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依等的公交到了,赶紧爬了上去,挥手告别时,看见周纪垣也爬了上来。
苏依站在门口,挡住了他:“里面没地儿了,你赶紧回去吧。”说罢,紧紧抓着扶手,不退却半步。
“这公交是你家的?”周纪垣斜着眉眼望着她,一脸戏谑的和她对峙。
“不是。”苏依说完,转身朝里面走去,坐定后,环顾整个车厢,正值高峰期,车里已经没了空位,她看了周纪垣一眼,希望他知难而退,毕竟,在公交上摇摇晃晃的站一路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周纪垣耐性不佳,脾气又大,肯定吃不了这苦。谁料,周纪垣居然跻身过来,把书包往她怀里一扔,站到了距她不远的地方,一脸坦然。苏依无奈,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快点到家,好甩掉这尊瘟神。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人流一拨接一拨,周纪垣何曾被这么挤过,只感觉此刻的自己差不多快被挤成片了,胸腔里的空气也是出的多进的少,加上车里封闭,空气不流通,只觉得压抑憋闷,难受异常,而不远处的苏依,居然悠哉悠哉的打起盹儿来。
周纪垣想往苏依那儿蹭一下,奈何,动一步比登天还难,只好作罢,看着一脸悠然自得的苏依,他除了吹胡子瞪眼,别无他法。
终于,周纪垣看见苏依起身朝车门走去,心中一喜,拼尽全力跟了上去,一下车便抱怨道:“挤死了,刚刚那人偏偏吃了韭菜,还一个劲儿的喋喋不休,熏死我了。”
站牌离苏依家还有一段距离,苏依见周纪垣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停下来,周纪垣一愣:“怎么不走了?”
“你在这儿等会儿吧,一会儿下趟公交就来了。”
“什么?”
“难道你要走着回去?”
“我先送你。”周纪垣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苏依无奈摇头,委婉的拒绝道:“我家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我自己能走回去。”
“少废话。”周纪垣拿过苏依手里的书包,示意苏依带路。
“那个……。”苏依欲言又止。
“有什么快说。”
“我不想你把我送回去后,我再把你送回来。”她住的地方,九曲回廊,深居巷子深处,保不准送她回家的周纪垣不会迷路,若真那样,她还得多做一次无用功,把身娇肉贵的周少爷完好无缺的送回这里。就算周纪垣不嫌麻烦,她也累得慌,想到这儿,苏依招呼也没打,加速快跑几步,闪进一条幽深的巷子里,不见了踪影。
看着苏依像避瘟神似的匆匆跑离,瞬间消失无影,周纪垣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状况,神经病,苏依绝对是个神经病!低声咒骂了几句后,欲哭无泪,只得又走回站牌底下,想到一会儿还得坐着难熬的公交回家,顿感苍天无眼,直恨不得老天显灵,最好把不知好歹的苏依劈死。
新学期的日子平静似水,除了偶尔想起展廷,心里掀起一阵涟漪之外,苏依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学习。
周纪垣最近不怎么找她麻烦了,原因很简单,在这几次考试中,苏依总是不多不少的差着周纪垣四五分,每次都是四五分,像刻意安排似的。
班主任找苏依谈了几次心,毕竟苏依曾是傲视群雄的第一,现在的成绩虽然也不差,但和以前相比,终究还是不甚完美。
每次谈话,苏依都低着头,不发一言,一副怯懦的样子,班主任找了几次都是这样,便也不再强求,大抵是把苏依前几次的优秀看成超常发挥了。
尽管周纪垣依旧没能进前三,但现在的他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暴跳如雷,因为有人还不如他,譬如他的死对头苏依,每次想到这儿周纪垣都会心花怒放,苏依是谁啊,一个整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到头来还不如他这个整天插科打诨、游戏人间的闲人,真是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他还是老样子,每次考完试都喜欢拿着苏依的试卷观摩一番,渐渐发现苏依有个毛病,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明明她的解题思路很清晰,答案呼之欲出,可到最后她一定解不出来,留下个烂尾工程。如此几番看下来,周纪垣都开始怀疑苏依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了。特别是她明明没有解出最后一道大题来,却偏偏还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给同桌李晓媛讲解着,每次看到这样的苏依,周纪垣都哭笑不得。
苏依不善言谈,很多东西她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可就是说不出来,一道题明明已经融会贯通,得心应手,可每每给李晓媛讲解时,都讲的一头雾水,让李晓媛摸不着头脑。再加上身后偶尔传来的带有明显嘲笑意味的叹气声,她就更加不知从何下手了。
李晓媛自然是不敢转身去问周纪垣的,尽管听得不甚明白,却还是硬着头皮向苏依请教,直到有一天,不堪其扰的周纪垣终于不再沉默,一把揪住苏依的衣领,低声道:“你过来!”
苏依不明所以的扭头:“有事儿吗?”
