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的妻子出车祸走了后,他变得萎靡不振,公司领导看他打不起精神,就破例许了他两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一下子不上班了,陈健只好天天上网消磨时间,时间一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朋友劝他喝枸杞茶,说可以有效减小辐射的危害程度。本来超市里枸杞有的是,但陈健还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来到野外,想寻找一些野枸杞。因为他认为,超市里那些枸杞不是野生的,吃多了怕适得其反。
时令正是中秋,野生枸杞应该成熟了。陈健顺着沟边寻找,但只找到一些被摘净了枸杞子的枝蔓,枝尖上剩下的几个没有长成的瘪瘪的枸杞子,根本没法用。这时,陈健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老家摘枸杞子的情景。对呀,这东西坟上多啊,别人一定忌讳去坟上采,这样,自己不就手到擒来了?
陈健知道离此不远有一处坟地,赶快朝哪个方向走去。还好,地里的玉米刚刚收割,老远就看到了那片坟地。陈健一溜小跑走到坟前,果然,这里的枸杞比别的地方多。陈健拿出一个方便袋,摘了足有半斤多。
回到家,陈健拿出玻璃杯,将洗净的枸杞放到里面一些,冲上热水。过了一会,他觉得水可以喝了,就顺手端过杯子。陈健刚把杯子放到嘴边,突然愣住了。杯里有一个枸杞子竟生出了长长的芽子。这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水温接近一百摄氏度,枸杞子生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开水里生牙啊?正在他大惑不解之时,那个牙眼看着长大,一直长出杯沿。陈健吓得一下将杯子扔出老远,杯子碎了,热水洒了一地。热气腾腾中,那个芽子继续长,在陈健的眼前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陈健的冷汗“唰”地下来了。他哆哆嗦嗦地说:“你……是人还是……鬼!我招你惹你了,你为啥吓我?”
那个女孩抖掉衣服上的水珠,笑着说:“谢谢大哥救了我。”
“我救了你?我啥时救你了?”
“就是刚才啊。”女孩莞尔一笑,“那个地方太冷了,幸好大哥救了我,如果不是大哥将我采回家,并立即将我泡在热水里,我就只是一粒普通的枸杞子。”
听完女孩的叙述,陈健才知道,不管是谁,只要死后想回到阳间,就把自己的魂魄附在枸杞子上,等人来采,并在热水的作用下变成人形。可大部分人虽然也采回不少枸杞子,但没有几个人立即冲茶,而是晒干后慢慢用。这样,附在枸杞上的魂魄也会慢慢萎缩,而后一点点消失。
陈健听得头皮发麻。他问:“你是说,你现在又重新回到阳间了?”女孩说:“也不全是,因为即使我站在人群中,也只有救我的人才能看到我。对于其他人,我连一丝烟雾都不如。”
屋里一下子多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孩,陈健无论如何也觉得别扭。女孩看出来了,说:“我不会干扰大哥的,你以前该干啥还干啥,我不需要吃东西,只要每天喝一点草叶上的露珠就行。如果大哥不撵我,我就在家里帮你做做家务。”看着女孩乞求的眼神,陈健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没事不要老是来我书房……对了,你叫什么?”
“你就叫我小杞吧,大哥。”
看着打扫玻璃碎片的小杞,陈健突然想到刚过世的妻子丽丽。他问小杞:“是不是每个人死后的魂魄都会附在枸杞子上?”小杞说:“那不一定,要看着这人是不是留恋阳间的人或事。”
“一定的,丽丽一定会舍不得我的,我们才结婚两年,连孩子还没来得及要。”陈健说着,禁不住泪如泉涌。
“大哥,你是说嫂子也去了那边?”
陈健点点头,将丽丽出车祸离他而去的事讲了一遍。
小杞想了想说:“不是每个人的坟上都生长枸杞,即使长了,也不知他的魂魄附在哪个枸杞子上,这需要运气的。”
陈健没有说话,他已经决定,将在公墓的妻子遗体,迁到老家去。因为公墓里有管理员,他们是不会让公墓里生长野生枸杞的。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坐在丽丽的新坟前,陈健希望现在满坟都是枸杞。
“大哥,我们回去吧,采枸杞也要明年这个时候。”
陈健点点头,和小杞一起回了城里。
一晃一年过去了,一年里,陈健无数次来到丽丽的坟前,但坟上并没有长出枸杞来。陈健愁得茶饭不思。
这天,陈健正坐在电脑前发呆,小杞走过来对他说:“大哥,我想回去。”
“回去?你是说回那边?”见小杞点点头,陈健又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为啥又要回去?”
