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正当李云朋、李云红兄妹与李长生一家呆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的时候,别墅外草坪的柏树后面,却有两双眼睛在警觉地注视着窗子。他们是反贪局长刘劲和工作人员小马。小马提着小型摄像机,刘劲举着望远镜。他们是来监视李长生的,因为他们早已接到举报,李长生在华益工了建设中有贪污受贿行为。但他们苫于没有证据,无法使案件浮出水面。而另一个因制造“豆腐渣”工程被拘留的卢德青,将全部责任一古脑儿地揽在自己头卜“拒不交代他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下,反贪局不得不出此下策,渴望这个夜晚能发现些李长牛的蛛丝马迹。但在监视过程中,李云朋开着奥迪车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这使他们大为吃惊。作为李云朋老同学的刘劲,吃惊之余又添了一层忧虑,他怕李云朋真的与此有牵连,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卷进去。何他想了想,还是让小马把这些录下来了。
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劲不知道。但他知道不可能找到有价值的信息了,守在这里只能平添更多的揣测与猜忌,而这种心理状态很可能偏离案件调查的正确轨道。刘劲说:“先撤吧。”
回到检察院大楼里的反贪局,刘劲让小马把“掌中宝”接在电视机上,他认真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他将李云朋下了汽车跟李长生走进屋子的画面连续看了三遍。心想:李云朋啊李云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跟李长生这样的人来往,你竟然亲自登门拜访了。
“喂,你们把李市长给录啦?”严检察长今晚值班,他绕了进来,正发现刘劲和小马放录像,刘劲吓了一跳。严检察长严肃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劲简单地说了事情经过,最后说:“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没想到让你赶上了。”
严检察长说:“这不能说明什么,不要胡乱猜疑。串串门、叙叙旧不是很正常嘛,今天的事儿要严格保密,千万不能传出去。这要是传出去,别说李市长不满意,骆市长也饶不了我。”刘劲说:“严检,你放心,我和小马懂纪律。”小马抱怨说:“这中国的事就是怪,谁给市政府的权力管裣察院啊?检察院本是接受人大领导监督嘛!”
严检察长瞪了小马一眼:“哪儿那么多废活呀,中国现行体制没理顺的事多啦,告诉你,嘴上给我安个拉锁,今天的事走漏了风声看我不收拾你。”
李云朋接到了市政府办的通知,要他赴京参加环渤海地区经贸洽谈会,同去的还有骆振江市长和一名分管外经贸的副市长。
临行前的那一夜,一直对李云朋爱理不理的杨岚细心地为他打理出行的服装。西服衣袖上的一枚纽扣松了杨岚拿出针线默默地缝着,忽然她“呀”了一声是针扎了手指李云朋忙过去抓起杨岚的手,用嘴吸吮着渗出的血珠。杨岚愣了愣,把手袖了回来,说:“不要假惺惺的。”
李云朋的愧疚之痛重又涌上他的心头,但他依然没有勇气向妻子坦内那个晚上发生的艳事。他对杨岚也有愧疚之意,但是没有在司欣颖面前强烈。他好像欠了司欣颖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心态啊?他看着妻子说:“你跟我去北京散散心,玩几天吧!经贸洽谈的项目早就谈定了,会上只不过举行个签字仪式,估计没有多少事,我可以陪着你。”
“难得你有这份真心,”杨岚说,“我可没这命啊,自从开了律师事务所,找我们代理打官司的事越来越多了。”
杨岚将扣子缝好,对李云朋淡漠一笑:“我接到了这么一件案子,原告是本市的一名退休女教师。前几天她的丈夫患癌症死了,刚刚把丈夫的骨灰盒安放好,市公安处的人员就找到她,并交给她自己丈夫立的一份遗嘱,女教师看完遗嘱就昏了过去。原来她丈夫是个私企老板,这些年来他在外面买了房子,一直与一个舞厅小姐姘居,并且生有一子。当老板得知自己的病情后,马上找公证处立了一份遗嘱,将自己企业和全部家产的一半也就是属于他自己的那份财产,赠送给了这个舞厅小姐。就这样,小姐一纸诉状交到了法院,要求女教师按遗嘱履行,而这一切女教师竟然不知,一夜之间成了被告。她找到我的律师事务所要求我为他辩护,你说她能胜诉吗?”李云朋为这个故事嗟叹不已,但他没有想到杨岚还给她留下了一个问题。他说:“于情于理于德女教师该胜,况且还有你这个大律师出马,没问题。”杨岚毫不思索地说:“可是《继承法》第三章第十六条规定公民可以立遗嘱将个人财产蹭给国家、集体或者法定继承人以外的人。”
