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两个“犯人”凑在一起小声地拉着话,互相都急切地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但到头来谁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便背靠着背,不再说话。窑里再度陷入了沉默。窗外天边的星光,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约被乌云遮住了。两人的心间也像眼前一样,完全是一片漆黑。黑暗中,人的感觉显得特别灵敏。深夜的严寒使得被麻绳紧勒着的双臂开始钻心地疼。绳索就像刀刃一样,直往由麻木变得有了知觉的肉里割进去,使人连一刻也难忍耐。两人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依靠得更紧,仿佛这样可以由对方身上得到一种宽慰和解脱。然而,两人很快便发现,这办法并不能丝毫减轻绳索勒捆的痛苦。马文瑞死死地咬牙忍着。不忍又有什么办法呢?从早上被捆打的那一刻起,他一直这么忍耐着。他下决心再不向那些失去理智的人们讲什么道理,也不乞求什么。在这貌似突如其来、其实也有一定精神准备的变故面前,他很理智也很镇定。到了后半夜,他们仍然疼痛得难以入睡。张仲良终于忍耐不住,咬牙切齿地夹带着哭声说:“文瑞,胳膊疼得受不了啦,你给我松一松绑。”马文瑞没说什么,扭头望了望窗外,只有风吹着那棵不知名的树叶子沙沙响着,岗哨的脚步声听不见了。估计已经到了后半夜。于是他回转身子,低下头去,摸黑用牙齿咬着绳头,好容易替张仲良把绑松开。不料绑一松,并不能立即消除痛苦,反而比捆着更疼--那些因捆扎而麻木的毛细血管突然充血,恢复知觉,简直比刀割还疼。难怪张仲良咬牙呻吟着,倒在谷草上打滚。马文瑞起初有些害怕,过了一会儿,张仲良镇定下来,吃力地爬到马文瑞这边,动手为他松绑。两人偷着互相松了绑,倒在谷草上睡了一小会儿。鸡刚叫,怕岗哨发现,就又把绳子相互捆束到身上去。
第二天一早,照例戴着黑帽子上路。一直走了两天,到达安定瓦窑堡。以戴季英为局长的保卫局把抓来的人都分别关押在这里,审理处置。
到了瓦窑堡,马文瑞才知自己是被抓较迟的。他一到那里,刚松了绑,就又被戴上十多斤重的土制脚镣,关入一孔较大的平房。这房子原先是一户财东开办的店铺,名叫“汇川通”。眼下只留门,封了窗,墙上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口透气。房中黑糊糊关押着几十号人。狭窄的土炕上,用砖头垒出许多矮墙,每人一格,仅能坐卧。虽是隆冬季节,气味也很污浊。
马文瑞刚进房,就听见几个人几乎同时喊道:“马文瑞也来了!”虽然都是些老战友,但他一时看不清。想走过去,脚下绊着镣链,很不自由。“马文瑞,这里有个空位子,你就睡这儿吧。”这回,他听清了,说话的人是老红一支队的高朗亭。他慢慢朝那个声音走去,见高朗亭又黑又瘦,头发胡子老长,衣服又脏又破,双脚也同自己一样戴着脚镣,心想,好端端一个人,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啦。他正替高朗亭难过,高朗亭咧开雪白的牙齿笑着说:“这砖巷子里睡觉可不好受,睡到半夜想翻身了,你得向门外的哨兵报告,得到准许再翻,不然,铁辕一响,他进来要拿刀背子砍人!”高朗亭说得很风趣,把众人都逗乐了。一个难友说:“咱们这等于是人埋了还没死,瞪着眼窝活受罪哩。”这句俏皮话,却没有引起笑声。马文瑞会心地摇摇头,此刻他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不过原先那种孤独的感觉倒是没有了。他敢断定,这些被抓的人,都是好同志。“好人为啥会遭这罪?
