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漠之恋·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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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正在子弹飞渡,他和秦思华两人被推在前头,跨出了“堡垒”的大门时,突然,在前面二十多米的地方,一个全身裹红的姑娘,扬着一叠套红的传单,似乎没有事地欢跳着,喊着:“快看呀,中央的命令!快看,快看!”顿时,武斗的双方,都不知她是哪一派的,不约而同地撂下了发烫的枪管,有的,还欣赏起这位姑娘的美姿了,连他吴江飞也听见他们说:“这女子长得可真漂亮,别让我弄坏了这件艺术品了……”于是,吴江飞感慨地说:“小海,你又一次救了小秦的命。”“不,不,对于他,我是有罪的。”海玉心脸上绯红,把被角扯扯,好整个地盖住秦思华,掩去她的羞怯。她感到,自己怀里的那个身子,开始慢慢地转了暖气,不再像开始那么凉了。她身上泛起的热流,正不息地往这个身体上流去,仿佛,两个身子,也化作了一个身子,她的心口,也感觉到了对方心脏的搏动。吴江飞没注意到海玉心感情上的微妙的变化,只是接着说:“你怎么老说自己有罪呢?”海玉心脸贴住秦思华的额头,说:“我……没有给他好好保存起那些珍贵的东西……”“又没毁掉,又没落到他们手上,怎么你还这么说呢?”吴江飞不解地说。“唉,这叫我怎么说呢?今晚,要是小兰来了,我才能说……我的罪过要轻一点……”这么说,她更加搂紧了怀里的秦思华。这时,她感到,怀里的人开始有些蠕动了,鼻孔里也喷出了热气,胸部起伏要大些了。少女的羞怯,此时更从心头涌起,天哪,这么个大姑娘,怀里抱了个年轻的教师,她不禁想到还是少年时,斗胆向秦思华提的问题:“你的作品中充满了人情味,可人家为什么说你是苦行僧……”当时,秦思华没能答复她的问题,可是,现在,她却找到了答案。在那样动荡的年月里,他个人的政治生命并得不到保障,何苦去牵累人家呢?那么,现在呢?海玉心不觉想到,现在,已谈不上牵累了,连自己也处于同一处境,他该不会抱有那一成不变的苦行僧的念头了吧……猛然间,她感到脸上发起烧来了,天哪,自己刚才想的是什么呀?真不害羞……

可是,自己关于这方面的想法呢?真不害羞……所谓革命完成后再解决个人问题的想法,岂不也滑稽可笑么?现在难道还看不清,这场所谓的革命又是什么?失去了这个前提,爱应当建树在什么上面……是的,年轻的姑娘,都有一颗挚爱的心,却没料到,真正的,爱的幼芽,却得在冰封雪冻的大地上萌发!秦思华只觉得一股温热裹住了自己的身体,失去的意识又渐渐回来了,模糊的视觉同时变得清晰起来……呵,自己这是在哪呢?只有幼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才有这般温暖,迷惘中带有无限的甜蜜,脸贴在如此柔软、富于弹性的肌肤上,格外有一种感觉浃骨沦肌,近乎半醉,他微微张开了眼,在一片昏暗中见到了莹洁如玉的酥胸,那乳白色的、又十分丰润的凸起的胸脯,叫他一阵昏眩,那娇嫩的、恰似晨露刚刚擦洗的乳尖是那么鲜明、那么动人,他竟不自觉地用脸去蹭了一下,顿时,只觉一阵的急骤的战栗从对方传递到自己身上……呵,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呀?

