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漠之恋·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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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为了不增添麻烦,他还是抓紧时间,把面包干咽了下去。没有水,突然,门外有个身影闪了过去,他警惕地把面包往身后一藏,可就在眼往门口一扫之际,却发现,门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钵头,钵头里,清亮亮的一钵水。他走到门边上,却无法再见到这个人了。因为门的栅栏,妨碍他把头伸出去。不知为什么,他也叹了口气:“何苦呢?”不知是说那个人不必无辜地担风险,还是说为面包担风险是不必的,不如弄点纸笔墨来。

对于饥饿,他已是习以为常了。有一钵水,面包更是好吃了。三下五除二,几个面包就吃完了。他拍拍肚皮,颇有涨实的感觉。他自己不由得好笑起来,刚才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倒应了一句俗话,“饿牢鬼”!肚子饱了,写作的欲望更是强烈。从人们对他的关心,他领会到人民决不是麻木不仁,任人愚弄的,祖国的希望正在这里,曙光在人民的心坎上……他觉得,应该提起笔来,写下《神州恋》的第三篇,去讴歌这样一个希望的祖国……是的,枯萎了的草会重新抽出鹅黄色的嫩芽,小鸟还会再一次地歌唱,烧焦了的树木,会化为肥沃的土壤,哺育新的金枝玉叶……可是,死去了的呢?他想到陈玉烨,毁灭了,一个多么晶莹剔透的灵魂,一颗多么纯洁真挚的善良之心……可不知,父亲托付给她的两百多万字的文稿,她又托付给谁了?可是这吊车的司机么?千万千万,可不能把这部珍贵的文稿毁掉了呀……这更是一桩牵肠挂肚的事儿。当然,他万万没料到,灾难,正降到藏有文稿的陈玉烨的住房上面。罪恶的黑手,正要想攫取一切……窗外,夜色如磐……小兰告诉海玉心,这几天,都有人在她家那幢小楼周围转悠,不时,还正对着小楼,指手划脚,品头品足,什么小窗开得雅致,什么小楼别具一格……不知是什么意思?小楼,是陈玉烨归国时,用外汇自己修建的,格局、层次、外观,都颇费心机。所以,吕天与海玉心一来到这个地方,均赞口不绝,耳目一新。如今,陈玉烨死了,小楼理所当然的归小兰了,这是很明白,不必多嘴的事情,如何又惹出这么一场风波呢?海玉心安慰小兰,说这不过是人们好奇,不会有什么别的用意,千万别多心。小兰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些话了。

没想到,海玉心回到办公楼,吕天正在她的专案办公室里等着,见她进来,开口就问:“小海,这么些日子同小兰在一起,可有什么新的发现么?”原来,他是来盯这件事的,海玉心心里怦怦直跳,好不容易才摇了头:“没有,没有……”“唉,你真是个书呆子,明摆的事,你也看不到,可叹之至!”吕天居然十分感慨。海玉心更加恐慌了,问:“什么事?”“你张开眼睛就能看得到的,还让我提醒么?这么聪明的人,难道就在这号事情上糊涂一时了吗?不会吧,不会吧。”他愈是卖关子,海玉心愈是惊恐万状。在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倒看出了吕天的用意,一个个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了。海玉心艰难地摇了头:“真的,我没看到。”吕天哈哈大笑,头趋近了海玉心,双唇几乎挨上了海玉心的面颊,轻声地说:“我一说,你就又会讲,真的,我看到了。”海玉心歪过身子,远离了吕天那热烘烘的嘴脸,心里像有万马奔腾,急得脸上发白,真的,可不是说那份遗书吧?不,他怎么可能知道的呢?

