第七百六十一章神秘身份
嫣微之舟,青纱阁,慕容望着濯青,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然后道:“前吏部侍郎余大人确实遭受迫害,他确实有一女,但只有八岁。”
濯青没有作声。
慕容喝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冒用她人身份藏身嫣微居?”
濯青欠身道:“少主见谅。我并非有心隐瞒,只因被仇家追杀,不得已寄身嫣微居。”
“仇家是谁?”
“我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眼神一冷,突然一扣濯清手腕,“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谁?为何藏身嫣微居?意欲何为?”
濯青只觉一阵麻痛,却没有哼声,慕容微一用力,濯青身子剧颤,仍然咬牙不语。一道流光倏地穿窗而入:“大哥,不要伤害她!”是楚枫。
慕容望了望他,还是松开了手。
楚枫忙问濯清:“你没事吧?”
濯青喘过口气,欠身道:“多谢公子。”
楚枫转向慕容,道:“大哥,她确实被仇家追杀。”乃将当日在钱塘江畔,她遭千叶千雪追杀,恰被自己所救之事道出。
慕容听着,没有作声。楚枫正要再作解释,慕容忽向濯青道:“我肯定,你藏身嫣微居不是为了躲避仇家,你另有目的。”
楚枫急道:“慕容,你怎能如此武断?”乃望向濯青,却见她沉默不语,似是默认。
慕容继续道:“你并非中原人士,你来自高丽。”
濯青仍旧沉默。
慕容继续道:“你虽然来自高丽,但你不是高丽人,你是鲜卑族人。”
“啊?”楚枫这才注意到,濯青那眼珠乌黑之中带着一点深紫,跟慕容一模一样,乃笑道:“原来是一家人,那就好说话了……”
慕容不理他,目光落在濯青戴着的那顶青纱冠上,继续道:“你在高丽身份不低,你为何要来姑苏?目的何在?”
濯青道:“我来姑苏确实另有目的,但我可以向少主保证,我没有任何对姑苏不利之意……”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少主见谅,请恕我暂时不能相告。”
慕容眼神一冷,紫衣披风突然飘起。楚枫吓了一跳,急闪身挡在两人中间,勉强笑道:“慕容,有话好说,濯青姑娘只是一介弱质女子。”
“你信她?”
“我信她。”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你不是同样也不知道?”
“所以我不信她!”
“慕容,你太多心了!”
“楚兄,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两人竟一时四目对峙。
濯青欠身道:“少主,鲜卑自隋唐之后逐渐消亡,仅余两支幸存于世,鲜卑之名已不复存在。少主何必介怀过往之种种,徒添伤忆。”
楚枫奇怪,虽然不明白“过往之种种”指的是什么,也大概猜得可能涉及部族之间的争斗。
慕容盯住濯青,好一会,一转身:“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有何目的,我要你马上离开姑苏!”
濯青道:“濯青寄居多时,也该离开,明早……”
慕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立即离开!”
楚枫一愕:“慕容……”
慕容一摆手:“不必多言!”径走出嫣微之舟。
楚枫想不到慕容如此决断,怔了半响。
这时,花夫人走入,挽着沉甸甸一个包裹。
濯青欠身道:“濯青自寄身嫣微居,夫人照顾有加,如今别去,夫人保重。”
花夫人一直站在青纱阁门外,多少听到一些,乃道:“少主之意,我也不敢再留濯青姑娘。这里有一些薄银,权作盘缠,请姑娘收下。”
濯青谢过,两名侍婢便接过包裹,乃步出嫣微之舟,花夫人道:“我已为姑娘备好马车,姑娘稍等。”乃亲去配备。
濯青转向楚枫:“公子可否相伴一段?”
于是两人沿江岸而行。江岸很幽静,只有虫豸细微声响以及岸下波浪微涌之声。
“想不到会在这里会再遇姑娘。”
“我也想不到在这里再遇公子。”
两人停住,凭栏眺望,只见微风轻拂,水光粼粼,月光正静静躺在江水中央,轻柔地荡漾着。
濯青道:“当日公子相救于钱塘江畔,后同赏钱塘江月,竟与今如此相仿。”
楚枫道:“你还记得当时之景?”
