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副总指挥感到一头雾水,他把骆宁辞职的事报告给了李云朋。李云朋颇感意外,当下就向周进发了火:“谁让你批准的?”周进委屈地说:“我没有批准,是他把辞职报告一交就走了!”李云朋问:“他没说什么吗?”周进说:“说了,四个字,闯商海去!”李云朋苦笑了一声,说这小子是个书呆子,他能经商做买卖吗?周进说骆宁走的时候说过一段话,骆宁说别看我不会做买卖,其实人一生下来就是买卖人,小时候卖哭,工作中卖力,青年时卖情感,老了卖呻吟,要想混得好点就得卖灵魂。李云朋听后骂了一句,这小子鬼迷心窍啦!人一旦迷恋上金钱,情就像纸那么薄,心也就像钱币那么硬了。李云朋想找个机会跟骆宁谈谈。
骆宁回到了那座“公仆楼”的家里。人在爱情失败之后往往除了看房梁发呆不知道该干些什么,骆宁亦如此。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思绪却把他牵扯得很累,他知道再看下去天花板还不过是那一抹泥灰。他觉得有必要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心情打理一遍,让一切愉快的东西像提闸的水那样涌进来,把纷乱的烦恼冲淡。于是守着电视一片一片地看着又03,外国大片很刺激,感觉好多了。
这个时候骆振江市长回家了。当骆宁正沉浸在星球大战的激情中时,被父亲劈头盖脸地骂了…通:“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把你供的上大学,读研究生,目的就是盼你成才,让你给海平人民做贡献,你倒好,临阵脱逃!李市长打电话问起这件事,我还蒙在鼓里呢,倒好像我这个市长的主意,尽给我丢人!你说为什么辞职!”
骆宁看影碟看得两眼有些疲倦,他耷拉着眼皮说:“整天研究温室海潮有啥劲,我想做生意,当老板。”
“经商?”骆振江继续骂道,“你小子是那里的虫儿吗!你就是书呆子一个,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骆宁懒泎洋地说:“爸,我怎么就不能经商了?我哥他高中都没毕业,就能在美国经商,听说洋房汽车都有了!我怎么着也是个硕士啊,不能出国赚美元,还不许在国内赚人民币呀!”
“胡说!”骆振江啪地把茶杯摔在了地板上,气得脸色惨白。骆宁吓坏了,赶忙走过去扶住父亲。
骆振江的老伴醒了,她走到客厅数落了儿子两句,又劝慰他,收拾完茶杯碎片,又给骆振江沏了杯新茶。老伴原是中学教师,省级优秀“园丁奖”获得者,从教多年,每天批改作业到深夜,一退休就熬不住了,天一擦黑就上眼皮磕下眼皮,老早就要上床睡觉,平常不打雷醒不了。这次她是被骆振江扔茶杯的声音惊醒了。教育了一辈子学生,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却显得力不从心,说来说去老是那几句话,完全说不到点子上。
这让骆振江有点烦:“我的丁老师,你还是睡觉去吧!”老伴嘴里念叨着什么,回屋去了。
骆宁见父亲真的动了怒,再不敢隐瞒什么,就说了司欣颖和她分手的事。
骆振江问:“为啥分手,是不是怨你?”骆宁不说话。
赂振江说:“这个司欣颖我见过,要模样有模样,要知识有知识,要气质有气质,人家来海平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欺负人家,有良心吗?”
骆宁说:“您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那你就回去让人家看看,我骆振江的儿子总是战斗在艰苦的地方!”