他又赶紧闭上了双眼,然而,一阵奇妙的温馨的体香又袭入了鼻尖,他浑身又抽搐了一下……这样的情景,他只在安格尔的绘画中见过,可那是冷静的、没有生命的画面,而现在,这里却散发着生命的热力、青春的光泽,他又不由自主地张开了眼睛,贪婪的注视着那粉红色的,如一朵蔷薇落在丰腴的雪地里的胸乳,脸贴得更紧了……海玉心似乎感到了他的微微蠕动,把手更紧地抱住了他,让他在胸前贴得更紧……刚才,她只是穿上一件空筒似的棉大衣,里面那件衬衫,又没了纽扣,所以,打开大衣,整个健美的胸脯便与秦思华贴在了一起,她似乎忘却了女孩的羞涩,竟伏下头来,用脸颊擦着秦思华刚长出来的短短的头发……正在这时,铁门又“轰”的一声响了,海玉心有点震惊,想把怀里的人推开,可是,人家还没苏醒过来,救人要救彻底啊!她不由得又紧紧地抱住了秦思华,且比刚才抱得更紧了。小门也打开了,是吕天领了工纠,站到了门口。当吕天看到海玉心紧抱住什么后,便往牢里扫了一眼,并马上明白过来,气急败坏地说:“好哇!你们俩真抱到一起了!”这时,几名工纠也一齐嘲笑起来:“哈哈,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这下子可趁了你们愿,昨晚可睡得舒服吧!”“就在这牢里办喜事得了!”“……”吴江飞愤怒的打断了他们的脏话:“你们还讲不讲良心?人家昏过去了,快冻死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才设法把他救过来,你们还不去叫医生?”吕天冷冷地说:“别找什么借口了,我早说了,你们两人早已鬼混在一起,我不过是成全成全你们!你们可真积极,头一晚上就抱上了,这下子,本相毕露了!”吴江飞大叫一声:“你们……”海玉心本红着脸低下头坐着,听吕天这么一说,倒索性抱着秦思华站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走在吕天前面,凛然地说:“由你们说,我抱住他,又怎么样?正因为你们说了这么些,我不愿担了虚名,索性跟他在一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也是你们送我来的!”吕天与工纠本只是开下流玩笑,并发泄自己的嫉妒心理,侮辱海玉心的,没想到海玉心这么一说,倒给震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海玉心又跨进了一步,冲着吕天说:“是呀,你花了那么多功夫,连顶头上司都调动来了,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气么?你嫉妒么?是的,我长得美,这是你们公认的,但是我长得美,就只能成为你们欣赏,你们占有的玩物么?万万办不到!我宁可嫁给一个囚犯,也不愿意委身于你们这群行尸走肉,哪怕你们打扮得多么道貌岸然,多么堂堂正正!”她双手把秦思华抱得更紧了,“你们可以嫉妒这位现在失去知觉的、伤残的、甚至生死未卜的人,他没有向我说一句好话,甚至比你们骂我还骂得更厉害更苦,却这么轻而易举地赢得了我的心,被我拥抱在怀里……你们尽可以使用出人世间最肮脏的词句来侮辱我,我也知道,一个女人在遇到人身攻击时是最没有招架能力的,而且下场也远比任何一个男子要惨,可我不怕,我已经心安理得去迎接这样的鞭笞!”吕天让她的责骂吓住了,连连后退:“你,你这是发疯了!”“疯了?疯了的是我,还是你们?哼!”海玉心冷冷地笑道,“我的神智很正常,倒是你们像疯狗一样地乱咬人!你们不仅咬人,还在毁灭我们的事业,毁灭我们的国家,你们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疯子行径!可是,我要声明,我爱自己的祖国,更热爱祖国的人民!这就是他,秦思华能赢得我而你们所不能赢得我的真正的、圣洁的、高尚的爱!”说罢,她深深地在秦思华的口唇上吻了下去……正在这时,秦思华再度苏醒过来了,也许是海玉心的吻惊醒了他,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海玉心的唇边问:“怎么啦?”海玉心又惊又喜,偎着他的脸颊,深情地说:“他们,讲我们相爱……索性,就让我们一起宣布,我们的婚礼,就在这里进行!”在秦思华还处于迷惘之中时,吕天再也忍受不了海玉心对他的鄙夷,悻悻地领着几位工纠退了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渐渐地,秦思华有点明白了,在海玉心怀里挣扎起来……海玉心仍紧紧地搂住他,说:“秦老师,还记得么,将近十年前,在进修班里,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曾经斗胆问过你这位年轻的诗人一个问题:你的作品中充满了人情味,可你为什么偏要当苦行僧?现在你能回答她的问题么?”秦思华眼前的迷雾消散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眼前又出现了那位大胆而又多情的小姑娘的那张飞满了红云的脸,慢慢地,这张脸,便化作了海玉心现在这因为激动而略显苍白的脸,呵,原来是她……一直在旁激动不已的吴江飞也说:“还记得么?两派武斗中,那位救了我们性命的姑娘,也就是她……”呵,是她,是她……记忆顿时全部复苏了,连大海边上的硬拖死拽的一幕,也出现了,于是,秦思华喃喃地说:“是你,你又第三次救了我的生命!”

