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凯说,十几年前,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但因为白发日益增多,就想找一种变黑的药。当时,他在一个电线杆子上看到一个广告,就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过去,接待他的竟是原来厂里的工友赵晓菊。孙凯花了一千块钱,买了几大包内服外用的药,回去一试,头发不仅没有变黑,还开始脱落,半个月的时间,他头上就变成了秋后的茅草地,头发又黄又稀。他生气地去找赵晓菊,见三四个人正在那里用很恶毒的话骂她,孙凯上前一听,知道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看到赵晓菊低着头眼泪汪汪的样子,孙凯的心又软了下来。就想转身回去。但这时,意外发生了。那几个人骂着骂着,突然冲上去,开始厮打赵晓菊。孙凯马上掏出手机拨打了110,才及时制止了事态的扩大。但赵晓菊还是被几个人打的趴在地上,满脸是血。警察一边把那几个人带回去调查,一边拦车将重伤的赵晓菊送进医院。后来,孙凯听说赵晓菊因为协助假医生卖药,被处以一万快钱的罚款。本来就因为下岗家境贫寒的赵晓菊,因为罚款和对买药人的愧疚,终日以泪洗面,受伤的双眼发炎化脓,最后因无钱医治,竟双目失明了。
“这和你理发有什么关系?”耿春翔不解地问。孙凯叹了口气说:“赵晓菊就是小雯的母亲。”
“你不会只是可怜她们母女,想给小雯一点钱才这样做吧?”
“当然不是。”孙凯说,“后来,赵晓菊多次想用自杀来对因买她的药而脱发的人忏悔,幸亏发现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小雯当时正在念大学,为了照顾母亲,不得不退学回家。后来,她带着母亲开了这个理发店。但赵晓菊还是情绪低落,时常流露出深深的悔意。本来,我也是受害者,她自杀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我听说过,还是和小雯商量,故意让在里间的赵晓菊知道我经常来理发。这样,她以为我没有因为她变成秃子,心里的愧疚感就会减轻。果然,自从我常来‘理发’,赵晓菊的情绪好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现在还能摸索着干点家务。”
耿春翔听完扭头一看,这才注意,在理发店的门边,一个神态安详的妇女低着头坐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个盲人。
有奖售房
明天是新雅小区开始入住的第一天。傍晚时分,大车小车的搬家车辆就开始在小区门口排起长队。大家都想当第一个成功入住的人。因为不久前小区开发商鼎盛建筑集团总经理吴凯辉贴出签名告示,谁第一个入住、并将全套家具安排好,可以获得五万元的奖金。
大家都想得到这笔奖金,所以,从下午就开始把家具装到车上,下班的人流一过,就开着车来到小区门口。一时间,小区门口的大街上堵得严严实实,几个保安满头大汗地指挥着。有人给执法局打了电话,不一会,二十几辆三轮摩托,载着全副武装的执法队员来到现场。大家做了近一个小时的思想工作,这些搬家的人才同意,都把车停到路边,在小区门口留出十米宽的车行道。执法队员将三轮摩托开到这些车辆前头,以免他们再把大街堵住。
离午夜时分还有半个小时,搬家的车辆开始骚动。因为零时一过,就可以正式入住了。
这时,意外发生了。一辆满载家具的车辆在执法队员的眼皮底下,开到小区门口。那些排队的不干了,要求执法队员把那辆车叫回来。一个队长摸样的人说:“大家稍安勿躁,我去看看。”说着,队长走到那辆车跟前,和那辆车的司机说着什么。这边的人嘴里骂着娘,但都无可奈何,前面有几十辆三轮摩托挡着,总不能从摩托上开过去吧?更何况,三轮摩托上坐满了执法队员,如果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好玩的。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零点的大钟敲响了。保安把大门一开,那辆车的司机把队长往旁边一推,加大油门开了进去。执法队长一看没有办法,只好命令把摩托开到一边,指挥搬家车辆一辆辆开进小区。一时间,汽车喇叭声、桌椅碰撞声和人的叫骂声响成一片。
售楼中心的大厅里,由开发商和小区物业组成的评委会已经坐定,只等第一个搬家成功的人来报到。
0点15分,一个中年人大汗淋漓地跑到评委桌前,气喘吁吁地说:“我的……已经安排好……好了……”工作人员登记了他的信息,让他在一边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跑进来说好了。评委会的人一看够五个了,宣布报名结束,然后逐一检查了五个人的家,最后宣布,第一个进来的人获得了5万元的奖金。
