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森说:“也不一定吧,据我所知,那个宋勇刚就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呢。”
“尽管他也是一个普通工人,却没有下岗还有工资拿啊。”
“他,还有马朝青,都先后被人暗杀了,可你毕竟还活着,活着就是希望嘛!”
“你这话当然不错啦。”
“能跟我谈谈当年你们几个知青的一些事儿吗?”
“当然可以,那时候,我们下放到刘家湾村的知青一共六人,可六人却分为三群,宋勇刚跟马朝青是一个类型,他们性格豪爽,勇武好动,敢做敢为,自从发生了一次偷鸡事件……哦,我忘了告诉你偷鸡事件是怎么一回事儿……什么?你已经知道?知道了就不用我重复……打那以后,他们表面上是收敛了不少,可暗地里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后来回城了,年纪一大,再则城里也不吃他们过去那一套,这才改邪归了正。他们俩把事情一闹大,弄得我们其他几人也一同跟着倒霉,人家以为知青们都是同一路货色,搞得我们一段时间全都灰溜溜的很被动,一个人轻易不敢出门,更不敢在村子里走动,害怕暗中遭到老乡们算计。其实,我跟乔雨卉两人都很安分,女孩子胆子本来就小,一到那样的环境,好些事情又不知深浅不明就里,根本就不敢随便行动。还一群便是孟智跟李禾,他们两人文静、好学、上进,一般来说,也很规矩,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做了,也会掩饰,显得很隐蔽,不留下半点痕迹,不让人家抓到任何把柄……”
“是吗?他们俩还有这样的本事?”一直静静听着的刘树森不禁插话问道,“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刚开始我也以为他们是那种胆小如鼠的文弱书生,再说他们俩行动隐蔽,对做过的事秘而不宣,不象宋勇刚与马朝青那样,做了什么都张张扬扬地乱说一通,因此呀,对他们在乡下做过的好些事情开始半点都不清楚。只是后来雨卉跟孟智谈了朋友,她跟他们俩在一块玩过,又从孟智口中套出了不少,再将一些事情讲给我听,这才了解到一些真相与内幕。比如说他们俩常看一些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黄色小说,其中就有当时严厉查禁的手抄本《少女之心》;还时常发泄不满,利用收音机收听那时被视为敌台的台湾电台和英国BBC广播电台;一有机会,他们就悄悄躲进双龙岗一个相当隐密的山洞,燃起一堆篝火,将买来的鸡鸭鱼肉烤熟,喝个酩酊大醉……”
听到这里,刘树森似乎很紧张,全身都在微微抖颤,但他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问道:“他们俩经常上双龙岗那座山吗?你说的可是真的?”
“全是真的!”石琳以相当肯定的口吻答道,“都过去这多年了,有些事说出来也无妨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当然只是他们身上的一些小节,可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好学、上进,也能吃苦,所以高考刚一恢复就考上了大学,不象我们其他四人,后来只有沾政策的光,好不容易才招工返回城里,特别是我最没出息,混到现在连个饭碗也没有了。”
“乔雨卉也是招工回的城?”
“不错,她跟我一同招工回的,当时我们都在麻纺厂当工人。后来效益不好,孟智就利用自己的关系作为照顾的性质把她调到了师院图书馆。她完全是沾孟智的光呢,在图书馆管几本书,真是清闲得很,而工资又比较稳固,还比一般职业的薪水要高。”
“噢……”刘树森神色恍惚地听着,显得十分不安,又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了解哪些方面的情况,也不怎么会说话,这样吧,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吧。”
石琳这么一说,刘树森才收回思绪,振作精神道:“后来发生的那桩纵火案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有人怀疑是宋勇刚与马朝青所为,结果查到了地主分子何佑林头上,你认为究竟谁是真正的纵火犯呢?”
“我们自然希望纵火案不是宋勇刚跟马朝青两人干的,那样的话,我们还在刘家湾呆得下去吗?不被老百姓捶成肉饼才怪呢!所以当时都站出来为宋勇刚与马朝青做证,说那天晚上聚在一起打扑克直到深夜。我们在一起打扑克的确是真的,这半点假话也没说,可散场后就分开了,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寝室睡觉去了。至于是什么时候散的场,我们都没看表,具体时间不清楚,但第二天大家要出工,终归不会超过深夜十二点。第三生产队队屋起火是凌晨五点左右的事,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打牌是深夜十二点钟散的场,要是宋勇刚与马朝青真正想放火的话,也还有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够他们准备的。至于这火到底是谁放的,还真有点说不清,地主分子反攻倒算发泄对社会主义、人民公社的不满,放火焚烧队屋,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说宋勇刚与马朝青蓄意报复第三生产队,也合情合理。要想真正弄清,只有三个当事人心里最清楚,可他们却一个个先后离开了人世,看来这桩纵火案只能是件已经结案的悬案了。当然,也有可能他们三人都没干,世上的一些事情,谁能说得那么一清二白呢?不过我可以担保,这放火的事儿绝对不是孟智与李禾干的,当然就更不可能是我跟乔雨卉了。”
“再问一件事,你还记得他们四个男知青当年都穿什么衣服吗?”
“衣服?当时的衣服也跟这两起凶杀案有关吗?”