“我已经辞职了。”骆宁喃喃地说,“爸你放心,我绝不让您为我做生意写条子,开口子,我想自个儿摔打摔打!”“唉!”骆振江气得长叹一声。
购买考察船的事,骆振江市长一锤定音,投了否决票,隧道建设工地技术处的处长骆宁又拂袖而去,如果这些只是令李云朋心生郁闷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消息则让他心急如焚了。因为他接到周进副总指挥打来的电话,六级渤海潮将在近日发生。李云朋在办公室坐不下去了,虽然有许多文件需要他批阅,但他深知渤海潮的再次来临意味着什么,他必须赶到海滩去。已是傍晚,他自己开车去了,他觉得自己的双脚落在海滩上,心里才踏实。他是总指挥,他必须早早的第一个站在那里。他把车停在海底隧道附近的海滩上,自己走到最近海水的地方。天阴沉沉的,大海像被煮沸了,海浪翻腾不息。他想,这是渤海潮的前兆么?一种恐惧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两眼不由地向着拦潮大坝望去。他马上拨通了周进的手机,询问渤海潮预测情况和抢险的人员安排。周进告诉他:据司欣颖他们预测,渤海潮可能在明早发生几个抢险队和工具已经落实好了,一旦险情发生,即刻拉上去。李云朋的心这才稍稍踏实了些。
海上驶过来一艘汽艇,李云朋定睛一看,是司欣颖和技术室的小张。李云朋冲他们挥挥手,汽船眨眼间就驶上了沙滩。司欣颖安排小张把汽艇拖走,先回去,然后才和李云朋打了声招呼。李云朋关切地问:“这样恶劣的天气,出海不危险吗?”司欣颖脱下被海浪打湿的救生衣,说:“只能靠这,但万一卷进海里它就派不出用场了。你呢,就等着给我念悼词吧!”“胡闹!”李云朋有些生气,“以后不是风平浪静不准出海!”
司欣颖说:“等有了考察船就不怕了。”李云朋点点头,他没有把骆振江市长不同意购买考察船的事告诉司欣颖。见司欣颖有些冷,就说了一声:“咱们上车谈吧。”二人上了奥迪车。
两人刚刚关上车门,就哗哗地下起雨来。车封闭很严,听不见雨的声音,只看见雨水顺着车窗在流淌,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李云朋打开了雨刷器,而它摆来摆去的,似乎把人的心绪给搅乱了。司欣颖伸手把雨刷器关了。
李云朋说:“要么听昏歌吧?”司欣颖摆摆手,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雨挺好的。”
李云朋说:“你有心事啊?是不是与骆宁的辞职有关?”司欣颖说:“骆宁辞职我感觉挺遗憾的,不管怎么说,他如果留下来还能发挥挺大作用的。但人各有志嘛!”李云朋问:“你们又闹别扭了?”
司欣颖说:“没有什么别扭了,这标志着我们的那段爱情已经彻底葬送了。我自己对自己说,我解脱了!”李云朋看看车窗外的雨,轻叹了一声。司欣颖的目光从车窗卜移开,落在李云朋的脸上:“你,仵想什么?”
李云朋说:“我在想渤海潮啊,说来就要来了,我拘心大坝能不能经得住啊!”
司欣颖说:“渤海潮在四十八小时内发生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二,下坝的形势不容乐观,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
李云朋说:“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我有备而来,今天夜里我就在这儿迎接渤海潮了!”
司欣颖一愣:“怎么回事?难道你真要与大坝共存亡吗?”李云朋指指后座:“我带来了晚饭,夜里我准备就睡在这儿,反正那边有巡堤的工人,万一有情况,他们会打电话的。”司欣颖看见后座一只硕大的塑料袋鼓鼓囊囊的,咯咯笑起来。
下雨天黑得特别早,司欣颖忽然发现车外黑了,车里也黑了。黑暗猝不及防的降临,使她诧异地“呀”了一声。“我送你间去!”李云朋说。司欣颖感觉李云朋的手在拧发动机的钥匙。司欣颖像被烫了一下,一把攥住了李云朋的手:“别,我想留下来,值班,况且我肚子已经很饿了。”接下来是沉寂,车内静得令司欣颖透不过气来。就在这时,李云朋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灯,与此同时,司欣颖刷地把手抽了回来。