”正这么想着,却见一个人拖着脚镣走过来。此人个子较高,胡子头发也像高朗亭,茅草一样乱蓬蓬竖在头上脸上。本来就大的一双眼睛因眼眶深陷而显得更大。瞅了足有两三秒钟,马文瑞才认出张秀山。突然之间,两双颤抖着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出来,只得化作说不清是愤懑还是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在极其复杂的心境下沉默了片刻,马文瑞轻声问:“老刘怎么样?”“早抓起来了,”张秀山气恼地说。“咱陕甘边大部分负责人都被抓起来了。刘志丹、习仲勋、刘景范、蔡子伟、张文舟、李启明……”“果然是这样,老刘他们现在怎样?”“听说也被关押在瓦窑堡。哎,文瑞,你知道张邦英怎么样?是不是也被抓了?”“不知道,我在甘泉碰见他们把张仲良也抓来了。”“张仲良?他们连县一级负责人也不放过?”张秀山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嗓门了。这句失控的话,显然被窑里的“犯人”们全听到了,大家一齐把吃惊的眼睛对着他俩。高朗亭说:“你两个坐下来慢慢拉,操心看守听见,保卫局长戴季英又要抡着鞭子打人了!”张秀山正在气头上,一边蹲下身,嘴里还骂道:“什么保卫局长,完全是法西斯那一套!”他的葭县本腔,无意间给他的愤怒增添了几分幽默。1这时候,只听门锁一阵响,门开处,看守把头伸进窑门说:“开饭!”随即进来一个做饭的老汉,手里提着两只冒着热气的木桶,一声不哼,把桶往房脚地上一暾,便转身退出去了。房门立即又被锁上。奇怪的是一看见饭桶,大家并没有一个人显出高兴的样子。有人原先本来坐着,见送饭的来了,反倒唉声叹气地躺进砖格子里去了。赶了一天路,马文瑞早饿了,见有热饭可吃,心里总觉得有点欣慰。这时,只见黄子文走上前去,用铁勺敲着桶沿子说:“哎,开饭了,你们怎不积极?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嘛!快来。”仍然不见有人动。张秀山说:“饭不吃不行,把咱饿死,有人才高兴哩。”说着端起一只粗瓷碗,呼啦呼啦地拖着铁僚走过去,对黄子文说:“马文瑞刚来,多打点菜吧。”人们这才开始懒洋洋地往饭桶跟前挪动。
马文瑞接过张秀山递给他的饭菜,肚子饿得也顾不得客气,端起就要吃,却被一股扑鼻而来的霉沤味儿呛得直闭气,这才看清那米饭是用存放多年的沤谷米做的。所谓的“菜”,也只不过是几片发黑的干土豆叶子之类煮的汤。这在早先,是农民用来喂猪的东西。难怪大伙对吃“饭”毫无兴趣。“这种东西,怎么下咽呢?”马文瑞硬着头皮,抄起一块黏糊糊的米饭,填进嘴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儿,逼得他嚼也不嚼就匆忙咽下去了。这样过了几天,他才明白,即使这样的饭食,每人也只给一点儿,根本吃不饱。有时连那宝贝“干菜汤”也没有,只好硬着头皮嚼霉米饭。由于营养严重缺乏,每个人都被折磨得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加之蓬头垢面,个个失了形,熟人见了面,都有些认不出来。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马文瑞每天用指甲在头下枕着的砖上画一条细线,等画出七条线的时候,却感觉像过了好久好久的日子。整天坐在阴暗潮湿的窑洞里,外面的阳光透不进来,寒冷的西北风倒从门缝儿和气孔中不断地灌进来,直吹进每个人的骨头里面去。
肚子里每天咽下去的那一点变质的食物,除了充饥,产生不了多少抵御风寒的热量。而脚上冷冰冰的铁镣,还贪婪地吸收着那一丁点儿维持生命的体温。每个人的脸色都因饥寒交加而变得灰白,嘴唇发暗。人们白天抱着膝,缩成一团坐等那放风的时刻。只有那一小会儿时间,才能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活动一下冻僵了的筋骨。阳光和自由啊,只有经历了牢狱之苦的人,才能体味到你的温暖和宝贵。一个人,为了信仰而吃苦以致牺牲,也许是无所畏惧、毫不遗憾的事情,唯独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失去了阳光和自由,那该有多么痛苦!