莫非陈玉烨身上还搜出了什么东西,告诉小兰有遗书么?也不可能……平生,第一次隐瞒一件事,却招至这么多的折磨,真是太不凑巧了……还好,未等她开口,吕天却说了出来:“你住在里面,就想不到,可我们在外头,却看得清了,你没看出,那栋小楼很是别致么?”海玉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脏这才从喉咙眼里落回至原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他为什么提起这个事呢……百思不解,她只好应喏道:“不错,是的,里面设备也很齐全……”吕天笑了笑:“你也认为不错,那就好了,让我们搬到里面去吧!”“那是私人的房子,我们怎么能当办公室呢?”海玉心还浑然不觉,这么回答。吕天只好又拐了个弯:“什么私人的房子?我们在搞共产主义,不允许有私人财产。把它收过来就是的……你看,这么一栋小巧的楼房,给一对新郎新娘去住,不正合适么?”可是,海玉心却与他想的不一致,说:“小兰还十八、九,没找对象呢……”吕天这下子可点破了:“可你,都二十四、五了,也该有对象了吧。”这下子,海玉心全然明了,满脸绯红。说:“办公室里,只该谈工作。”“别这么羞羞答答的了,无产阶级,光明磊落,有什么就讲什么,别以为人们不了解我们的心思,外面都传开了。”吕天涎皮赖脸地说。“外面传什么?”海玉心紧张了,她想起了小兰告诉她的事。“挑明了吧!人家说我们是天生一对,鸳鸯成双。如今,你上哪能找到我这样好条件的对象?

职务、地位、声誉、实权、年纪……如今,有地位的,不一定年轻,年轻的,又不一定有地位;论可靠,我这是金字招牌铁饭碗,比什么响当当的还响当当,只要你答应,我们马上就可以进小兰那小楼去住,让小兰回工厂宿舍就是了……”吕天滔滔不绝地说。海玉心仿佛第一次看清了吕天这个人。这一切,放到吕天口里,早先可以说成是多么冠冕堂皇的事,可现在,全赤裸裸地成了商品交易,吕天第一次撕下了自己的伪装,也许是迫不及待,来不及掩饰了。其实,他换一种说法,把这一切打扮得崇高、漂亮一点,说不定海玉心还真会考虑一下。然而,吕天见过去的进攻不能收效,就拿一般世俗的眼光来分析海玉心了。有什么办法呢?在最最最革命的词藻下,在我们的社会,恰巧孳生了这么些最最最低下的东西……海玉心正眼看住吕天,打断了他的话:“传说是传说,别借题发挥了!”然而,吕天却凑拢来,伸手要压住海玉心的双肩,办公室里,反正一个人也没有。海玉心一闪身,撞翻了桌上的墨水瓶,泼了吕天的衣服上一片。她又急又气,说:“你放庄重点,别失去军人的风度。”

“军人又怎么啦?军婚还受法律保护呢!”吕天仍不顾身上的墨渍,继续往海玉心挨去。“这是办公室,我会喊啦!”海玉心大声说。吕天这才收敛了一点,拿过抹布,揩去身上的墨水,可口里还在说:“我知道,你心里早应允了,只是口里不好意思。唉,自称为无产阶级革命者,干这号事也得大刀阔斧,说成就成,免得耗费精力……”海玉心坐到另一张桌前,大口大口地出着气,不知怎么回答好。“嗬,你不作声了,不作声就是默认!我这就离开,向组织上交涉去……”说刚说完,他已一闪身离开了办公室。不知他是否去办什么交涉,海玉心却气得一脸涨红,眼泪也禁不住,“扑簌簌”地落下,双肩也抽搐起来。同事们进了办公室,也不便问她。吕天可是当今红得发紫的人物呀。谁敢背地里议论他两句?何况这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是政治上很求上进的呢!如今,政治生命可是高于一切的呀,可千万轻看不得!不知埋头伏案啜泣了多久,终于,耳边响起了小兰的声音:“海姐,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这小兰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当年红卫兵的脾气,竟不顾周围的人使眼色,硬是问了这么一句。海玉心这才抬起头,急急用手绢揩干了泪水,又走到门口的水龙头跟前,用双手捧水洗了个脸,而后,又用两手抹了抹脸,把水珠全甩了下来,这才又回到办公室里,对小兰说:

“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都是你家小楼惹的事,看来,你的顾虑不是多余的。”小兰懂事地点了点头,说:“人家早找我谈过了,就是半个小时以前,叫我搬出去,还不许我动得太多的东西……”“谁?”“吕代表。”“回去说吧。”海玉心担心这里面会有人把两人的对话记录下来,汇报上去,急忙劝住了小兰,而且已掉转了脸,一本正经地打开了公文袋,要办公了。小兰叹了一口气,出去了。阳台上,各色花卉都已经萎谢了,只有新添的秋菊,还映着皎洁的秋月,显得格外地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