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采冰季节。这天早上,松花江边的一个小村里鞭炮齐鸣,以村民孙金柱为首的采冰小队整装出发了。这些冰采下来后,都会运到市里的冰雪大世界,让技术人员雕琢成晶莹剔透的冰灯美景,供市民欣赏。
队伍刚行进到村口,突然听到有人喊。大家回头一看,一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高兴地说:“你们是去采冰吧?带上我吧,我在学校里是篮球队员,身体棒极了!”说着,小伙子还摆了个健美运动员的架势。
孙金柱问:“你谁啊?我们都不认识你。”小伙子说:“我叫秦松。我姥姥就在南边那个村里。昨晚听姥姥说,你们要去采冰,我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差点晚上。”说着,拿出自己的学生证让大家看。证件显示,秦松是在读大学生,在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孙金柱说:“采冰小队都是一个村里,彼此熟悉,配合起来也默契。你啊,还是回去读书吧,这不是你干的活。”说完,孙金柱一挥手,采冰小队转身向村外走去。
秦松急了,在后边边走边求情,但不管他怎么说,人们都不再理他,秦松只好停下来,看着人们越走越远。
傍晚时分,一身疲惫的孙金柱回到家,让老婆烫上酒,坐在热乎乎的坑上,刚打开电视,有人敲门。孙金柱开门一看。竟是秦松。
“大叔,我一看您就是领导。”秦松趁孙金柱打开门,一猫腰钻进屋,笑着说,“我还是想参加采冰小队。领导您看……”孙金柱哭笑不得,一指对面,说:“还没吃饭吧?一起喝点。”说着,冲着里屋喊道:“小雪,再拿个酒杯来。”随着应声,一个和秦松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走出来,把一个酒杯放在秦松面前,转身问孙金柱:“爸,你们采冰队也找外面的工人了?”孙金柱说:“对了,忘了介绍了,这是小女雪儿,在哈尔滨读大学。”又一指秦松,“这小伙子也是大学生,他姥姥在邻村。这不,想参加我们采冰队。”小雪说:“好啊!有个大学生参加,也显得采冰队整体素质提高了!”说完,小雪笑着回里屋了。
一杯热乎乎的酒下肚,孙金柱说:“来的就是客,今晚只喝酒,别再提参加采冰队了。”秦松腆着笑脸说:“大叔,您看假期不长,我从大南边赶过来也不容易。再说了,我又不要工钱,只是为了增加一点社会实践的经验,好适应日益复杂的社会环境。”
这时,小雪端着刚炒的菜过来,一听秦松的话,对父亲说:“我看,爸就让他参加吧,我看他身体还行。”孙金柱摇摇头说:“小子,今天算你走运。你不知道,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宝贝女儿发话。好,既然小雪给你求情,明天你就参加吧。不过,一切行动听指挥,不然,出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秦松连连点头,然后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小雪。
第二天早上,秦松早早来到孙金柱家,换上孙金柱给他准备的毛水靴,兴冲冲地跟着小队出发了。上了大堤,又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平整如镜的冰面。大伙把冰镩、铁钩子等工具拿在手里,等着队长下命令。秦松抬眼一望,江面上的冰场已经选好,岸边的冰层下打上了数十根木桩用于支撑,作为冰块上岸的“码头”。孙金柱抬头看看江面,又嘱咐了秦松几句,然后大手一挥,说:“各就各位!干!”大家齐刷刷地喊了一声号子,一字排开,用“冰镩子”在冰面上开出一条五十厘米宽的冰槽,长二百多米。随后,采冰工人有的捞冰,有的断冰。昨晚秦松就听孙金柱说了,一个池子如果开凿见水,必须当天把漂浮在水中的冰块打捞干净,不然,飘在池中的冰块一夜就会冻住,整个冰池就不能用了。
看着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秦松才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他只好站在人们后边,替大家传递一下工具。孙金柱则站在游动的冰排上,几钢钎下去,一块块整齐划一的冰块就显现出来了。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快看,这么大一条红鲤鱼!”秦松循声望去,天啊,一条大红鲤鱼慢慢游上来,像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子。孙金柱停下手中的活,遗憾地说:“可惜,没带网。这条大红鲤鱼,如果抓住,能卖个好价钱。城里当官的可迷信这个了!”秦松看着红鲤鱼,忽然有抚摸一下的冲动。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刚一伸手,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水里。秦松听到孙金柱大喊了一声什么,就觉得冰冷的江水灌进了喉咙,随即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秦松朦胧中听到有人说:“往年只是为皇上采冰,没有这样的要求,今年县官竟要求采的冰里必须有红鲤鱼,这不是故意找茬吗!”秦松慢慢睁开眼,大吃一惊,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土炕上,身上盖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被。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秦松看看八仙桌旁边坐着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自言自语地说。