濯清道:“我还记得,你带着我绕来绕去,又回到我被追杀之处,还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原来是你迷了路,转懵了去。你还说你天生不辨方向,上街逛了逛便寻不着回客栈的路,连客栈名字都忘了。”
楚枫笑道:“我也记得,你跟我说的关于孙叔敖与两头蛇的传说。还说即使救下离水之鱼或折翅之鸟,都是英雄之举。”
“原来公子也记着。”
“我还记得,你说过,如果我们再有机会见面,你就会摘下青纱冠?”
濯青沉默不语。
楚枫笑道:“看来你是想食言了?”
濯青忽问:“我送给你的那枚玉棋子,可在?”
楚枫一怔,乃想起自己已将那枚玉棋子送给了尉迟小姐以作御寒,一时支吾。
濯青回望江月,默然不语。
楚枫问:“你……真要离开?”
濯青道:“我是该回去了。”
“我们……还会再见么?”
濯青道:“我回高丽,当不会再来中原,或许再无相见之期。”
楚枫默然,身后忽有“嘀哒嘀哒”马蹄之声,原来马车已备好,驾车之人正是招虎招豹,稍稍安心。
濯青欠身:“多谢公子相伴,就此别过,公子珍重。”乃转身步向马车。
楚枫忽问:“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濯青顿了片刻,道:“相知何如不知,公子说是么?”乃与两名侍婢上了马车,马车随即起动,徐徐隐没于夜色之中。
楚枫只觉得一阵怅然,忽闻“吱—吱—”细响,只见远处一人影正立在堤岸边,吹着一片小草叶,是慕容,背后那件紫衣披风在微微飘扬着。
楚枫走过去,道:“濯青姑娘已经离去。”
“我知道。”
“现在深更半夜,又处烟花之地,你何苦逼她连夜离去。”
“你不必担心,我已派招虎招豹亲自护送她出姑苏,沿途亦会有姑苏子弟暗中照应,她不会有事。”
楚枫叹了口气,道:“你分明是在监视她。”
慕容并没有否认,继续吹着叶子,声音似有难解之郁结。
楚枫摇头道:“我真不明白,她跟你同属鲜卑,你为何要如此相逼?”
慕容停住吹奏,道:“鲜卑亦分许多部族,部族之间亦会互相争杀。她与我虽然同属鲜卑,但并不同部。”
“哦?”
慕容道:“鲜卑分慕容、拓跋、宇文、乞伏四大部族,部族之间经常互相侵伐,其中以慕容、拓跋两部势力最为强盛,侵伐也最为厉害,甚至你死我亡。”
“啊?”
“楚兄听说过大燕么?”
楚枫点头道:“是鲜卑慕容部族建立的大燕?”
慕容点头道:“五胡十六国时期,慕容部族曾建立大燕国,强盛一时,但后来被灭。你知道是谁灭了大燕国?”
“是北魏。”
“你知道北魏是谁建立的?”
“是……拓跋圭!啊,是拓跋部族建立的北魏灭了慕容部族建立的大燕国?”
慕容眼珠紫光一现:“没错!北魏原本依附大燕,后来叛变,拓跋、慕容两部遂决战于参合陂,结果慕容惨败,大燕被灭,慕容族人遭拓跋族人活埋坑杀,几乎灭族,仅得余部逃亡江南,隐于姑苏。”
楚枫心下一震,原来姑苏慕容有这么一段惨痛来历,因问:“濯青姑娘说鲜卑仅余两支幸存于世,另一支是指……”
慕容道:“北魏灭掉大燕后,随即统一北方,强盛无比,但后来亦为宇文部族建立的北周所灭,部分拓跋族人便流落至高丽。她所说的两支,就是指姑苏的慕容世家,以及高丽的拓跋氏部。”
“这样说来,她……”
“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来自高丽的拓跋氏部。”
“啊?难怪大哥对她如此敌意。但氏部争杀都是历史久远之事,大哥何必还在介怀?”
慕容道:“有些事是冲淡不去的,就算我不介怀,难保别人会不介怀。”
楚枫道:“你担心她是拓跋氏部派来对付你姑苏慕容的?”