“不,只有这一次,我才是真正要来救你,可你,还没回答我十年前的问题。”海玉心的脸又绯红了,“已经到了这里了,还不好回答么?”秦思华眼里溢出了泪花,他感动地说:“好,我回答,苦行僧在遇到与他患难相处的难友时,也决不会相嫌弃的,何况这是一位很有人情味的苦行僧呢。”海玉心埋下脸来,紧紧地吻住了他!他们,就是这最深的黑夜里,在这人间的最深的底层里,深深地相爱了!周围,没有鲜花,没有美酒,更没有乐曲声,可是,他们的笑脸,不就是最美的鲜花,他们的唇,不就是斟满了美酒的杯盏,而他们的心声,不就是人间最优美、最动人的乐曲么?琴声中止了,可心声却不会消逝,哪怕是在死了之后,何必要说死呢?在这人世间,有了爱,生命就是永恒的了!有了这最圣洁、最真挚的爱,再苦再险,人生也就充满了活力与朝气!永恒,在这深深的爱中间!海玉心说的对,她爱祖国,所以,她爱上了与她对祖国一般深情的人!在对祖国的爱当中,她寻找到了真正的爱情!这种爱,是不可移易的,除非有谁能铲尽人民的心!她的爱,正是在日益增长的祖国之爱中成长起来,并成熟了!当这种爱,在全体人民中同样地成熟起来,那么,我们的祖国,将有多么灿烂辉煌的成熟的年华呀!然而,就在海玉心与秦思华紧紧相吻的时候,海玉心的心,仍十分不安,感到对祖国,也包括对秦思华,存有深深的歉疚,因为,有一件事--自然,读者也猜到是什么事,她还没能挽回!两百余万字的文稿呵,你的命运将如何呢?海玉心在盼望,晚上快点到来吧,但愿小兰早一点来到,好了却她这桩心事,因为,她在被追捕当中,并未把文稿妥善地收藏好。可是,吕天还会容许她在这个囚室里等待到晚上么?他刚才不过是一气而去,新的阴谋,正在继续呢!她和秦思华,甚至还没来得及讲上一个“爱”字,铁门又响了,吕天领着几位工纠,又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宣布:“你们,在昨天晚上,一直发泄了全部反革命的内心世界。你们的对话,将会被整理出来,交给人民批判!现在,我们已经不能容忍你们在一起攻击我们新生的红色政权了,立即把你们三个人分开,吴江飞,出来!”

吴江飞从容地走出了门,也不要被服了,只是深情地注目于秦思华和海玉心,低声地说了一句:“多多保重,要活下去……”吕天把他一把拽了出来,让一位工纠押去了,他下了楼,也不知去向。“海玉心,出来!”吕天吼道。海玉心轻轻地把秦思华放到“床”上,给他盖好了被褥,也低声说:“你多保重……”秦思华挣扎着,坐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说:“放心吧,我们明天一定能够重逢!我不会离开人世的,在我们重逢之前!”海玉心也不顾一切地说:“我永远等着你!”就在说这句话时,她已经被拖出了门外,可她的喊声,特别地高亢,把整个牢房都震动了,而且久久地在天地间回响着。大海拍击着巨浪,也伴和着这迸血的喊声:“我永远等着你!”飞机,正穿越云涛,向八千米高空拔高。机翼在云涛中颤抖,人在机身里颠簸,耳膜给鼓胀了,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弦窗外掠过时密时稀的云气……终于,云层给甩到机下了,机舱又平稳了,耳朵的听觉也恢复了,刚才的感觉,一刹那便过去了。秦思华拉了拉安全带,身子往前趋去,想看看机翼下的一切……只有云涛,密密层层的云涛,如同草原上一群群奔走的牧羊,那么生动,那么雪亮,互相追逐着,使整个白云不断地改变着不同的形态,忽而是一面飞扬的旗帜,忽而是一块富于质感的地毯,忽而又是纷飞的棉絮、雪片……看不到下边的土地与大海。他多想透过这云层,用深情的目光,去抚遍祖国的大地……几十年来,他与前辈所经历的是怎样一部兴衰、荣辱的历史。当年曾祖父、祖父几代人的流亡,背井离乡,上异国谋生,临别时是怎样一种屈辱、凄凉、哀伤的情感。可今天,他,作为祖国的代表,出访他国,又该是何等的荣耀、自豪与欣慰!多么巨大的反差!历史,就在一家人的身上,揭示了怎样迷幻的,由痛苦而觉醒的辉光?终于,下边的云层让飞机撇到后边去了,大地,铺金叠彩--南国,本就是花团锦簇,万紫千红的,漫山遍野,是流驶着的绿,连水塘、田畴,也全是绿油油的,不时跃起点点猩红、金黄,更觉娇媚。海岸,白色的沙滩,白色的浪花,给大地镶上了一条绚丽的花边……蓝得如同天色的大海,岛屿缀下的珠光纽扣,熠熠闪烁着,船儿若水面上浮起的小螺……多少海外的专家学者,如今似归来的群雁,纷纷飞过海岸线,为祖国的建设大业出谋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