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没落,一个保安走过去,递过自己的手机说:“我在0点10分就已经完成了,这是证据。”几个评委仔细看了手机上的照片拍摄时间,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刚才那个获奖的人就是刚才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的人,而这个人是执法局局长的小舅子。
“你是保安,属于内部人员,怎么能和我们一起竞争?”执法局长的小舅子咄咄逼人。
“我只是临时借调过来维持局面的,不算内部人员。”保安也不示弱。
正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之时,一个满身白灰的农民工走到前面,也掏出一个手机,说:“你们两个都别争了,我在0点5分就搬进去了。”
看热闹的人“哄”地一声笑了,都以为农民工在开玩笑。
这时,总经理吴凯辉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农民工,说道:“请拿出你的购房证明。”那人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带在身上?你们跟我去家里看吧。”说着,转身就走。吴凯辉一挥手,几个评委跟着向小区内部走去。大家跟着农民工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单元门。上到五层上,农民工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径自走进屋,在一张破床垫子下面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他的身份证和购房单据。
“即使你真的搬进来最早,可没有家具也不行啊?我们当初告示上说好的,要把家具摆好!”一个评委的嘴差点没撇到耳根上去。
“谁说的?难道床不是家具?八仙桌子不是家具?我是一个农民,地全让你们开发商低价买去了,我只能打工挣点钱。这个房子我花了30万,光债就借了10多万,你说,我能跟你们一样买新家具吗?”
“说不准你这张破床和破桌子早就在这屋里……”执法局局长的小舅子挤到前面说。
吴凯辉说:“都别说了。奖金该给这位老哥。我们只规定家具摆好,没说什么家具,也没说新旧和多少……”
执法局局长的小舅子嘴张了张,想再说什么没有说出来,一拍大腿,“蹬蹬蹬”下楼去了。
料理完这边的事,吴凯辉刚回到家,执法局局长的电话就打过来,问他怎么回事。吴凯辉为难地说:“您内弟应该在您身边,您问问他,就当是那样的场合,我有别的选择吗?我怕引起骚乱啊!”
“能有什么骚乱?我看你这是故意的!”
“局长你这样说就言重了。本来,您小舅子把车开到前面,别人就满是意见,如果……”
没等吴凯辉讲完,执法局局长就把电话挂了。
吴凯辉叹了口气,对满脸疑惑的妻子说:“我搞房地产这么多年,每次都是这里烧香哪里打点。这段时间,因为网上刚揪出一个贪官,刚当上执法局局长的原城建局局长就想了这个办法,让我把这五万块钱当奖金交到他小舅子手里。为了万无一失,他派了近五十名执法队员到现场,故意挡着别人的车不让往前靠……下月我就要退休了,我终于决定在这最后一个小区为自己活一回。那个农民工是我事先安排好的。开始他不答应,当我告诉他如果这钱他不要,就会到了当官的口袋里,他终于答应合作。但他不想真要这些钱。明天他可能就会找我退钱,我只能把手机卡先换掉,让他找不到我。”说着,吴凯辉取出手机卡扔进抽屉里,又拿出一个新的换上,说,“农民工兄弟不容易,这笔奖金应该是他的。”
到城里过年
孙老汉就一个儿子,考上大学后就成了城里人,娶了城里媳妇。不过,自从儿子孙涛结婚后,过春节有时自己回来,有时干脆年前回来一次,就赶快回去了。后来,孙老汉才知道,原来是儿媳妇嫌家里没暖气,死活不肯回老家过年。
眼看又到春节了,孙老汉知道儿子当官后越来越忙,就自己安排过年的事。谁知,大年二十八,儿子开着宝马回来,说什么也要接父亲去城里过年。孙老汉拗不过儿子,就在左邻右舍羡慕的目光中上了车。
路上,孙涛说:“爸,您还是第一次进城过年吧?我都进城快二十年了,才接您过来,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孙老汉说:“我都知道。城里放个屁都能花钱,不容易啊。”
说着话,宝马车停在一个漂亮的小区里,孙老汉跟着儿子上了楼,见里面装修得跟电视里皇宫似的,但没见儿媳妇和孙子亮亮。孙涛说,亮亮正在学钢琴,家里很乱,就先让孙老汉住在这里。说着,孙涛就安排父亲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套新衣服。
这时,门一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孙老汉开始以为是儿媳妇,但一想不对啊,虽然很多年没见过儿媳妇了,但也不至于这么年轻啊。孙涛赶紧介绍说:“爸,春节我的应酬比较多,没空照顾你,就给你找了个保姆。需要什么,你跟她说声就行。”女孩子甜甜地笑着说:“是啊,伯伯,您千万不要客气。”