慕容不语。
楚枫摇头道:“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做到的,她心地很善良。”
慕容道:“楚兄,人心难测。”
楚枫还是摇头,问:“你说她身份不低,是指……”
慕容道:“拓跋氏部流落至高丽后,便帮助当地的三韩族人建立了高丽政权,因此拓跋氏部在高丽极有地位,甚至能左右王权更迭。”
楚枫道:“但她可能只是一名普通的拓跋族人。”
“你错了,她在高丽身份极高!”
“有多高?”
“不下于国君!”
“啊?”楚枫失笑道,“不会吧,国君乃一国之君,谁的身份比国君还高?”
慕容道:“你有没有看到她戴着的那顶青纱冠?”
楚枫点点头。
慕容又道:“青纱冠中间镶嵌着一枚玉棋子。”
楚枫奇怪:“那又怎样?”
慕容道:“高丽举国皆好弈棋,善弈者尊,其冠上会嵌上一枚棋子,以示其尊。那棋子可以是檀木,也可以是瓷石,甚至是珍珠、玛瑙,但无论身份如何尊崇,纱冠是绝不允许镶嵌玉棋子的,除非她是……”
“是什么?”
“一国之师!”
“啊?一国之师?这真有点高。所以你才更加担心?担心拓跋氏部联同高丽对付姑苏?”
慕容没有作声。
楚枫亦没有作声。
慕容道:“楚兄,慕容世家在姑苏立足不易,我不得不处处小心,你不要怪我对她如此相逼。”
楚枫笑道:“大哥言重了。我只是觉得大哥如此处处提防,实在够累的。”
慕容默然,道:“我……习惯了。”
楚枫叹了口气,道:“要是大哥有朝一日能跟我一样无牵无挂,那该多好。”
慕容眨了眨眼睛,道:“跟你一样仗剑江湖,逍遥天下么?”
楚枫兴奋道:“对,能与大哥一道仗剑江湖,逍遥天下,那该多好!”
慕容又眨了眨眼睛,抿嘴道:“你有这么多的红颜知己,何须我相伴?”
楚枫摇头道:“那不同,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不同。”
“有何不同?”
“你是我初入江湖第一位结识的朋友,是我大哥,不同不同。”
慕容转身望着江月,幽幽道:“你不要总把‘大哥前’‘大哥后’挂在嘴边,好不好?”
楚枫一怔,道:“这……习惯了还真难改。大哥……”急又改口:“慕容……”这一来便说成了“大哥慕容”。
慕容“哧”的一笑,回头白了楚枫一眼,却是似嗔似怒,在淡淡月色之下,似乎又起了变化,温文尔雅的脸庞竟泛着少女般的娇美。
楚枫看呆了眼,慕容察觉,急转开脸去,鬓边掠过一抹红晕。楚枫那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暗自一惊:“我滴酒未沾,怎会又看花了眼,似乎越来越严重呢,莫非眼珠出了毛病?”
慕容见他眼珠乱转,奇问:“你眼珠怎么啦?”
“没……没什么,大概生病了。”
两人回到紫韵兰舟,便听得阵阵喝叱,更有枪锋破空之声,是从筱雨微霜的厢房传来。楚枫吓了一跳,急掠去,却见盘飞凤挥舞金枪,上下翻飞,筱雨微霜执着一根竹子在旁边跟着比划,原来盘飞凤在教她们耍弄枪法,正教得不亦乐乎。公主则在一边饶有趣味看着,却不见兰亭。
楚枫悄然退出,至隔壁厢房,见兰亭正端坐案前翻看医书,乃轻咳一声,走入,笑道:“医子姑娘当真手不释卷。”
兰亭睨了他一眼,继续翻着,直翻至最后一页,乃掩卷凝思。
楚枫不敢打扰,好一会,乃问:“怎样?”
兰亭摇摇头,没有作声。
“真的没有办法?”
兰亭还是摇头。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兰亭终于道:“她们的脸腐蚀太严重,已经不可能复原。”
楚枫默然半响,道:“你不尝试一下,或许……”
兰亭摇头道:“与其给她们一个虚无的希望,还不如坦然以对。希望虽然美好,但希望破灭的时候,对她们更加残忍。”
楚枫默然良久,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们不会这样……她们明知道要遭神水腐面,但还是借给了我箭筒,她们……”没有说下去。
兰亭安慰道:“有些事情岂能预料,或许……”
“咔!”
就在这时,一道长袖突然插穿板壁,直插兰亭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