尴尬。对付尴尬的方法就是让凝固的气氛鲜活起来。李云朋看了看她说:“你既然饿了就吃吧,反正我买得够多,只要你不怕发胖就行!”司欣颖则拽过塑料袋在自己面前打开,然后夸张地说:“哇!这么多好吃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掌捤了正确的方法,接下来的对活就显得轻松多了。司欣颖说:“我越想就越不能走了,一个专门研究渤海潮的技术人员,在渤海潮来临之际如果躲在家里睡大觉,那是严重的失职啊!”李云朋说:“有人自找苦也没办法,一觉醒来把你连车带人卷跑了,看你怎么办!”司欣颖说:“卷了我,也少不了你。”李云朋说:“你当你的独立大队吧,我得去坝上值勤。”司欣颖说:“我害怕。”李云朋说:“那好,我就在车外边守着。”司欣颖说:“市长屈尊当卫兵,我当然可以美美睡上一觉啦。”
李云朋把风衣丢给司欣颖,自己拿了个面包,关掉照明灯,下了车,关上车门,边啃面包边向大坝上走。雨已经停了,天上挂满了星星,李云朋看着星星,又回头看着躲在黑暗里的车,觉得心情不错。
周进和值班的工人在堤上走着,李云朋加快几步,叫住了周进。周进和工人们迎上来和他打招呼,李云朋问了抢险人员组织情况,周进一一作了冋答。李云朋又提了几点要求,在坝上巡视了一遍。已是后半夜了,周进让李云朋回去休息,万一有突发情况会及时向他报告。李云朋这才感到很疲倦,又嘱咐了几句,往回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忙折了回来,对周进说:“趁着渤海潮还没来,让葫芦岛上的工人马上撤回来!”周进说:“我现在就去安排船出发!”间到车里,他发现司欣颖蜷缩在车后座,卷着他的风衣已经睡着了,于是肖己趴在方向盘上想打个盹儿,但他的睡意很快就被司欣颖均匀的呼吸声驱走了,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馨香,那是司奴颖呼出的气息。他觉得那气息很呛,让他心烦,为了想把这种气息冲淡,他掏出烟来,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眼睛木然地看着挡风玻璃,外面一片漆黑,他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甶。车里再也闻不到那种折磨人的气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烟气。李云朋将玻璃摇下来,又怕冷风冲着司欣颖,急忙将玻璃摇上去,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司欣颖的咳嗽声。
司欣颖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说:“可呛死我了!你不睡觉总抽烟干什么?”
李云朋将烟掐灭,他想说睡不着,又怕司欣颖接着问他为什么睡不着,正迟疑着,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就说:“天亮了。”
司欣颖揉了揉眼睛说:“好啊,咱们去看日出吧?”李云朋说:“就在车里看吧!”
司欣颖已经下了车,敲敲车窗说:“走吧!也许看完日出,渤海潮就要到了,我们得有个好的心情和精神状态迎接挑战吧?”
李云朋有些不情愿地下了车,他是担心被人看见猜忌什么。冰雪聪明的司欣颖似乎巳经猜透了他的心思:“怕啥?只是看看日出嘛!”
两人站在海滩上,静静地看着东方,看着一轮彤红的太阳从海上升起来。新鲜的太阳像是刚从海上打捞上来的,还挂着大海的朝露,美得让人无法形容。
只一会儿,李云朋觉得心情开朗,精力充沛,他说:“大海是人的一剂良药啊!”
他对司欣颖说:“谢谢你,现在请你开上我的车回工地办公室,马上吃饭,然后带着你们技术室的人,上堤!”司欣颖问:“那你呢?”
“我先上去!”李云朋向大坝方向走,又回头对司欣颖说:“给我带两根油条!”
李云朋打开手机拨通了周进的电话,问工人们是否已经上船了。周进说工人们刚刚上船了,但情况不太妙,天阴得有点奇怪。李云朋看看天,心刷地凉了,刚刚升起的太阳已经被乌云遮住了,那气氛阴森可怕。他冲手机大吼一声:“加足马力,开船!”
大约过了一分钟,手机振铃又急促地响起,周进急火火地说:“李市长,渤海潮上来了,船已经开不动了,摇摇晃晃的非常危险!”
李云朋额头渗出了一排细汗,他说:“想方设法让船靠近葫芦岛,让人员撤回岛上!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拜托你,千方百计照顾人员的安全,我即刻想方法迎救你们!”
李云朋爬上大坝,一股强风打了他一个趔趄,他挺着,迎着大风朝着隧道口疾走。他看见总指挥部办公室申主任、司欣颖等人正在隧道的沙岗上忙碌着。海浪呼啸而来,坚硬的浪花石子般打在李云朋的腿上、身上,就在这时,天又落雨了,豆大的雨点顷刻就把李云朋的全身打了个精湿。他在风雨中打电活通知海洋局。
“火速派重型船到葫芦岛抢险!”刚刚说完,电活又传来了周进带着哭腔的话语:“这条防潮大坝冲坍了!”