如今,在充满阳光的院子里多待一分钟,都可能使一个生命勉强维持着活下去。因此,一到了放风的时间,人们就相互换扶着走到院子里。人们在院中仰头望着那一块天空,像瞅着期盼已久的亲人。陕北的冬季,天空多是晴朗的。湛蓝的天幕,总有几朵淡淡的云彩飘着。太阳仿佛总是固定在头顶上,总像专意要照顾他们这些以“莫须有”的罪名而沉冤苦牢的人们。四周都是一人多高的围墙,墙脊上还密密麻麻栽着枣刺荆梢。外面的消息完全被高墙隔绝了。马文瑞两腿蹒跚地走在难友们中间,望着高远的天空默默地想着心事。老刘他们不知道怎样啦?他的身体本来就瘦,撑得住这份折磨吗?他们就这样把人关着,也不问你青红皂白、是非长短。这些人,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把这么多地方和军队的负责同志都抓起来,苏区和红军眼下不知成了什么局面?白军、地主豪绅和反动民团会不会乘机反攻倒算,把老百姓再度推入水深火热之中?经过千辛万苦从敌人那里争取过来的武装,会不会掉头反水,或沦为土匪?……当院子里的阳光驱散了困扰人的寒气之后,这些令人担忧的问题,就又像一只只小虫子,撕咬着他的心,使他感到忧心忡忡,精神负担很重。每天放风的这段时间,他总是一边走,一边全神贯注地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从各种可能性出发,推导出各种结果来,然后又一一地把它们否定推翻,重新再想。他像揉面团一样,反复地在头脑中揉着这些问题。长期的秘密工作,使他养成了走路思索问题的习惯。
即使在坐“牢”的这段日子,他也还保持着这种习惯。然而这眼下已经不合时宜的习惯,可把他整苦了。近乎机械地戴着脚镣行走,铁键磨破了他的脚腕,居然毫无觉察。一天,他正蹒跚地走着,却听身后高朗亭惊呼:“唉呀,文瑞的腿磨烂了!”他低头一看,果然见自己双脚腕子上的皮磨破了一圈,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渗滴着,在院子里滴下了一大圈。眼睛里看到了血,才觉得钻心地疼来,顿时,无论他怎么咬紧牙关,也走不动了。高朗亭立即扶着他高声报告带哨的看守,要求给马文瑞把脚镣下了。那看守显得很为难,说这要请示戴局长。马文瑞一听要请示戴季英,心中便来了气,说:“算了,脚磨掉了,我还可以爬!”正说这话时,戴季英来了。他趾高气扬,腰间挎着枪,手里照例提着一根马鞭。据听说这个保卫局长经常随意用皮鞭打人,马文瑞还没领教过。见“犯人”们都围着马文瑞,戴季英厉声喝问:“怎么回事?〃看守说:“他们要求给马文瑞把脚镣去掉。”“凭什么去掉?”高朗亭忙说:“他的脚腕子被磨破了,血流不止。”“磨破了又怎么样?”他一手叉腰,一手用鞭柄指着众人说:“你们可知道,什么人才给他戴脚镣?”见没人答复,他又说:“既然戴上了,还管他什么磨脚不磨脚,只要脑袋没掉,就够宽大了!”他随即转身又对带班的看守说:“不能去掉,这是上面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突然,人群里像什么东西被憋破一样,发出一个声音:“你娘的,法西斯!”大家的目光一齐朝那声音望去,见是一位穿着破旧红军军服的瘦羸不堪的难友,极度的愤怒,使他的脸色变得铁青。这个人,马文瑞以前本来认识,但眼下他被折磨得失了形,听他说话,才知他是张琴甫。马文瑞印象中,他原先很胖,都叫他张胖子,可眼下……大家发愣时,戴季英突然疯狂地举鞭朝那人扑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张琴甫先是咬牙不做声,最后也许实在耐不过,突然抱着头,大喊起来,一边喊一边还骂道:“你娘的,法西斯!你娘的,法西斯!”戴季英的淫威,终于激怒了所有的“犯人”……“你娘的,法西斯!”一个人的喊声终于变成了大家的怒吼。在这惊雷一样的怒吼声中,戴季英提着马鞭的手到底战栗着垂落下来,随即气急败坏地退后几步,说:“你们等着瞧!”就赶紧溜走了。
