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凶手与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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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根据白梅从马欣欣那儿获得的名单,一伙青少年吸毒犯被一一送进了市戒毒所进行强制戒毒。

为了稳定马欣欣的情绪,让他与禁毒人员积极配合,早日戒除毒瘾,那些关进来的小瘾君子们与他完全隔离开来。尽管他在心中有一种预感,只要说出他们圈子里的那些哥们姐们的名字,哪怕是值得信任的白梅,也极有可能透露出去成为实质上的背叛与出卖,但他还是不愿看见想象变成现实。戒毒所的管理人员也深知此点,担心他会受到刺激,也就“因人而宜”地采取了某些相应的措施。

马欣欣提供的那个具体日期——1999年元月13日,也非常重要。那一天,马朝青在笔记本上作了明确的记载。就马欣欣当时所见到的事实,比照着记事本上的圈圈点点及阿伯拉数字,刘树森认真地琢磨了一番,总算看出了一点“门道”。然后,又送交公安局有关技术部门进行严格的鉴定与辨识。

几天后,笔记本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基本上给破译出来了。

一番解读与归纳,又经过合乎情理的想象与推理,于是,在刘树森的脑海里,便清晰地勾勒出一幅有关马朝青贩毒的事实。

马朝青自1998年2月正式参与贩毒,被纳入到一个庞大的网络中,至于这个网络到底多大,他在其中具有怎样的地位,马朝青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明知一步滑向其中,弄不好就会陷入万丈深渊,沦入万劫不复之境,然而,他还是明知故犯了。他之所以如此,根源还在于染上了毒瘾。刚一吸上“白面”,他就一发而不可收拾,需用量极大,公司的资金不少就白白地花费在了购买毒品上。吸毒对身体的危害极大,时间一长,马朝青就象被掏空了似的,身子虚弱疲软,全身乏力,头昏眼花,不仅精力跟不上趟,就是思维也大不如从前了。这样一来,就影响了公司的业务,特别在一些重大决策上的严重失误使得公司严重亏损。曾经一段时间,马朝青给弄得灰头灰脸,内外交困,公司员工的工资发不出来,影响内部的工作效益与安定团结;外来讨债的更是络绎不绝,一天到晚受到纠缠,弄得寝食不宁,真有点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味道了。

正在这时,诱惑来了,那就是前来勾引他参与贩毒的说客。只要他加盟其中,自己吸食的“白面”不用发愁,还可成倍成倍地获得丰厚的利润,就是他的公司,也会受到网络的保护,一句话,只要马朝青肯干,利益多多,前景迷人。

走投无路之际,他只有引鸩止渴,将眼前的危机缓解再说。

这一决定便使他深陷网络无以自拔了。

再也不需主动出击寻找毒源为自己的吸食发愁,每隔一定的时间,自有一个代号叫“野猫”的男人送货上门。除留下一部分自己享用外,他又发展了不少“下线”,将货一点点地“批发”出去。很快地,就在他的身边,也形成了一个以他为首的自成体系的贩毒“网络”。他果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贩毒的高额利润不仅还清了过去的所有债务,公司的生意也出奇地顺利如日中天。

于是,马朝青又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与赞扬声中……

笔记本上没有记载他与“上线”或“下线”间的矛盾冲突,更多的是一些数据、一笔笔明细帐目,比如野猫前来送货的时间,供给他“白面”的数量,他又送给那些代号为阿A、阿B、阿C、阿D这些下线人物的数量;再就是他们相互间结账的有关记载,他给野猫分几次付款,有的是预付,有的是销货后送款,那些阿A们每一次的交款一笔笔也有详细的记载……看得出来,马朝青的确不愧为是一个有经营头脑的老板,即使贩毒,他也以一个商人的精细与精明,将一笔笔帐目清算得滴水不露。

除了这些繁复的数据外,贩毒团伙所结成的大网络、小网络等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不可能不发生意外与冲突,马朝青之所以没有记载,肯定是将这些矛盾不快、纷争纠葛藏在了心中。形象的东西记在脑海,抽象的东西白纸黑字地写下,这对长于形象思维拙于抽象思维的中国人来说大都如此。

弄清了马朝青笔记本中的大致所记,有些东西已经豁然明朗,可还有不少内容仍笼罩着一层迷雾,无法看清其本来面目,比如马朝青的那些上线与下线人物野猫、阿某阿某就是。

就马朝青贩毒案的侦破来说,关键是要弄清那个上线野猫乃何等人物,他到底是谁。至于那些下线,对以单纯联系的贩毒网络来说,马朝青一死,他们就“树倒猢狲散”,难以觅见踪迹了,即使一一抓捕归案,对整个毒案的侦破也无济于事。

如果说马朝青的头上又笼罩着一张庞大的贩毒网络的话,那么野猫就是这张网上的“纲”,纲举目张,只要查出野猫,案情将会出现突破性的变化与进展。

从笔记本上所反映的情况来看,野猫与马朝青联系,时间一般都在晚上八点左右,地点共有两处,一是马朝青家中,二是江洲市有名的香格里拉酒店。这至少可以说明以下几点:一、野猫常住本市;二、野猫与香格里拉有一定的关系;三、野猫的行动有着一定的规律。