“我看大哥如此重情重义,想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丽丽嫂子回来。”
看着小杞去意已决,陈健突然感到心疼了一下。是啊,这一年多来,小杞虽然也在这个屋里,但陈健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好像小杞就是电脑里的美女。现在,小杞却提出回去,原因竟是帮他完成心愿。可陈健知道,小杞如果真得回去了,再想回来可能比登天还难。陈健说:“好妹妹,不用,我再等吧。”小杞没有说话。陈健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
第二天,当陈健起床准备用餐时,才发现锅是凉的,小杞已于昨晚走了。看着空荡荡地屋子,陈健突然觉得,没有了小杞,一点生气都没有。
为了不辜负小杞的一片心意,陈健辞职回了乡下,将有丽丽坟地的那块地承包下来,全部种上各种花卉,他相信,丽丽一定会回来的。
转眼到了春季,丽丽的坟上果然长出了一株枸杞。陈健就常常搬把椅子,坐着看枸杞的枝条越长越长。秋天到来的时候,红红的枸杞子缀满柔韧的枝条。陈健将成熟的枸杞采回家里,一粒粒放进开水里。果然,有一粒很快生出了白白的嫩芽。陈健将杯里的水往地上一泼,丽丽满脸诧异地站在了他面前。
“是你吗?你也过来了?”丽丽奇怪地问。
“不,是你回来了。”陈健上前一把搂住丽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丽丽听得泪眼婆娑,“那天,我正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寻找温暖,一个叫小杞的女孩告诉我,只要爬到坟上的枸杞上,就能找到温暖的地方。我当时还不信,幸亏我决定试试。”
陈健忽然说:“对了,小杞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将魂魄附上枸杞子,我要接她回来。”
但等两个人来到原来小杞的坟前,才发现这里机器轰鸣,原来的坟地不见了。
陈健焦急地问一个头戴安全帽的人,这里的坟都哪去了。那人说,这里要建一个大型居民小区,所有的坟都迁走了。至于迁到那里,他也不知道。
两个人只好沮丧的往回走,来到城里的家,打开屋门,陈健惊喜地叫道:“小杞,你回来了?”小杞点点头,说:“幸亏一个民工在迁坟前,采了附有我魂魄的枸杞泡茶喝,我才得以回来。嫂子呢?你没有接到她吗?”
陈健望望小杞,又望望丽丽,直到丽丽说:“你再跟谁说话呀?”陈健才明白,原来,小杞和丽丽彼此并不能看到、也不能听到对方说话,而他却能同时看到她俩。
以后的日子,陈健常常带着丽丽和小杞到大街上散步。每当看到大街上边走边自言自语的男人,陈健就知道,他一定和自己一样,身边有一个人;只是,所有的人都看不到罢了。
小偷的天堂
正月十五元宵夜,小城到处张灯结彩,大街小巷都是熙熙攘攘地看灯人。王梦堂从睡梦中醒来,吃了点东西,就消失在夜幕中。他专拣没有路灯的小巷走,半个小时后,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小区,悄悄翻墙进去,来到事先踩好点的那户人家。王梦堂早打听好了,这户人家去哈尔滨看冰灯去了,家中无人看管。王梦堂取出万能钥匙,摸黑鼓捣了接近一个小时,终于将防盗门弄开,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扇门竟重重地向他撞来,他躲闪不及,一下被撞倒在地。紧接着,他听见屋里有人高喊:“抓小偷啊!”王梦堂来不及多想,滚下楼梯向外跑去。虽然被撞得不轻,但逃命要紧,王梦堂冲出楼道,爬上墙头,“扑通”一声跳到墙外。
王梦堂心说:真险!明明听说屋里没人,怎么突然有人了?他不敢多呆,撒腿就跑,因为他听见人们也爬上墙头,有几个人已经跳到他身后。王梦堂不敢往城里跑了,只得凭感觉往城外跑去。那些人似乎并不善罢甘休,在后面吆喝着追赶。王梦堂跑啊跑啊,终于听见人声越来越远,他隐约看到前面有个草堆,想过去坐下歇歇。谁知,一脚踏上去,才知道坏了;这哪是草堆,原来是井沿上的枯草。但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王梦堂大叫一声掉进井里。
幸好,井里没有水,土还是松软的,不然,不摔死也得被冻死。王梦堂暗说老天保佑。
井里虽然没有水,但却很深,想出去看来是不可能的。王梦堂试了几次,只好作罢,一屁股坐在井底喘来了粗气。