高朗亭扶着马文瑞走回“牢”里,一句话不说就从自己的军衣襟子上撕下一大片布,细心为他缠到脚疗紧贴脚腕的地方。马文瑞很感动,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果然不磨了。他慢慢地走到刚才被鞭打的张琴甫身边,见他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显得很衰弱,衣服上渗出一溜一溜的血溃,几个难友正帮他解开衣扣,査看伤情。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从刚才开始,马文瑞已暗暗敬重着这个很有骨气的同志。张琴甫见了他,双肘撑着地铺挣扎着要坐起来,马文瑞忙俯下身子按住了他。两个难友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闪着泪水的目光对视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其实这种时候,也不需要说什么,同志间的心灵,通过刚才院中的那一幕,早已像电闪雷鸣一样,把天地的灵性连通了。仅仅凭着相互间这种理解、同情、信任和感激的目光,也就足以表达一切了。就这样,他们默默地注视了一两分钟,马文瑞终于看见,那张因由胖变瘦而显出许多皱纹的布满痛苦和忧郁的脸,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儿苦涩的微笑。眼见那紧咬着的、透着坚定与刚强的嘴唇,终于张开笑了,马文瑞立即回报以同样的微笑。这时,却听张琴甫说:“马文瑞同志,我早就听说他们也要抓你。你是西北革命中的一个很坚定、很有贡献的同志。他们这样对待你们,实在令人寒心!”马文瑞没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他心想,这房里关押着的每一个人,包括这个由上海来到陕北的张琴甫在内,谁又不是为革命出生入死过来的?此时,当他握着这个坚强的同志的手,他才明白自己进了这个房子,何以突然觉得不孤独了。这里其实是一个战斗的集体,意想不到的厄运把大家归拢到这里,其实倒是一个绝好的相互了解和学习的机会。张琴甫见马文瑞沉默不语,便以一种神秘的口气小声说:“听说中央红军快到陕北了,只要中央红军一来就好办了。我认识周恩来,到时候,我要向周恩来同志告戴季英这个法西斯分子!”马文瑞听了他的话,突然眼睛一亮,小声问:“这消息可靠吗?”张琴甫有些神秘地说:“可靠。”马文瑞有些不大相信,可又希望这是一个确切的消息。
第二天放风时,大家惊奇地发现院子四周挖了许多土坑。大伙都觉得溪跷,就相互偷着打问:“他们挖这坑干什么呢?”被问的人心情沉重地摇一摇头,大家突然语塞,问题的答案各人心里早己猜得明白,只是谁也不愿意说罢了。马文瑞心细,他不动声色,一边慢慢散着步,一边偷偷数那些莫名其妙的土坑。不多不少,刚好同他们“牢”里的人数相符,每人一个土坑。显然,他们预备对“犯人”下毒手了。他早先听说,鄂豫皖苏区错误肃反中,许多人就是被活埋的……这么盘算着,眼前这些深坑,突然变得像一只只饥饿的怪兽的血盆大口,狰狞可怖地觊觎着这些蓬头垢面、戴着铁镣的人们。他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和不安,感到有一种愤懑的火焰在胸中燃烧起来,感到想极力寻找一种发泄的方式。但当他举目四望,除了栽着枣刺荆梢的高墙和靠着墙根站立着的哨兵,便是那些褐色的尚在太阳光下散发着湿气的可憎的土坑。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挖这些坑,看来是要活埋咱们。”是张秀山,他故意站着,等马文瑞走过来,便凑到身边小声说。马文瑞扭头看着他,见那双深陷在眼眶中的大眼睛,因极度的愤怒和惊愕而有些鼓凸。马文瑞故意避开他的问话说:“不知老刘他们怎样?”“不知道嘛!”“咱们得想办法同外面取得联系。不然,等哪一天夜间被偷着活埋了还没人知道。”“嗯。”马文瑞发现一个哨兵的目光注视着这边,便用肘子挨了挨张秀山。两人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朝前移动脚步,心里盘算着如何同外面的同志联系。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临了感觉到也只有束手待毙一条路。等到收风回到“牢”里,脑子里猛地空白一片,眼前立刻变得漆黑一团。一种绝望的痛苦噬咬着每个人的心灵。马文瑞备感痛苦的是,近十年了,一直同凶恶的国民党反动派斗争周旋,到头来没倒在敌人的屠刀下,而是……他不愿意再往下想,觉得此刻想这些太沉重、太痛苦,他突然想到了母亲和祖母,想到了米脂事变中英勇就义的六位亲密的战友……这些亲人和同志,正在另一个世界里等待自己,可见了他们,又该怎么解释眼下这一切?……就这么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梦境居然还充满了欢乐。
