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李云朋的解释除非是说真话。杨岚想了想,说:“司欣颖是骆宁的恋人,而且他们已经做了结婚才做的事,骆宁很爱她,你想想,如果他不是发疯地爱她,他能那样愚蠢地去劫持她吗?难道你就没想过他们无论是年龄、相貌还是学识都很般配?她总会比和一个一大把年纪的人在一起般配吧?除了官职,你还有什么?你可以不说,但你还能撑多久?”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李云朋终于吼了一声。刚才杨岚话里的一句“除了官职,你还有什么?”刺痛了他。他觉得杨岚在影射他的官职是岳父赐了的,这是他的一根敏感神经一触即跳。他的声音很大,大得连李云朋自己也没存想到。那一刻,满屋子里回荡着嗡嗡的声音,两个人问时被惊住了。嗡嗡声消失了,杨岚起身拿起皮包,披上风衣走到门边,说:“你闹吧,你还可以再大声点儿!”杨岚夺门时去。
李云朋愣了愣,起身就追,追到院里,他想喊一声:“杨岚,你回来一一”又止住了,他怕惊动邻居,人家肯定以为这对夫妻出了些什么问题。于是他只得把声音压低了许多:“杨岚,你别走,你听我说,这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儿啊?”不知是由于声皆小对方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对方根本没打算停住前行的脚步,杨岚的身影很快在夜幕中消失了。李云朋站在院外的甬路上,长长吸了一口气,他感到异常疲惫,他想杨岚一定是回律师事务所去了。他转过身来,打算回屋,却吓了一跳,身后站着隔壁军分区的柳副司令员。柳副司令员即将退休了,每天坚持早晚锻炼身体,他问:“李市长,您这是送爱人去哪儿啊?”
李云朋说:“您老眼花了吧?我只是出来遛遛。”“眼花?”柳副司令拍拍胸脯说,“刚才我都看见了,我这眼不花,耳不聋啊!”
李云朋有些心烦,心想什么都逃不过邻店的眼睛。回到屋,李云朋睡不着,半夜的时候有人敲门了,他以为是杨岚回来了,飞快地跑去开门,是李云红。“是你呀。”李云朋有些失望。“哥,你以为是谁呀?”李云红问二人进了屋。李云红问:“嫂子呢?”
李云朋说:“云红,你来得正好,你去你嫂子的律师事务所看看,看你嫂子在不在那儿。”李云红问:“我嫂子跑了?”
“嗯。”
“让你气跑的?”
李云红一笑:“连市长做错了事也挺老实嘛,告诉你吧,我早就开车到你们家来了,一进军分区大院就碰上嫂子,嫂子说你们吵架了,她要去律师事务所去住,我就只能把她送到了那黾,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找你来了。”李云朋问:“你嫂子还生气吗?”
李云红说:“你说呢?哥,你和司欣颖的事是不是穿帮了?”
“胡说!”李云朋说,“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那你们上次怎么拥抱在一块儿了?”“你跟你嫂子说了?”“没,我能火上浇油吗?”
“其实那是兄妹之间的拥抱,就像你,受到什么委屈,大哥拥抱你、安慰你。”“你们,再没别的?”“没有。”
“嫂子说的口红是怎么回事啊?”“这……是银娜的,你千万别跟你嫂子说啊!”“天哪,原来是这样。那你还爱银娜吗?”“我也不知道。”
“哥,你真糊涂,连爱不爱都搞不清楚就好上了,这也只有你们男人才干得出来。我为嫂子抱屈,她那么爱你,为了你她离开了省城,还放弃了出国的机会……”
“云红你别说了,哥的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千万替我保密。我也决定了,肯定断绝与银娜的来往,你替我在你嫂子面刖说说好话。
“我答应你。今儿个夜里我陪嫂子去睡,明天你抽空去见她,把她接回家。”
李云红走了。李云朋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他把自己的隐私告诉了妹妹,像卸了一个包袱。他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垫睡着了。
骆宁真是倒霉到了极点。他劫持司欣颖的原因之一,是清她出席贸易公司的开业仪式,结果弄得灰头土脸,还不得不推迟开业时间,令骆宁不愉快了好几天。等他心情稍稍好转,又重新选下了开业的吉日,重新发放了请柬。这天骆宁去了市政府,他向几位副市长和秘书长发放了请柬,其中有一张送给李云朋,他去了李云朋的办公室。李云朋对骆宁的到来略感意外,他说:“骆宁,听说你开了家贸易公司,不错嘛!”骆宁把大红的请柬递过去:“请牵头副市长赏光。”李云朋打开请柬看了看说:“明天我正好有空,我一定去。”他过来和骆宁坐在了一条沙发上,说:“骆宁,我还是有点担心哪,你开公司行吗?你考虑没考虑回隧道工地啊?技术处的主任还没有换人,还是你,你毕竟是搞海洋专业的,你的事业在那里啊!”