李云朋说:“先不要管大坝!你现在的重要责任是确保不出现人员的伤亡!救生船很快就到!”
周进说:“我们手挽手躲在岛上,请市长放心!”李云朋走到隧道的沙滩上,从申主任手中接过望远镜,他看见葫芦岛旁的那条拦潮大坝已经被海浪撕开了一道口子,大坝被肆虐的海潮吞噬着,像一溜儿多米诺骨牌在坍塌。
沙滩上人越聚越多,龙化县长罗守志、李长生也赶来了,纷纷向李云朋请战。
海洋局的重型船在风暴的冲撞下颠颠簸簸地驶来,停在了沙岗边。李云朋让罗守志留下来,负责保护好隧道的挖泥船等设备,自己带上隧道的几位指挥员上了重型船。李长生将开车带来的救生马甲一一递给他们。李云朋穿上救生马甲,冲李长生点了一下头。
当船向着葫芦岛疾驶时,李云朋忽然发现了船上的不速之客司欣颖。
“胡闹!”李云朋火了,“你怎么来了?”司欣颖说:“加塞儿上来的!”
“你以为是去看戏呀?这是穿越惊涛骇浪去救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懂不懂?”李云朋气得直跺脚。
司欣颖说:“李市长,也许我救不了人,但我必须亲眼看看渤海潮是怎么闹腾的,否则我们要征服它,只能是纸上谈兵!”
李云朋唉了一声,说:“好了,安全笫一,我安排一个男同志协助你工作!”
语音刚落,一个硬硬的浪头跳上船头,撞得司欣颖打了一个趔趄。尽管在风浪中提取水样的工作交给了男同志,但站在船板上的司欣颖还要大声指挥和提醒,颠簸的船让她的双腿无法直立在船板上,一次一次跌倒。
李云朋两腿叉开,稳稳站在船头,一直捧着望远镜看着。小时候他曾跟随养父李老奎出海打金,他知道怎样才能在风浪中摇曳的船头站稳脚跟。忽然他大卢说:“有一个大旋涡!”司欣颖听到后急忙跑过来,从李云朋手屮接过望远镜,看了看说:“是暗涌!”这时,一个大浪张牙舞爪地扑来,司欣颖跌倒了,咨她被李云朋拉起来时,她已经开始了无法抑止的呕吐。为了以防万一,李云朋让人在司欣颖的腰间拴了绳索。李云朋已经和周进中断了联系,手机对讲机都没有信号。内浪满天,望远镜已经寻不到葫芦岛的影子,瞬间,李云朋的思绪也中断了,他呆呆地看着波涛汹涌的世界,任冰凉的海浪石块般砸在他的身上。他忽然打了个寒战,冲船长大喊一声:“向前,冲滩!”然而,船的能量已经无法与威猛的巨浪相匹敌,尽管大船加足了马力,还是未能逾越峰巅,冲滩几次都被卷了回来。万幸的是对讲机又能接通了。李云朋得知周进和工人们安然无恙,就命令周进带领工人们上原来的那条船,与重型船对接,然后再登上重型船返航。就在机帆船与重型船对接的一刹那,大浪涌来,两船猛地撞了一下,正在船头看暗涌的司欣颖被甩下了船弦,一旁的李云朋惊叫一声:“欣颖!”一把拽住了绳索。但绳索却被船护栏下的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人们涌过来一起拉动绳索,绳索却纹丝不动。
司欣颖被悬在船头,浪头发疯地撕扯着她的头发和修长的身躯,如果大浪掀起,随时可能因被呛而窒息。李云朋在腰间绑了一条绳索,让大家拉紧,而自己顺着绳索爬了下去:“把手给我!”司欣颖无力地举起了手,李云朋紧紧抓住,向上大喊一声:“拉!”
李云朋牵着司欣颖的手爬上了船,司欣颖大口大口地喘气,李云朋对一名船员说:“帮司博士解掉绳索,马上扶她到船舱休息,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