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只道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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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马上开学,苏依一个人在家里整理着开学要用的东西。

父母和苏瀚都去了市中心,苏瀚盘下来的店面正在装修,看那架势,好像要和五星级酒店一较高下似的。苏依突然很担心,她担心周纪垣的积蓄究竟够不够苏瀚这么挥霍,而自己,日后又还不还得清。

沉寂已久的电话突然响了,苏依以为是周纪垣,拿过听筒,笑道:“不生气了?”

对方沉默片刻,甜美又带些随意的声音传来:“我是简月。”

拿着听筒的手慢慢攥紧,指节泛白,青筋暴露,苏依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简月,这个名字就像梦魇,这么久以来,每每想起,还会刺痛。

苏依十九年来最彻底的失败,是简月赐予的,无论何时,无论过去多久,在简月面前,她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败者。

“看来,你和周纪垣处的不错,也不枉他当年算计一场,今天可是找对人了,苏依,我这儿有东西托你交给他。”

恐怕简月也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的吧,这一句话,说的多么高高在上,志在必得。

简月说“也不枉周纪垣算计一场”,苏依不知道周纪垣算计了什么,可既然简月这么说了,就意味着简月知道,而且,也准备让她知道。

苏依会去,从她接到那通电话起就知道来者不善,她根本不会拒绝,因为她明白,只要和简月交锋,她几乎,没有胜算。

苏依来到约定的地方,简月早已在那儿等候。

一年不见,简月更美了,若不是一年前那场噩梦,苏依定会称赞一声,这样的女孩儿,美的不可方物,气质天成,风姿绰约。

只是现在,她只能借用殷素素教育张无忌的那句话“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可是,心里再怎么明白,一旦深处局中,终是逃不开当事人的厄运,一不留神,就变成了被害人。

简月点了两杯蓝山,笑着开口:“爱情果然是最好的化妆品,苏依,你漂亮许多。”

这句话让苏依忍不住想笑,若论漂亮,简月与她,岂不是天上地下。

苏依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在夸赞自己,还是在讽刺自己。毕竟,是简月剽窃了她的爱情,然后,顶着一张倾城色来告诉她,爱情是最好的化妆品。

她淡漠的看着简月,开门见山:“有什么,还请直言相告。”

简月轻笑:“苏依,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太小心翼翼,太谨慎,又太害怕受伤,患得患失,偏又生的赤诚,把一些人看得太重,这每一条,都会成为你的致命伤。”

“多谢提醒,日后我会注意。”苏依说完,低头抿了口咖啡,等着她的下文,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无论再怎么强自淡定,内心的惶惶和恐惧,却还是掩也掩不住。

而简月,和她恰恰相反,自始至终都挂着从容得体的笑容,她说:“给你看样东西。”

手掌摊开,一枚玉石躺在掌心,经年流转,淡淡的“依”字,若隐若现。

苏依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一般,死命撕扯啃噬着,连血水都变了样子,像一张张狰狞恐怖暗藏杀机的结界,她被困其中,找不到出路,看不见生机。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巧笑嫣然,眸子里却没有一点温度,冷的骇人的简月。简月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怎么可以这样笑着,又这样冷血着。

这玉石,一年前她丢了,从此,便再没见过。可为何竟会由简月,亲手,带到了她面前。

“好奇吗?这是被展廷丢掉的,我又捡了回来。”简月淡淡开口,语气里满是哀伤,面上的笑意终是不在,笼上了一层浅浅的忧愁。

“击败你,多么容易,可击败展廷,却很难。”简月无可奈何的说着。

苏依紧握成拳的手已近麻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玉石,确实是她丢的那块,只是,又怎么会在,展廷那里。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展廷那里,她隐约已经猜到,但是这个可能,仅仅是想想,便叫她遍体生寒,如坠地狱,被业火横烧,痛不欲生。

周纪垣,是周纪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依几乎把唇齿咬破,嘴角那抹腥咸,被她连着唾液咽下,这只是个开始,她明白。

简月把玉石推到苏依手边,淡笑:“完璧归赵。”

苏依拿起玉石,凉凉滑滑的玉石,竟似烫手山芋一般,让她连握住也变得如此艰难。

“你应该想到了吧,能从你身边拿走它的,以及你失去它的那天,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苏依目光呆滞的看着简月,此刻的简月,不,还有周纪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张牙舞爪着,叫嚣着,放肆着,准备带着她一起溺亡。