女人听到秦松说话,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对男人说:“他爹,石头还在发烧,光说胡话,你看怎么办啊?”男人叹了口气说:“能怎么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哪有钱去抓药?”秦松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个孩子,看自己的胳膊和腿,也就十多岁的样子。秦松正想问这是哪里,自己怎么变小了,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还没坐下就说:“大哥,明天就是采冰的日子了,可祭河神的祭品里还少一样。可恶的县官竟然要拿活人当祭品,这可怎么办啊!”中年人抬头望着屋顶,好久才说:“有什么办法啊!可怜的红鲤。”说完,竟然老泪纵横。秦松问:“你们是谁啊?为什么说红鲤可怜?”旁边的女人哭着说:“孩子病得这么厉害,连红鲤都不认识了……呜……”秦松这才明白,自己竟变成这两人的儿子了。他使劲地想,也弄不明白,自己刚掉进江里,怎么醒来就这样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松被大街上的锣鼓惊醒,忙不迭地穿好衣服,跑到大街上,见很多人抬着两个摆满祭品的桌子往村外走,也跟着一群孩子在后边跑。一个小孩说:“石头,你媳妇要被龙王带走了,你还这么高兴?”秦松白了那个小孩一眼,说:“你媳妇才被龙王带走了!”说完,紧跑几步,跑到前边,看到村民抬着两个桌子,一个上面是鸡鸭鱼肉,另一个上面坐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正抹眼泪。秦松看看女孩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使劲一想,这才想起,这个女孩子,和小雪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年龄小。秦松大声喊:“小雪,你坐在桌子上干什么?”女孩听到喊声,哭着回过头,抽泣着说:“俺不是小雪,俺是红鲤。”秦松明白了,这个女孩子要被当祭品扔进冰窟窿里。他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冲过去,对着抬桌子的人连咬加踢。那人忍着疼痛,低头说道:“石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县太爷就看上了你的童养媳,我们有什么办法?”秦松打累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抬祭桌的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在河边停了下来。一个穿官服的人走出轿子,对着河面鞠了几个躬,然后一挥手,几个村民走到冰面上,凿开一个窟窿,两个衙役走过去,先把鸡鸭鱼肉扔进冰窟窿,又转身过来拉红鲤。听着红鲤撕心裂肺的哭声,秦松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哭着跑上前去,却被衙役踢倒了。
红鲤的哭声,随着“咕咚”一声停止了。
秦松忍着疼痛站起来,忽然看到红鲤的头露出了水面,他嘴里叫着小雪,飞奔过去,想去救,却在人们的惊呼中滑进冰窟里。但他并没有觉得冷,相反还很暖和的样子。更让他高兴地是,红鲤并没有被淹死,而是骑在一条红鲤鱼上,冲着他笑。
“小雪,等等我……”秦松高兴地喊道。
“这臭小子,昏迷不醒,还知道使坏!”
秦松一听,说话的是孙金柱,赶紧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围着不少人,其中就有满脸绯红的小雪。
见他醒了,大家欢呼起来、孙金柱说:“臭小子,吓我一跳!你这一觉睡了三天,我们三天没敢合眼!”小雪说:“好了,爸,你们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看到小雪,秦松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他把刚才发生的那些事讲了一遍,小雪惊呼道:“你是黑客吧?这些都是我小说里的内容,你怎么会知道?”说着,小雪拿过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文档,让秦松看,秦松越看越奇怪,小雪写的这部小说的情节,和自己刚才梦里碰到的情节一模一样。
“你这部小说的素材哪里来的?”秦松问。小雪得意地说:“我做了一个梦,就根据这个梦开始写了。还别说,同学看了都说有意思。”
“那这部小说的结尾是什么?”秦松着急地问。
“红鲤和石头都被红鲤鱼救了。”
“然后呢?”
“然后就结婚了呗。”
说到这里,小雪的脸“腾”地红了。她赶紧补充道:“不过,这和你的梦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一年前就设计好的结尾。不信你看提纲。”
秦松忽然想起那条红鲤鱼,小雪说,秦松掉下水后,正好掉到红鲤鱼背上。奇怪的是,红鲤鱼并没有被惊跑,而是乖乖地和昏迷的秦松一起被抬上岸。现在,红鲤鱼可能已经变成孙金柱的下酒菜了。
正说着,小雪的手机响了,接通一听,是孙金柱焦急地声音:“雪儿,出了怪事了。那条红鲤鱼……炖好了,锅里却只有一具骨架,肉,鱼肉哪里去了?”
秦松小声说:“告诉孙叔,骨架放好,等我们回去。”
几天以后,秦松和小雪回到村里,放下东西,就拿着那个大骨架来到江边,连同那部小说一起放进冰窟窿中。真是怪了,骨架一沾水,立即变成了一条硕大的红鲤鱼,冲着二人摇头摆尾一番,衔着那本小说,恋恋不舍地游进深水处。
小雪的脸飞上了红云。因为秦松说了,如果结果是这样,那一段就不是梦。现在,还用多说什么吗?秦松站起来,微笑着,向着小雪张开了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