“是这样啊?”李云朋有些失望。杨岚生气地说:“你这个副市长,法肓一个。”李云朋沉着脸说:“可我有一位法律专家做老婆呀。”门铃响了,李云朋出去开门,是妹妹李云红。进了屋,李云红见杨岚正给哥哥收拾东西,就说:“嫂子,我哥娶了你好福气呀。”
杨岚笑笑说:“你呀,等出了嫁就知道了。书上说婚姻是双鞋,硌不硌脚只有自己知道。”李云红听说哥哥要进京开会,特来看看,顺便给哥哥带了个消息:王龙堂从省城回来了,让李云朋冋个电话给他。李云朋既担心又兴奋,他走进书房,拨通了王银娜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王银娜,他不由得心跳起来。王银娜小声说:“我想你!”声音像小溪在山谷跳荡。接着,她马上提高声音说:“云朋啊,找我爸?在,你等会儿。”王龙堂在电话中慢条斯理地告诉李云朋,他已经把情况反映给了孙副省长,但让骆市长提前退休的想法不行,孙副省长说周书记是不会答应的,况骆市长在海平市民心中威望很高。
李云朋稍感失望,但却松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他说:“那就箅了吧。”
电话里的王龙堂笑了:“算不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孙副省长说国家正在建筑一个疗县扶贫团,咱们省涉及二十一个县,缺一个正厅级的扶贫团团长,孙副省长想推荐老骆,时间是一年,是好消息吧。”
李云朋的热血重新奔涌起来:“太好了,一年之内我就将渤海潮治理了,等骆市长回来,我照样当他的左膀右臂。”
王龙堂的声音很重:“听说你将和老骆去北京开会,这件事你就装作不知道行了,等你回来咱爷俩细谈。”
在王银娜的家里,王龙堂撂了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王银娜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懒懒地吸着烟,在地上踱来踱去,她心里不太舒服。李长生不知又疯到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她倒不怎么吃醋,只是觉得不平衡,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李云朋。她回味着那一夜李云朋暴风雨般的疯狂,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长满了嫩绿的叶子,她在心底里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女儿在屋里绕来绕去,王龙堂看得有些眼花缭乱,说:“锒娜,坐下来,跟爸说会儿话。”王银娜坐下来,说:“爸,这么大年纪还跑来跑去的,都是为了云朋。”“我把云朋当儿子看嘛!”王龙堂说。王银娜想了想说:“这回长生的考察船町以卖出去了,您老人家是不是也把云朋抓牢了呢?”王龙堂哈哈大笑:“抓牢?你这了头说话,不来带拐弯的!我还不了解云朋吗?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但还不成熟呢,我想可能跟他媳妇的高干家庭有关,云朋又是那么个性子,充满欲望,急于求成,想借海底隧道捞取政治资本,当然,他还有为老百姓办点实事的愿望。现在当官目的性强啊,为老百姓办好事并不是目的,那只是往上攀登的台阶。一个人当老百姓事事知足,但进入官场就没有知足的了,副职的想当正职,正职的想再升一级,哪有个完啊。那劲头,跟抽大烟差不多,上瘾啊。”王银娜说:“爸,云朋可是有良心的人,他想干事业总不是坏事吧。”
王龙堂道:“人一当官,看得最重的是权势,看得最轻的是良心,这个时候良心倒成了累赘,人家不能总背着它往上爬呀。良心还不如一截狗杂碎,狗杂碎还能下酒吃呢!政治无良心,他今天用你你是爷,明天卖你你就是孙子。”
王银娜听不太明白父亲的话,心想自己中学箅内读了,连父亲这读了几年私塾的都没法比,她想还是这社会锻炼人啊。父亲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个智者。她听完父亲的话不免有些害怕,说:“你老不能拉云朋学坏呀,你知道,我心迅有云朋,我老觉得我是他的人。”
王龙堂笑了,语气柔和下来:“刚才我也是打比方吗,云朋良心还是有的,起码能帮长生把船买下,当然,这里面还有云红的利益。我看长生当这副县长应该问题不大。后面的事情我们要抓大项目,那就是力争把大项工程、化工了工程都拿过来。”
王银娜道:“工程要招标的!”