“有的。”
“这怎能联系在一块呢?”
“这是我们公安刑侦内部技术方面的事情。”
“噢,原来如此,”石琳想了想,就又说道:“当时大家穿的都是清一色的革命服装,不讲究颜色,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款式,象我跟雨卉两个女孩子,就连裙子都没有一条。我记得当时最时兴的就是黄军装,男女都穿。除此而外,男的还兴中山服和学生装。宋勇刚与马朝青平时都是大大咧咧、毛毛糙糙的,根本就不注重打扮与穿着,有时候衣服破了大洞,肉都露在外面了,也不注意;而李禾跟孟智就不同了,他们表面文质彬彬的,衣服也要显得与个性配合,也就在穿着方面讲究一些。”
刘树森问:“他们四人是不是都穿中山服?”
“在我的印象中,宋勇刚与马朝青好象从来就没有穿过;至于李禾跟孟智,他们俩有军装,有从江洲带来的学生服,到底有没有中山服,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石琳沉吟着又陷入了深思。
刘树森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了她的回忆与思考。
“噢,我想起来了,”石琳突然叫道,“孟智就有一件中山装,是插队后做的。事情是这样的,雨卉自从跟孟智谈恋爱后,就不时地把他的衣服拿过来洗,洗了晾在外面的竹竿上,再由孟智自己收回去。那天,雨卉洗着洗着,突然惊叫着对我说,你看这些男人呀可真是大意,扣子掉了都还好意思把衣服穿出去。那时我们都不怎么注重装束打扮,自己穿什么衣服都不讲究,哪有心思去管他人呢?可雨卉却将孟智的一件上衣伸到了我的面前,我不得不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呀,原来是一件被水打湿了的深蓝色中山服上少了一粒扣子。乔雨卉当时便翻箱倒柜地寻找多余的扣子,好不容易找出了三四颗,又与中山服上的不般配。实在是找不到一粒合适的,她只好选了一颗大小相同的凑合着钉了上去,反正当时也不讲究什么美观不美观,只要实用就成。”
“那件中山装上面掉的是不是一颗蓝色的有机玻璃扣子?”
“你怎么知道的?”
刘树森故意平静地说道:“深蓝色的中山服,当然得配蓝色的扣子才合适呀。”
“你真不愧是个专门破案的侦探,分析推理得太对了,的确是一颗当时十分流行的蓝色有机玻璃扣子。”
这时,外面有人在叫石琳了:“喂,你们说好只谈一个小时的,可关在里头叽叽咕咕地讲了两个多小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呀?”另一个声音道:“你们要是还谈两个多小时,就早点说一声,我们好作其他打算呢。”再一个说:“好你个石琳,把我们叫来了却抛在一边不管不问,也太不够姐们了。”
石琳闻言对刘树森笑了笑说:“别管她们,大家在一起开玩笑惯了,你还想问些什么,就尽管问吧。”
刘树森说:“还一个问题就完了。”
“你问吧,我听着呢。”
“乔雨卉跟孟智是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朋友?”
“是高考恢复之后的事,雨卉这人可精着呢,以前她总说孟智是个没有出息的书呆子,连话也不愿跟他多说。可上面刚一宣布要恢复高考,他估计孟智定能高中,就主动向他“进攻”,不到一个星期就确定并公开了他们间的恋爱关系。”
“好的,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实在是打搅你了,”刘树森说着站起身来,将随身带着的一个礼品包递给石琳,“衷心感谢你的接待与配合,这点小意思,就请收下吧。”
石琳推辞着不肯收,刘树森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就见外了,就着便往地下一放,匆匆忙忙地走出里屋,跟客厅里的几个嫂子打过招呼,便走出大门。
“你还想了解些什么,以后尽管来找我得啦,只是不要象今天这么客气。”石琳热情地将刘树森送到楼下,然后挥手告别道。
如果说何继雄就是杀害宋勇刚与马朝青的凶手,是“419”与“505”两案的作案人,那则实在是太阴险、太隐蔽太可怕了。与这样的对手打交道,江大明不敢掉以半点轻心。
每桩案子在没有破获之前,公安部门可以将网张得大大的,撒得远远的,可以将一切具有作案动机的个体或群体视为嫌疑罗入网中。然而,却不可贸然行事,不可能象“文革”办案那样对所有的嫌疑人采取逼、供、信的手段,即使掌握了一定的事实,要是不充分,不足以证明其罪行,审讯对象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何况象何继雄这样身居要职、懂法律、高智商的嫌疑对象呢,那得更要慎之又慎了。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有所觉察,就会将自己隐藏更深,或再次玩弄作案时用过的反侦查手段。如此一来,案子将陷入完全被动的僵局。
何继雄虽然进入了专案组的视野,并升格为头号犯罪嫌疑人,可是,却没有掌握有关他的半点犯罪事实,仅仅只是因为他具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而已。动机并不等于事实,现在所能做的,一是严密实施监控措施,掌握他的一举动、一言一行;二是从外围入手,了解有关情况。
何继雄的个人履历似乎很简单,读完中学回乡务农,恢复高考后两年考入中南财经大学,大家毕业分配至江洲市税务局工作了一段时间,尔后调任市工商银行科长,不久提升为银行副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