仅凭两处地点的记载,要想挖出野猫,实是太渺茫了。

这时,刘树森不由得又想到了马欣欣。

1999年元月13日,马欣欣曾亲眼见过当天晚上拜访他父亲的重要客人,根据笔记本所载,那个重要客人就是野猫。也就是说,马欣欣见过野猫,或许还不止一次,认识他,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只马欣欣能够说出野猫的身高、体型、长相、声音等外在特征,他们就可从与香格里拉有关的人选中挑出怀疑对象,弄到他的照片让马欣欣辨认。

要从马欣欣口出“掏东西”,刘树森自然就想到了白梅。这一任务,又只有白梅才能完成。可白梅却出差去了,也不知回来没有。按说回来后会主动与他联系的,但经过那晚的一番摩擦,刘树森心里也没了底。再则他的手机一直关着,Call机因发射台的问题经常出现信号不灵的情况,说不定白梅与他联系了他还不曾知晓呢。这么一想,就索性打了一个电话到江洲晚报社,询问白梅出差回来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接电话是一位男士,听过刘树森的询问愣了片刻道,白梅没有出差啊,她请了几天事假,现在还没来上班呢。

刘树森闻言,说了声谢谢,心头不禁出现了一个疙瘩,白梅怎么没跟他说实话呀?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一直放不下系念此事,又在中午时分往她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她母亲说她出差去了还没回。

她对自己的父母也是如此口径,看来并不是有意要骗他一人了,其中必定另有因缘。这么一想,刘树森才感到心里头好过了一些。

按照原先的计划与安排,在走访石琳后,下一步就该是孟智与乔雨卉夫妇了,然后是副市长李禾。可是,案情的发展与变化使得刘树森在调查石琳后便突然煞车,先是马朝青笔记本的破译,接着是戴杰在保成路追查那些“捉迷藏”、“打游击”的散户中,有了新的重大的发现与收获。于是,他不得不将办案的方向转移到马朝青的走私贩毒线索上。

他心中想做的其他一些事情也只得就此暂时搁下。一般来说,那些在街头出击的“散户”都属小打小闹的角色,上线给他们定期定量提供一点货色,他们就拿着偷偷摸摸地去换钱。这些人一般自己都不吸食,主要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赚钱。他们之中,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有的还是在职职工,更多的是一些无业人员或外来游民。每到晚上,他们一个个就都溜了出来,夹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保成路是江洲市唯一的一条步行街道,白天也不许机动车辆通过,即使自行车入内,也只能推着前行。如果发现违规现象,漫步保成路的任何一个行人中都可能冒出一位执法人员,也就是说,执法人员常着便装难以辨识,他们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那些违规人员面前,撕下一张罚款单,罚得你心惊肉跳,下次再也不敢心怀侥幸,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迈开双腿、老老实实地往前步行。

作为步行街的保成路十分热闹,特别是到了晚上,更是灯火通明生意兴隆。那些鳞次栉比的固定门面自不用说,单是摆在街道两旁的流动摊点就够人们大开眼界的了。这里卖什么的都有,特别是吃的,一个布棚圈一块小小的地盘,里面的美味佳肴让人留连忘返,从富有民族特色的川味、粤味、湘菜到西式餐点,真可谓应有尽有。还有那些更小的流动摊点,各种小吃、油炸、烧烤更是丰富多采得令人眼花缭乱。穿的上从帽子、上衣,下到长裤、短裤、三角裤、袜子,还有佩戴的各种装饰品,真是一应俱全。这里不仅有吃的、穿的,还有玩的,花鸟鱼虫、珍稀古玩,有真有假,可根据经济条件的不同各取所需。

有人说,保成路什么都卖,只要你去找,终归是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什么也卖的话里头,刚开始说的时候人们也没往深里想,慢慢的,说着说着就变味了。这什么也卖的东西里头就有了一些被社会明令取缔的内容,比如说卖淫、贩毒等。

保成路人头攒动,怎么个卖淫法?妓女跑到这里来不可能当场脱衣就卖,她们只是看准了这里的“商机”,物色一些对象,私下谈妥价码,然后带到其他隐密的地点实施肮脏的交易。

毒贩们也是如此,有的是将货装在口袋里,反正体积也不大,随便哪儿一塞就行了,谈好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转身各走各的路,目标小不打眼,出手快动作迅速,外人一般发现不了,即使发现了,谁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呢?又不能象过去那样随便逮人随便审人;也有的为求稳妥,则什么也不带,觑准目标谈妥后,再在一约定的地点成交。

你可真的不要小瞧了保成路,走在这里的任何一名男女,哪怕他们空着两只手,都有可能是个正做大买卖的生意人呢,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普通行人与顾客,也有可能是身着便装的各类执法人员,比如戴杰便是。