女孩子叫芊芊,不仅人脾气好,口还甜,伯伯长伯伯短的,叫的孙老汉心里暖融融的。但孙老汉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如果儿媳妇对自己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孙涛果然忙,一天到晚几乎不回来,幸好有芊芊陪着,不然,住在这鸟笼子里,不憋死才怪。
转眼到了除夕夜,儿子说去饭店吃年夜饭。路上,孙涛说:“爸,今晚我们全家吃顿团圆饭,但你千万别说已经来城里了,你儿媳妇问啥你就装聋,由我来回答。”孙老汉知道儿媳妇对自己不欢迎,就点点头。
来到酒店的包厢,孙涛的老婆田艳燕和儿子亮亮已经在等了,见到孙老汉,田艳燕赶紧迎上来,满脸笑容地说:“爸,本来我让孙涛早几天接你过来的,但亮亮在学钢琴,家里乱糟糟的,怕你休息不好。”说着,田艳燕转身对亮亮说,“亮亮,叫爷爷。”
亮亮已经十四五岁,但他木然地看了一眼孙老汉,嘴唇动了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爷爷。”孙老汉赶紧掏出一个手帕,解开,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孙子,说:“亮亮这么大了。来,爷爷给你压岁钱。”亮亮看了看,嘴一撇,不满地说:“这么少?我外公给了我一万元。”孙老汉的手伸着,半晌没回过神来。孙涛赶紧接过孙老汉手里的钱,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叠来,放在一起,说:“你爷爷给你开玩笑的,这些钱都是你爷爷带给你的。”亮亮眼睛一亮,把钱接过来,装进自己兜里。
这顿年夜饭吃得孙老汉疙疙瘩瘩。想唠家常,儿子赶紧截住,说一些他不懂的话。亮亮更是不顺心就闹,田艳燕的全部精力都放到儿子身上,好像屋里根本就没有孙老汉这个人。
好不容易一家四口三个打饱嗝得了。孙涛付了账,先把田艳燕和儿子送回家,对田艳燕说:“我今晚送爸爸回老家,就不回来了,初一早上在村里拜拜年。”然后,车一转头,回到孙老汉的住处。
芊芊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孙老汉忽然觉得饿了,就坐下来一通吃,然后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回卧室休息了。
因为初一早上要拜年,孙老汉早早起来,坐在客厅里,等着儿子开车送自己回村。大约六点多钟,卧室门一响,孙涛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穿睡衣的芊芊。孙老汉一惊,忽然明白了什么,指着他们说:“你们两个原来……?”孙涛愣了一下,自嘲道:“到底让老八路给发现了。”
孙老汉把眼一瞪,指着芊芊喝道:“你父母怎么教你的?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芊芊被骂,满脸委屈地问:“伯伯,难道我这几天对你不好吗?”孙老汉说:“这是两回事!”芊芊不服气地说:“你把儿子拉扯大,不就是为了老了享清福?现在,你儿子做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孙涛赶紧说:“是啊,爸,我这次接你来,就不打算让你回乡下了。这些年,我都不能改变老婆的思想,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感觉很失败。但我不是没良心的人,我娘死的早,您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要尽儿子的孝道。从今天起,你就把芊芊当成你的儿媳妇,我们俩个会孝敬您的。”
孙老汉忽然无语了。是啊,儿子结婚近二十年,自己真的没吃过几顿儿媳妇亲手做的饭菜,这样比较,芊芊确实是个好姑娘。
芊芊见孙老汉不说话了,赶紧换上衣服进了厨房,不一会,一碗热腾腾地鸡蛋面端到孙老汉面前。孙涛说:“爸,我得去市委领导那里拜年,您先在家看电视,我回来带你去逛街。”芊芊给孙涛拿出外套,说:“你去吧,爸有我呢。”孙老汉一听,大声喊道:“我是孙涛的爹,不是你的爹!”说完,摔门而去。
孙涛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孙老汉的胳膊,苦苦哀求说:“爸,你都七十五岁了,难道还想孤独地生活在乡下吗?现在我有三个家:老家我脱不开身,回去陪你住不现实;那个家我说了不算,即使我强着让你住进去,你免不了受儿媳妇的气。只有现在这个家才是最理想的,你住的顺心,我就心安了,何乐而不为?”
孙老汉看着儿子,张张嘴,忽然觉得,这还真是个千年难遇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