“嗨!”王龙堂摆摆手,“都是做做样子啦。这年头对付当官的,要么你把他买死,要么你把他吓死!买云朋可不好买呀,长生派云红给他送去五十万,他不收,结果云红留下抵了欠款。至于说吓死,根本不可能,云朋从省城来,见过世面,吓不住他。”
“爸!”王银娜严肃起来,“您不能对云朋丝毫的伤害,你伤害他就是伤害自己的女儿。”
王龙堂说:“我早就说了,我拿他当儿子,哪有老子害儿子的道理。”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王银娜以为是李长生,唠叨着:“你不是有钥匙吗?”打开门一看,吓得惊叫了一声。
来人是王龙堂的保镖黑汉,额头上淌着血。他扑通跪倒在王龙堂面前:“龙爷,出事啦。”
王龙堂很平静地肴了黑汉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
金鼎大酒店是王龙堂承包的企业,每日车水马龙,红红火火,而对面一个南方人开了家“海之恋酒店”,王龙堂手下人认为抢了自己的生意,黑汉自作主张带人去砸“海之恋”,不想人家老板厨师一齐上,几个人偷鸡不成失把米,挨了一顿痛打。
王龙堂听完情况后,对黑汉说:“起来吧,我的大保镖。你好像说在少林寺拜过师啊,咋让人家豆芽菜似的南蛮子打啦。”
黑汉说:“龙爷,当初我是骗你的,你饶了我吧。”
王龙堂笑了:“我早知道,我王龙堂本不需要保镖,谁敢欺负我龙堂啊?我是看你对我忠心,今晚上你吃苦啦。”王龙堂起身走过来拍拍黑汉的肩膀,对王银娜说:“银娜,上点儿药帮他包扎一下。”
王锒娜战战兢兢地找了纱布,帮黑汉包扎了一下,又大气不敢出地躲在一旁。
黑汉站在王龙堂面前:“龙爷,你吩咐吧。”
王龙堂沉吟了一下说:“那个海之恋我也是早就看着不顺眼,也想找个机会给他提个醒儿,今天孩子们吃了亏,他们是不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他用拐杖拄了拄地,又说:“今儿夜里你带上十几个弟兄把老板掏出来,打断他一条腿,让他长点记性。”
王龙堂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黑汉:“哥儿几个吃点夜宵。”
黑汉应着转身要走,王龙堂又把他叫住:“记住,不要砸东西,东西又没惹你;二不要闹腾,不能吵得老百姓睡不好觉;三呢,是一条腿,除了那条腿,别处不能有伤。明天若有空儿,我要买架轮椅,再送上眹疗费,去医院看看他,交个朋友。一个外地人来咱这儿做生意不容易啊。”
黑汉走了,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钟表的滴答声。王银娜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王龙堂似乎觉出了什么,他说:“银娜,商场如战场,爸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不早了,你回房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王银娜如解脱一般跑进卧房,呼的一声关上了门。
司欣颖的心纷纷乱乱的,就像街头飘扬的柳絮。她不明白前几天李云朋为什么冲她发火,她觉得男人特别是已婚男人太不可思议,他们比渤海潮更难以琢磨。他们渴望爱和被爱,但他们更恐慌爱和被爱的后果。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已婚男人呢?他有时自私,有时怯懦,有时自负,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男人,他们太需要女人来塑造。自己为什么会把爱的信息直白地传递给他呢?因为女人和男人不同,她们总是不计后果。自己只是言爱,没敢想与他结婚。这样的举止箅不算不道德呢?