刘树森将他派到保成路,虽然这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但还是担心他会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意外,又派了侦查员周益新前去协助他。周益新的任务就是悄悄地跟着戴杰,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戴杰不知道自己盯着贩毒犯,而周益新又在跟着自己,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孤军奋战,觉得挺冒险挺刺激也挺有意思的,干得也是那么劲头十足。他也曾在市场里碰见过周益新两次,但以为他是真的来逛街,或是执行别的任务,两人打打招呼也就分开了。

那些贩毒的“散户”一般来说胆子都很小,也很谨慎,少有亡命之徒的。他们中大多都是些规矩人,只是生活与现实所迫才不得不铤而走险。比如苗长江就是,他是邮政局的一名正式职工,本来有着一份固定的工资,每月近千元,在江洲市的工薪阶层中也算得上较高的了。工作稳定,吃穿不愁,虽然不甚富裕,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过得也还舒适。然而,自从他那唯一的儿子考上自费大学后,几个工资就显得可怜巴巴不够用了。尽管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但也捉襟见肘,不得到处拉债供儿子念书。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成为贩毒“散户”后,很快就还清了一屁股债务。散户们当然知道干这种活路所冒的风险,只要抓住可不是开玩笑的,弄不好会将牢底坐穿或是吃一颗“花生米”也未可知。因此,对这提着自己前程与身家性命的活路,不得不慎而又慎。为了减少风险,他们很少有固定的“客户”,交易完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全都变成了陌生人。散户们并不是经常来保成路,天天晃来晃去的,就会引起有关人员的注意。隔三岔五,最好是没有什么规律,不定期行动。只要一进入那条不过两里多路长的街道,他们就象一只搜寻猎物的猎犬,敏感地捕捉着。但在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散漫无谓的样子。他们或装成闲逛的游人,或扮成购物的顾客,或是专门满足口腹之欲的食客……内紧外松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穿行,寻找可疑的目标。

前来此地的瘾君子也有一些为外人所忽略的特征,他们黄皮寡瘦身体虚弱,两只没有多少光泽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也在焦急地寻找贩毒人。拿着钱买不到货这种事情可是常有的,他们有时候比散户们显得还要迫促。贩毒者一时没有买主,可将毒品继续存放,反正在一定的时间内又不会变质;而吸毒者可就不同了,只要没有购到止瘾的毒品,毒瘾一发,那种痛苦比要命还厉害。双方都在急切地搜寻着对方,在更多时候,还是贩毒的散户们最先发现吸食的客户,然而走上前去主动“出击”,因为他们并未染上毒瘾,有着旺盛的精力、商人的精明、超常的敏感与独有的发现。

戴杰刚来保成路前两天,他只觉得人多、嘈杂、热闹,红男绿女的弄得人眼花缭乱,真可谓芸芸众生,熙来攘往,皆为利往。慢慢的,他才发现了一些门道。在皆为利往的表象下,澎湃着的是一股肉眼无法透视的欲望之流。正是有了这些欲望,人类才变得富有生机与活力;也正是这些欲望,将某些人的生命推向极致,变得失去人的本性而沦为原始的动物。

随着汹涌的人流“流”了两天,戴杰就觉得一眼看去十分雷同的人们却具有着细微的千差万别。这里是一个浓缩了的“小社会”,类似于大社会的结构,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且有着明显的层次与差别。

在经过大致的归类后,戴杰就开始注意、观察某个层次类型的人,再由类型又到具体的个人。最后,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与他类似的一些人身上--他们在保成路逛来又逛去,有时悠闲,有时匆忙,有时象在购买、了解什么,更多的时候则在密集的人群中象泥鳅般钻来钻去。这都算不了什么,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的一双眼睛,都在不时地、机警地、隐密地打量着其他行人。

这类人有男有女、为数不多、比例不大、动作轻捷、反应迅速,一般不易被那些专注于自己事情的人们所发现。据戴杰推测与分析,他们的身份只能是属于以下几种:身着便装的市场管理人员、小偷、妓女、贩毒人、寻找货物的吸毒者等等。

即使缩小了目标,要从这些具有多种身份的人们中辨识贩毒的散户,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戴杰精力有限,不可能将这些人一一纳入自己的视野。他只有根据自己的观察、分析、判断甚至是直觉来确定跟踪的重点。

范围在一天天地缩小,他不断地筛选着,最后只剩下了三人,这三人中的苗长江又列为了重中之重。

他之所以特别注意到苗长江,是因为他的身上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信息与味道。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同于那些普通的贩毒人员,在社会上,他一直扮演着一副正人君子的角色,在单位是好职工,在家里是好丈夫、好父亲,可来到保成路,他却变成了一名与“黑社会”染指的异己份子,一时半刻还难以转换、适应这种角色。在如履薄冰的提心吊胆中,过分的谨慎精明中反而透出了一种畏首畏脚。其他贩毒犯也谨慎,但他们大多为无业人员,外在的社会形象本来就不怎样了,即使有个三长两短,于他们来说比等在家里饿死也坏不到哪儿去,就有一种豁出去了决绝。两相比照,苗长江的特点就显得相当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