突然,他看到眼前好像亮了一下,揉揉眼,是从砌井的砖缝里过来的光,王梦堂只觉得后脊梁“嗖嗖”直冒凉气。他定了定神,心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从井里爬不上去,不如看看是哪里过来的光。他掏出一把匕首,在发光的砖缝里撬了撬,发现砖松动了;他又一用劲,一块砖被撬了小来,那边的亮光照的井里通亮。王梦堂定睛一看,砖洞那边竟是一条灯火通明的大街。王梦堂收好匕首,俯身钻了过去。街上虽然挂着很多花灯,但没有一个人,整个大街寂静地吓人。
突然,他看到一个人从一个大门洞里出来,肩上扛着一个麻袋,不慌不忙地往前走。在看他的衣着,却是古代人的装束。王梦堂以为到了影视城了。他不得不惊叹导演的魄力,为了拍电影,竟在地下挖了一条大街。
那个人也看到了王梦堂,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突然笑起来,说:“我以为我出门早呢,原来还有比我早的。”王梦堂不明白他说的啥,就问:“啥早?半夜三更的还说早?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那人却并不生气,说:“如果不是有人比我早,那你身上的长袍哪里去了?”王梦堂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心说,今晚碰上神经病了,他以为谁都穿戏服啊?
这时,街上突然出现了很多人,一个个窜墙上房,都空手进去,拿着人家的东西出来。王梦堂都看傻了,这不进了贼窝了?他看别人偷得起劲,手直痒痒。前边几个拿刀的衙役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王梦堂想,这下有倒霉的了。谁知,几个衙役不仅不管,还边走边跟偷东西的打招呼。
这不到了天堂了?王梦堂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他突然心生邪念:既然东西可以任意偷,那人可不可以任意偷呢?他不想放过这个大好时机,悄悄摸进一户人家,在一个窗户下闻闻,又在另一个窗户下闻闻,闻到一股香味才推门进去。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少女,他壮着胆子摸了一把少女的脸蛋,少女睁开眼,却并未大喊大叫,而是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王梦堂这个得意啊,想不到自己二十几年,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这里简直就是自己的天堂。他嗅着少女身上散发出的体香,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
不知过了多久,王梦堂突然听到有人说:“一定在井里,看这脚印。”他睁开眼,吓得跳了起来,和他紧紧挨着的,哪里是散发着体香的少女,而是一具骷髅。他也不是睡在人家床上,而是睡在一副棺材里。
王梦堂大叫着爬过那个洞口,冲着上面高喊:“我在这里,我就是昨晚那个贼!”人们放下一根绳子,将他拉出了井口,等在上面的警察给他戴上了手铐。但王梦堂却并不走,而是要求叫记者来。警察问他做什么,他说昨晚他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接着,讲述了昨晚的经过。警察以为他胡言乱语,将他推上警车带走了。
有好事的人真的给晚报记者打了电话,一个记者赶来,下井看了看,说下面是一座很大的墓室。
记者的报道一刊出,引起了考古学家的注意。经过勘探,这里是一个金国将军的墓穴,从里面,考古学家找到一本叫《松漠纪闻》的书,里面有这样一段话:“金国治盗甚严,每捕获论罪外,皆七倍责偿。唯正月十六日,则纵偷一日以为戏。妻女、宝货、车马为人所窃,皆不加刑。”考古学家一解释,人们才明白,原来,公元1115年——公元1234年的金国对大偷小摸向来痛恨之极,一旦抓住,不仅按大金律法严肃处理,还要让你赔上七倍的补偿。唯独正月十六这天,人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进行偷盗行为,即使你在大白天将别人家里的金银细软和车马席卷一空,衙役和捕快也不会抓你。相反,个别有幽默细胞的衙役,可能还会帮你把重的东西抬上车,然后嘱咐小偷路上慢走。
人们这才相信王梦堂说的话。考古学家说,其实,大金国刑律规定正月十六偷东西不加刑,很有点西方愚人节的味道。因为真正的窃贼,过了这一天还是要被抓起来的。也就是说,不管是小偷还是大盗,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