头下枕头上的细线画到二十多条,一块砖头即将画到头了。马文瑞估计着,剩下的日子也许不会很多。他很镇定,手中时常捏着衣角的那个圆圆硬硬的东西。那是一块银元。还是离开陕北到三边搞兵运时,马明方亲手交到他手中做路费的两块银元中的一块。一块请老刘和张达志、贺晋年他们吃了鸡蛋,这一块看来只能留下来交最后一次党费了……他盘算着,得找一张纸或一块白布,写上自己的名字和交纳最后一次党费的留言,用这纸或布把银元包着藏到墙缝或是地铺下面。这也许是他唯一的一个心愿,也是仅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他因此考虑得很周密,要力求做到万无一失。即使最后的时刻,他仍然冷静地保持着以往的作风,对任何一件事,只要是决定要做的,就要一丝不苟地做好。
主如1930年秋天的李立三“左”倾盲动主义路线,给陕北地下党的工作造成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一样,1935年冬天,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像远方飘来的一团乌云,刹那间遮天蔽日,给陕甘苏区和西北红军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根据地以刘志丹为首的许多地方和红军负责同志被错误地划定为“肃反”对象关押起来,他们有的被杀害,有的备受折磨,连准备活埋的土坑都挖好了。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毛泽东、党中央和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这给事态的发展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历史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有一首当时的民歌至今流传西北民间:
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咱们中央红军到陕甘;满天的乌云风吹散,毛主席来了晴了天;一杆杆红旗迎风展,苏区军民好喜欢。
然而当时,被关押在瓦窑堡的人们并不知道中央红军长征抵达吴起镇,更不知道在毛泽东亲自布置指挥威震西北的直罗镇战役的同时,张闻天、博古、刘少奇、邓发、董必武、李维汉等受毛泽东、周恩来委托率领党中央机关、中央军委机关已经进驻瓦窑堡。
马文瑞事后得知:就在党中央到达吴起镇时,张明科、刘锦瑞、龚逢春等人找到党中央和毛泽东,反映了刘志丹等一大批苏区和红军负责人被抓的情况。毛泽东和周恩来一听,觉得情况紧迫,立即派王首道、李涛、贾拓夫、刘向三等前往瓦窑堡找有关领导处理此事。王首道等人临出发前,毛泽东特别叮咛:“要他们刀下留人!再不要抓人了!”这几位同志接受任务后,星夜兼程赶到瓦窑堡。戴季英一伙正在磨刀霍霍、杀气腾腾,情况万分紧急。他们立刻传达毛泽东的指示,命令停止抓人,立即审理释放被关押的同志。由于毛泽东和周恩来的亲自干预,陕北错误“肃反”的问题很快得到了纠正,释放了被捕的刘志丹等党、政、军领导干部一百多人。
就这样,马文瑞枕着的砖头尚未画满三十条线时,便被出乎意料地打开脚镣释放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他舒展着解放了的四肢,迈步走出“牢”门,望着蓝天白云,深深吸一口气时,心中还莫名其妙地问自己难道果真是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