“是他,是周纪垣做的。”苏依轻轻抹去唇边一抹鲜红,红色的血液在指尖漾开,她凄楚的笑着,绝望的盯着简月。

“若是单凭周纪垣的一面之词,精明如展廷,又怎会相信,有了它,就事半功倍了,展廷几乎没有任何怀疑的信了,信你是个势力、浅薄、自私又贪得无厌的女子,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简月十指上的蔻丹,灼痛了苏依的眼睛,那份痛苦,一直烧到了心里,熊熊大火奔腾而过,所到之处,净是哀鸿遍野,白骨淋淋。

苏依嘴角浮起一抹淡笑,有了玉石,展廷就相信了,仅凭一块玉石,周纪垣就轻而易举的打败展廷心里的苏依了是吗?展廷甚至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她,就那么轻易的,定格了她的人生,判定了她的死刑。

让她在满怀憧憬的一刻,撞破最不堪的一幕。让她在心怀希冀的时候,看到最惨烈的场景。

“苏依,事实也证明,展廷并没有冤枉你,你弟弟的工作,包括他的店面,这些,都是展廷负担不起的。”

她看着简月,静静的看着,没有表情的表情,是最好的姿态。漠视亦或是鄙视,随她怎么想,苏依再不去想输赢,输又怎样,赢又怎样,于她而言,还有什么区别吗?

“苏依,我没有挑衅你的意思,只是让你认清一个现实,你以为展廷爱你,可是,面对我开出的条件,他终究还是缴械投降了,至于周纪垣,呵,没有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不是吗?”

简月卸去了满脸的高傲姿态,第一次,以这种近乎平常的语气和苏依交流着。

“不如,把你要说的话,一并说完。”苏依冷笑。

简月轻笑,“我要你明白,对于男人们而言,女人从来都不是第一位的,事业,金钱,仕途,都可以成为他们舍弃我们的理由,周纪垣也一样,你以为他有多爱你,无非就是没有得到罢了。”

简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个证件,递予苏依:“这是他的护照和签证,周伯母托我交给他,我想,由你交给他或许会更好一些。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周纪垣的,最后的选择。”简月说完,同情的看着苏依,“其实苏依,你比我可怜,我得不到的,是展廷的心,你得不到的,是展廷和周纪垣的人。”

“一时的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有什么用,抵不过日积月累的地位和才富,现实中没有铁面无私的包大人,却有抛弃糟糠的陈世美,所以这注定不会公平,什么道德什么良心,都是虚假,抵不过锦衣玉食,鼎盛显赫的一辈子。”这是简月和苏依说的最后一句话,多么可笑,又多么现实,真是字字珠玑啊!

苏依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身体被掏空一般,只剩一副躯壳,没了思想,没了爱恨,没了情仇。只有无止境的绝望和哀凄,恍惚间,周纪垣和展廷的容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虚晃。苏依伸出手,想把他们驱逐,却终是作罢。

那双手,有着指甲抠出的血痕,已经干涸,依旧触目惊心。

展廷,周纪垣,所谓的良人,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怨了那么久的展廷,依赖了那么久的周纪垣,却原来,她与展廷的悲剧,是周纪垣一手促成,如果这是爱,那又是多么自私,多么无聊的爱啊。

这爱,真是不要也罢!

周纪垣再见苏依时,是开学两周后。

听说苏依大病了一场,再见面,她瘦的几乎脱型,脸色蜡黄,眸子灰暗,暗淡无光,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失了最后的朝气和灵动。

周纪垣心中大拗,直后悔不该逞一时之愤和她坳气,一时间,心疼不已。

他买了很多果蔬补品,准备把苏依养的白白胖胖的,看着这样虚弱憔悴的苏依,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那个晚上,苏依钻进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周纪垣围着她转,时不时用手为她拭汗。

材料虽是他买的,结果,却要苏依好一阵忙碌。

他的心意是好的,奈何,他两手不沾阳春水,材料变成吃食,还得倚仗苏依,到头来,不知道是给谁补了身子。

苏依拿出了她与周纪垣一同在超市选的盘子,素色的盘子,底部是朱笔勾勒的荷叶鸳鸯,苏依仔细瞅着,果真还是更像鸭子。

那盘子被她拿来装烤鸭,一个装不下,那便两个都用上。

周纪垣见状,有些讪讪,小声嘟囔:“说了这画的不是鸭子的。”

周纪垣殷勤的为苏依夹菜,苏依只吃了一点,便不再动筷。

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看陌生人似的望着周纪垣。

周纪垣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摸摸苏依额头,戏谑道:“不烫啊,怎么就傻了呢?”

