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依几乎站立不住,扶着墙,艰难的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着属于她的东西。
再不离开的话,怕是连自己都要憎恨自己了。
她东西本来就少,拖着简单的行李箱朝外走,开门的一刹那,与满身酒气的周纪垣撞了个满怀。
苏依侧身,给周纪垣让路。
周纪垣却一把拽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我不走,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苏依反问。
周纪垣眼角滑过一滴泪,悲凉至极:“苏依,你真的没心吗?还是说,要我把这里,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
“不用了,你那颗七窍玲珑心,我受不起。”
周纪垣的愤怒被再次引爆,拿起苏依的行李箱,用力掷回屋里,瞬间四分五裂。
苏依静静观望着眼前的一切,明明深处局中,却有了局外人看戏的乐不可支和淡漠,戏内人演的声嘶力竭,戏外人看的不亦乐乎,戏内人越痛苦,戏外人越兴奋,偶尔拍掌叫好,不为剧情,只为那份折磨和泪水,意外的刺激了不太充盈的荷尔蒙。
她冷笑,支离破碎的行李箱,多像他们的关系啊,同样的,惨不忍睹。她和周纪垣,竟像是两个时空的人,彼此眼中的对方,古怪而可悲。
“苏依,你注定孤独!你永远得不到你想爱的,展廷是吗?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去吗?!”周纪垣眼睛血红,声嘶力竭的朝她咆哮着。
“为什么不能?周纪垣,你不要小瞧我,对于展廷,我一向都是锲而不舍的。”苏依突然觉得暴怒的周纪垣很可笑,注定孤独是吗?不用他说,所谓的相伴相守,生死不离的另一半,她也不敢想象了,至于展廷,已经如此境地的他们,焉能回头?可是,她不想输,尤其不想输给眼前的周纪垣,胜负的确不重要,可尊严却叫她不能再低头。
“啪”
苏依脸上挨了周纪垣重重一巴掌。她捂着红肿的脸颊,笑的更放肆,那笑容诡诘到妖冶,妖冶的不知收敛,叫愣愣瞅着她的周纪垣寒了心。
“我捧在手心里的人是你吗?我爱的发狂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你有心吗?你有温度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么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展廷了?”周纪垣喃喃低语,悲伤到不能自抑。像个孩子一样,在埋怨着偏心的母亲为何区别待遇,明明是不相上下的两个人,想求一份公平,怎么就这么难。
可是,他不明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公平,抱怨的只是得到的太少,淡定的无非是拥有的太多。就像他从不愤世嫉俗,而展廷,从不渴求爱情。
苏依冷冷睨着他,满眼绝望,指着自己的心,缓缓开口:“想知道吗?这里,我这里,只有他。”
闻听此言的周纪垣发了狂般把苏依强拉硬拽拖进屋,苏依被重重摔在沙发上,周纪垣冷笑:“你不是要去找他吗?我看你过了今晚以什么样的姿态去找他?”
他已经,完全失了理智。
周纪垣一把扯掉苏依的外衫,覆到苏依唇上,毫不留情的啃噬起来。
苏依拼命挣扎,手指狠狠掐进周纪垣的脊背,直到鲜血斑斑。
周纪垣毫不在意后背锥心的疼痛,跻身上来,紧紧箍住了苏依,苏依动弹不得,看着他,只剩了满眼凄惶。
她知道周纪垣要做什么,巨大的绝望袭来,低声喃喃,如泣如诉:“不要让我恨你。”
周纪垣的疯狂,因着这句话,暂时停住,他苦笑一声:“就算不这样,你照样恨我,不是吗?”
周纪垣一个挺身,长驱直入,没有任何前戏。
剧痛袭来,苏依几欲窒息。
周纪垣粗重的喘息喷薄而出,苏依直直的,目不转睛的瞅着他。却仍然觉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原来他们,早就把曾经的彼此弄丢了。
周纪垣突然感到害怕,苏依的眼神让他恐慌,但无止境的欲望,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苏依神情恍惚,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飘在海上的破船,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只有滔天骇浪和没有终点的悲伤。
周纪垣的头贴到苏依肩上,轻轻咬住她的肩膀,慢慢用力,直到嘴边一抹腥咸。
苏依依旧用没有神采,平静到诡异的眼神望着他,周纪垣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挫败感在周身游走,他恨透了她,也恨透了自己,为何要爱上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仅凭简月几句话,便轻易让她放弃了自己,而就在不久前,他还为了她不惜和家人决裂,什么出国,什么深造,什么似锦前程,什么子承父业,抵不过她回眸一笑。
他低估了简月,也高估了自己。简月从来不是他获得爱情的绊脚石,甚至他得到苏依,简月功不可没,他与她有着共同的目的,就是拆散他们。可到头来,竟是简月,把他唾手可得的爱情,击得粉碎。身为发小,身为没有结盟的同盟,算计起对方来,才是真正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轻而易举,事半功倍。
他自信爱的赤诚,满心满眼只有苏依一人,就算是为了得到她用了手段,可就真的,真的罪不可赦吗?