周纪垣拿出试卷,故意弄出很大声,一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给你讲的”模样,拿着笔画起抛物线来。
“这到题你要是用空间向量会更简单,辅助线在这儿。”周纪垣讲的认真明白,苏依却听得意兴阑珊。
她轻轻拽过李晓媛来:“他在给你讲这道题。”
李晓媛受宠若惊,见周纪垣草稿纸上画的真的是自己不懂的那道题,不禁心花怒放,连忙道谢。
周纪垣目瞪口呆的看着苏依坦然的转过了身去,直恨得咬牙切齿,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似的,冲着苏依的背影怒骂千万遍,又看到跻身过来讨教的李晓媛,心里愤懑增加,奈何,苏依话已经放了出去,他讲也不是,不讲就更不是,马马虎虎的说完大概思路,黑着一张脸,一副闲人勿扰,人畜共灭的模样。
高一临近期末是文理分科的大日子,周纪垣这些天张口闭口问着一众死党的文理走向,苏依听他那口气,应该是报理科,她本来也想报理科的,但无意间从班主任口中得知,每年的文理分班由于一班大多为尖子生,报理科的居多,基本上分完科后班上的同学都不会变,这在别人口中是天大的喜讯,在苏依心里却无异于噩耗,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脱离周纪垣的魔掌了。
于是乎,已经填好表格的苏依又跑去找班主任,硬生生的把填报好的理科改为了文科,班主任劝她好好思量,毕竟这不是儿戏,更何况苏依的理科成绩一直不错,只是苏依一脸坚决,誓死不改的样子,把班主任也吓到了,便也没再强求。
苏依知道再过些日子就要和周纪垣告别,再多的过节都会成为过往,再大的恩怨也会烟消云散,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所以这些天对周纪垣态度较之从前好上许多,再不是爱理不理的模样,有时候明知道周纪垣无理取闹,她也不气恼,只是任由他去。
就连陶泽宇也发现了这些天周纪垣和苏依之间的微妙变化,目光游移间满是不可思议,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转性了,再看周纪垣天天乐不思蜀,春心荡漾,喜滋滋的模样,更觉诡异,无奈,因着惧怕周纪垣的拳头,便也不敢多问。
这种和谐的状况直到有一天周纪垣去班主任那儿开完会后才彻底宣告结束,周纪垣黑着一张脸,见人杀人,遇神弑神的走进教室时,陶泽宇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告诉他,苏依要倒霉了。
果然,周纪垣气势汹汹的走到苏依面前,冷声道:“苏依,班主任有事找。”
苏依“奥”了一声,直起身朝外面走去,走了一程才发现,周纪垣一直在后面跟着她,苏依顿住,回头冲周纪垣说:“我知道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儿,你不用送我了。”
周纪垣乌云密布的脸抽搐几下,似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少废话!”
这简短又带着极大怒气的话让苏依突然想到了抗战剧里被活捉的汉奸,每每试图开脱时,便被正义凛然的看押者奉上三个字:“少废话!”再看周纪垣一脸阴霾,怒气冲冲的样子,苏依差点相信自己前世没准儿真是个特务也说不定。
苏依走下楼,周纪垣突然截住了她的去路。
“不是班主任在等着我吗?”苏依问道。
“你为什么选文科,为什么改了?”周纪垣来势汹汹。
“啊?”
“别装蒜!”
“奥,我喜欢文科,挺好。”苏依有些讪讪。
“屁话,别忽悠我!是因为我?苏依,我还说呢,你这些天怎么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敢情是要走了,做最后的告别呢是吧?”周纪垣怒极反笑。
“那个……。”
“有什么话快说!”
“那个,其实你没那么重要,真的,周纪垣,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而已。”苏依认真的解释着,却叫听闻此言的周纪垣更加怒不可歇。
“想到了你自己?呵,你不是最擅长理科吗?想到你自己你报文科?”
“嗯,我文科也不差,而且……。”苏依看了周纪垣一眼,心一横,索性如实相告:“而且我不想每次考试都少填数学题答案,那样比做不出题来还难受!”
“你说什么?”周纪垣仿佛被什么重重撞击到似的,鼓涨涨的怒气已经接近膨胀的边缘,却突然被锐器刺破,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了斗气。
“和着这么多次考试你都是故意输给我的,就是为了我不找你麻烦?”周纪垣无限悲凉的问着,眼里一片死寂和不敢置信。
苏依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半年特好笑,跟个小丑似的在你面前蹦跶,是不是特好看?”
苏依沉默。
“苏依你真够损的呀,把我耍的团团转特过瘾是吧?”
苏依依旧沉默。
“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理屈词穷了?”周纪垣不依不饶。
苏依长叹一声,缓缓抬头:“我这半年没看过你的戏,所以不知道好不好看。”
周纪垣真想长啸一声,只觉得心里像堵着一团着了火的棉花似的,真想让这团火连带着把苏依也烧个尸骨无存,最好再来阵风,连灰也不剩。周纪垣转身离开,挫败感,颓丧感,无力感,统统袭来,漠然回头,冷冷看了苏依一眼,恨恨的说道:“苏依,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