“一直都很傻,不是吗?”

“嗯,是挺傻的,不过,我喜欢。”

周纪垣大口扒拉着饭,满脸笑意,如沐春风。

“你是这样喜欢我的吗?”

周纪垣察觉到气氛的异样,抬眸看向苏依。

苏依把周纪垣的签证和护照推到他面前,上面躺着的,是她丢掉的那块玉石。

周纪垣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笑容滞在唇间,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一样,一动不动,直直瞅着苏依。

苏依笑了,她说:“周纪垣,你的爱,太伟大,伟大到沉重,我一介弱质女流,实在是承受不来,事到如今,还望你发发慈悲,如实相告,你当年和简月,是如何陷害我和展廷的。”

周纪垣苦笑:“我竟是如此不堪的存在吗?我说我没有和简月合谋,你信吗?”

仿佛坐云霄飞车一般,刚刚还在云端的周纪垣,只是片刻,便摔到了地下,惨不忍睹。

“不信。”苏依决绝开口。

周纪垣苦笑:“就知道你不信,你既然已经把我想的如此龌龊,又何必再听我把当年的龌龊行径复述一遍呢?还是说,你对展廷,旧情未了,即便,他爬上了别人的床。”

“啪”苏依扬手给了他重重一巴掌,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完后,犹自颤抖不止。

周纪垣抬手,抚了抚瞬间溢出五道红印的脸,如坠深渊,冰冷彻骨,眸子里再没了昔日的温和柔情,除了透骨的冷就是慑人的决然。

周纪垣呵呵笑着,没有温度的笑简直比哭还骇人,他说:“苏依,你有心吗?啊?我对你做的一切,你看不到吗?你是瞎子吗?”

“你所做的一切,和你的过错相比,并不能抵消。”苏依恨恨盯着他,一字一顿说着。

周纪垣几乎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下,犹自不解恨,将那日,与苏依一起挑的鸳鸯戏水盘子,摔得粉碎!

“果然是鸭子,还是你看的精准!苏依,我是找了他,我告诉他我喜欢你,我要他放手,我还告诉他,凭他,永远也没法给你未来!他能给你的,只有这廉价的玉石。我让他把玉石收回,我说这是苏依的意思,因为我可以为你打造一座城堡,而他,许久以来,靠得都是你的庇佑。”

苏依瘫软在地上,脸上是决堤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周纪垣蹲下身,轻轻拭着苏依脸上的泪水,苦笑:“你从来,都没为我流过这么多的眼泪,我还是,输了。”

苏依一把挥掉周纪垣的手:“走开,肮脏!”

周纪垣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苏依,我肮脏的话,你的展廷又能好到哪儿去?简月没有告诉你吗?A大校长是她舅舅,展廷这些年在A大,各种荣誉,各种奖金,各种传奇的缔造,简月功不可没,公派留学的名额不多,展廷是没有机会拿到的,可简月给了他,并许诺展廷毕业后可以去鹏程工作,鹏程,是简家的,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展廷不用从底层做起,他可以瞬间飞黄腾达,重点是,你的展廷没有同意,当然,也没有拒绝!”

苏依决绝的瞪着周纪垣,那样的眼神,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周纪垣几乎被这眼神刺得喘不过气来,他也想哭,可是他不能,强大的周纪垣,无所不能的周纪垣,不能失败!

“苏依,你不想听是吗?我偏要告诉你,我去找他,告诉他你选择了我,我给了他时间考虑,也给了他机会竞争,可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去质问你吗?难道你想不到吗?他其实动心了,对简月开出的优渥条件动心了,我的话使他预谋已久的背叛,逃过了良心的审判,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了,否则,也不会亟不可待的在那破房子里和简月行云雨之事。当然,被你撞见,纯属偶然,我还没有龌龊到,带你去看别人怎样苟合的地步!”

周纪垣步步紧逼,完全不准备放过已近崩溃边缘的苏依,他说:“苏依,是我肮脏还是展廷肮脏,你倒是说说看啊?”

苏依目光颓然,只有泪水,流不尽,止不住。

她想到了,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她在心里给自己留了一点美好,就算是幻想,也希望自己不至于那么悲拗绝望。

可周纪垣,将她仅存的那点幻想,撕碎了扔给她看,多么残忍,又多么真实。

她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未来,她想回头,却发现,身后,依然是断壁残垣。

周纪垣摔门而出,留下苏依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凄惶而无助。

这场游戏,所有人都是胜者,只有苏依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输得精光,输的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