他可以剖心为证,他的爱,不逊于任何人,可是她,懒得看,也不屑看。
他恨不得将她捏死,没了生气的死物,便再不会想着逃离,也不用考虑如何挽留。可是他不能,所以,便只剩乞求,可只要能换回眼前人,乞求又有何妨。他深深叹了口气,在苏依耳边呢喃:“我不会去美国,你也不要去找展廷,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我求你,不要离开……。”
一夜无语。
苏依的人生,在那一夜,彻底撕裂。
周纪垣早上起来时,早已不见了苏依的身影。
房子收拾的很干净,没留下一点她的痕迹。
他颓败的一拳打在墙上,拿出电话:“妈,我去美国。”
苏依搬回了宿舍,许久没有回来的宿舍,再回来,早已没了昔日的姐妹情深,只余尴尬和不适应。
她不适应,她们也不适应。
她的床铺成了舍友们堆放杂物的公共地盘,她突然回来,打破了原有的生物链,舍友们一边收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边扫视怪物一样暼着她。
一朝被王子看重的灰姑娘,再怎么耀眼,也有被打回原形的一天,到头来,灰姑娘终究只是灰姑娘。
插上羽毛的乌鸦再怎么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也只是乌鸦,就算真的成为了凤凰又怎样,不是还有人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嘛,她这个乌鸦,这个落毛的凤凰,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父母的电话在某个下午突然打来,靳朝梅近乎疯狂的嘶吼声传来:“苏依,周纪垣呢,周纪垣去哪儿了?啊?他一声不吭的走了,小瀚怎么办,小瀚的饭店还没建好周纪垣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叫什么事儿?他这不是坑人吗?工人的工钱怎么办啊?你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呜呜呜……。”说道最后,便只剩下靳朝梅的哭泣声。
苏依安静的听着,她知道,一定是苏瀚出了事情了。
苏志国接过了电话,声音嘶哑,竟像个暮年的老人:“苏依,今天工人来要工资,小瀚拿不出来,没说几句话就打了起来,小瀚把其中一个人打成了重伤,他现在被警察带走了,苏依啊,你想想办法吧。”
苏依挂断电话,浮起一抹冷笑。
她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是让她去求周纪垣吗?可周纪垣在美国,别说求,她见也是见不到的。
自始至终,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可最后,所有的过错都是她的,所有的责任都得她扛。
除了展廷,她谁都不欠。可即便是展廷,她也是恨得,难道只凭周纪垣的片面之词,展廷便将她彻底否认了吗?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她,就轻易的,被放弃,然后,被恶毒的埋怨着。
阳光有些刺眼,苏依以手遮目,指缝间细碎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两行热泪滑过面颊。苏依轻轻拭去,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信神佛,可此刻,却不禁嗤笑造化弄人,若说命运波云诡谲,她未免,太为上帝唾弃,这般的捉摸不透,哭笑不得的人生,让她,无能为力却又必须咬牙坚持。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一个人。
苏瀚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判刑那天,苏依没有去。
靳朝梅打来电话,她说,从今以后,你和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苏依姓苏,却再不是苏家的苏依。
她这次,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沦为了孤家寡人。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除了工作已经一无所有的她,实在是找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亦或是乐趣是可以驻足停留以及稍稍留恋的。
最忙的时候,她一天要做八份兼职。没日没夜,不知疲惫。
她不仅要赚生活费,还要凑够学费,母亲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断绝关系后,便再没给她打过一分钱。
她很清楚家里的境况,由于苏瀚的关系,恐怕现在,父母就算是想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她恨不得一分钱摔成八瓣花。她再不敢觊觎任何人的帮助,此刻,她只有自己。
她以为日子也就这样了,虽然苦涩,但是平淡,细水长流,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在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苏依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折磨醒,小腹被仿佛被人切开似的,一阵阵剧痛袭来,冷汗直流,疼到痉挛,她伸手摸了一下,****一片,浓浓的血腥味传来,让她几欲作呕。
她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可是力气却在一点点流失,连呻吟都成了奢侈,大脑一片混沌,各种过去的现在的人和事在脑海中回荡,难道,这就是要死感觉吗?她想,假如就这样死了,会不会就解脱了,什么痛啊苦啊,怨啊恨啊,一抔黄土,隔绝了两个尘世,谁还记得这点前尘往事,这抹爱恨别离。
然后,她失了最后一点意识。
人们常说一死百了,死了也就了了,可见死不了就了不了。
苏依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期间,没有一个人来探望。
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她流产时血崩,只凭一口气吊着,能否醒过来希望渺茫。
学校通知了苏依的父母,苏志国和靳朝梅大骂苏依自甘堕落,苏瀚的事情,还要他们善后,这个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女儿,已经没必要再因她被人戳脊梁骨。
更何况,以靳朝梅的性格,出了这等家门不幸的事情,苏依早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再不是她靳朝梅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可苏依终究还是没死成,活过来,就意味着这所有的屈辱和磨难还得重新扛起来。
H大百年老校,这种事情无异于天大的耻辱,能瞒则瞒,能隐就隐。
苏依在学校躺了三个月,出院后知道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她被开除了。
为了保密起见,苏依宿舍的其他五人,全部保研。
她成了世人眼中的耻辱,是不堪的代名词,可这耻辱,并非一无是处,起码有的人,譬如昔日与她“情同姐妹”的室友,便是踩着这耻辱上位获利的。
尽管在她们眼中,苏依依旧不堪。
有时候,人性、善良、爱情、友情亦或是亲情,是那么不堪一击,孑然一身的苏依,在H大留下的最后一抹印记,以耻辱作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