司欣颖被爱困扰着,比如和骆宁。但她已经有了抗困扰的经验,那就是一头扎进工作中。
但海底隧道建设基本陷入停滞状态,破译魔鬼海域的暗涌,制定新的防御渤海潮的方案已经迫在眉睫,而这一切都是取决于那艘科学考察船。置身于隧道建设技术室,又没有技术工作可做,作为总指挥的李云朋也不见了踪影。这是一座人民政府的建设工程吗?
司欣颖越想越愤懑,她拨通了李云朋的手机,劈头就问:“李市长,我问你,工程还要不要搞了?这么大的工程,你们拖而不决,几百名干部工人每天在做勤杂工,你们对得起谁?你说过,不是为上作不要我给你打电话,今天我算不算为了工作?我不是来海平吃闲饭的,再这样下去,我可以离开。”
李云朋道:“欣颖,你先别急,我在路上,要去北京开一个经贸洽谈会。”
司欣颖嘲弄地一笑:“天哪,一个隧道工程的总指挥,抛下嗷嗷待哺的工程不管,竞然去开一个与工程毫无关系的会议……”
“够了!”电话里的李云朋生气了,“告诉你,我每寸每刻都没有忘记建设工地,为了工程,几乎是在不择手段,处心积虑。我来北京开会是市政府的决定,我能选择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云朋将电话挂断了。
司欣颖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朱梅走了进来。朱梅已经能熟练地运用电脑打字、上网,司欣颖请示周进,将她调进了技术处协助工作。此时,朱梅看着心事重重的司欣颖,问:“姐,怎么啦?”
“烦!”司欣颖说。
“我知道,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还能为什么烦呢?恋爱?”朱梅俏皮地说。
“瞎说!”司欣颖佯装生气的样子。朱梅在地上转了一圈,拿腔拿调地说:“姑娘是博士,今年二十七,恋爱失败了,两人各东西,打算再恋爱,寻找你王子,对不对。”
“死了头!”司欣颖抓起桌上的塑料尺,拿出要打的架势,朱梅撒腿就跑,司欣颖追了出去。
两人跑到海边的沙滩上,司欣颖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朱梅却没有丝毫倦意,在司欣颖的跟前手舞足蹈,做着鬼脸,故意气她。
司欣颖道:“你不累,我都看累了。我不打你了,过来,咱姐俩儿坐一会儿。”
朱梅坐下,搂住司欣颖的脖子说:“姐,你的心事我愿意听。”
司欣颖说:“就是工程的事,不骗你。对了,你再给我讲讲笑活吧。”
“好啊。”朱梅说,“我给你讲一个坐车的故事。我们村梅二嫂进海平城串亲戚,坐的是公共汽车,正是六月天热。到了海平天色已晚了,二嫂下车后就拐进了一条胡同。她忽然发现身后有个男人在急匆匆地跟着她,一嫂挺害怕,就小跑起来,男人比她更急,竟然冲到她的面前。”
“啊?”司欣颖心跳起来,“二嫂遇到流氓了吧?”朱梅说:“二嫂怒火中烧,骂道臭流氓,你想下什么?那男人道我想告诉你,你的一只乳房露在外啦。一嫂一看,惊叫一声天哪,我的孩了还在车上呢。”
司欣颖笑得前仰后合,岔气了。朱梅忙给她揉掐起来。在北京从事房地产生意的陶陶来到了海平,她是来海平瓷了签订卫生瓷合同的。办完事马上就打电话给司欣颖,司欣颖喜出望外,忙开着桑塔纳直奔海平。桑塔纳是市政府派给司梦池和司欣颖父女俩的,父亲死后,车就由司欣颖自己用,她学会了开车,把司机辞退了。两人在海平的一家酒店里吃完饭,又到酒吧喝酒,说了许多活,闹腾到半夜,司欣颖又将陶陶拉回了龙化人才别墅。
陶陶在屋子电左看右看,说:“我搜查看看,看有没有藏龙卧虎。”
“去你的!”司欣颖说,“我可是良家妇女。”陶陶洗完澡,一下躺在床上,说:“床上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你跟骆宁还热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