“我不想去,我不想成为某些人游戏情场的绊脚石!”骆宁仰着脸说。
“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李云朋站了起来,“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你父亲走,把你委托给我,让我照顾你,我会害你吗?”
骆宁也站了起来:“可是你一来我又得到了什么呢?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我放弃了我心爱的事业,我一点点地丧失我自己,我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愿意有今天吗?”骆宁眼里含了泪。
李云朋拍拍骆宁的肩膀,说:“我和司欣颖真的没有什么。”
“可是她亲口告诉我,她爱你!”
“她说什么那是她的事,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有多重,我不值得她那样。我觉得她对你还是有情有意的,起码她对警方否认了你对她的无理行为,而且,她也拒绝告诉任何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认为她还是在极力维护着过去你们的那段情感。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也难辞其咎,你不应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我觉得,只要你努力,你还会有希望。”
骆宁脸色有些阴暗,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忠告,现在我要做的,是把生意做好,实在混不下去了,我会再来找你的。对了,那个技术处主任还是另选人吧,你知道谁当更合适。”骆宁走了,李云朋送出门去,走廊里站着副市长罗守志。李云朋把骆宁送到楼梯口,转回身对罗守志说:“你在走廊里站着干什么呢?”
“我在等你,李市长。”罗守志说。
“你这副市长不是上任了吗,怎么还这么小心翼翼?”李云朋边走边问。
“你是牵头副市长嘛!”罗守志笑笑说。李云朋听了很舒服,说:“你呀你。”进了办公室,李云朋说:“我这一牵头,政府方方面面的事情千头万绪,我虽然还挂着隧道建设总指挥的头衔,具体事还得你来做。”
罗守志说:“你是总指挥李市长挥手我前进,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李云朋笑了,他想这个罗守志真会说话,他这几句话,把原来自己对他的反感消除了一大半。
李云朋说:“司博士正在研究制定的防潮方案,估计变化会很大,有可能会涉及龙化地面的村庄、海岛,协调工作你要做好,一旦出了问题,我可要拿你是问啊!”
罗守志说:“您放心吧!隧道建设是头等大事,一切工作都要给隧道让路!”
李云朋说:“这样好,遇事要多沟通,多商量。”罗守志喝了一口茶水,把茶叶在嘴里嚼嚼,咽了下去,说:“李市长,李长生那个副县长也该提了,他能力强,当了副县长,可以让他专门配合隧道建设。”
李云朋的心沉了一下,说:“干部的选拔任用市委做主,这一点你应比我清楚,我说提谁就提谁呀?再说,对李长生下面有不同的声音,市委肯定会慎重的。”
罗守志说:“只要有能力的人都有不同的声音。你是市委常委嘛!到时你表个态不就行了?”
李云朋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现在的关键是你赶快进入角色,把隧道工程抓好。”
罗守志说:“我这就回工地去!”
骆宁公司的开业仪式似乎比前些天杨岚的律师事务所的开业还要隆重些。依然是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市里的副职和各局局长都赶来了,市政府秘书长亲自担任司仪,在他宣布的领导和来宾名单里,李云朋听到了妻子杨岚的名字,她是以“着名律师、骆宁公司常年法律顾问”的身份出现的。剪完彩,李云朋就在人群中找到杨岚。一连几天了,杨岚一直没有回家,他去律师事务所两次都吃了“闭门羹”,他特别渴望见到杨岚,对她说一句:“回家吧!”
杨岚站在一个角落里他挨了过去,说:“你也来了?”杨岚点点头,从衣袋里掏了封信来,偸偷塞给他,李云朋忙接过装进了衣袋里。
身旁响起一阵掌声,李云朋一看,是抓私营经济的朱市长和李长生几个人。朱市长说:“杨律师给李市长送情书呢!”
大家都笑起来,掌声又多了。杨岚的脸上涂上了少女才有的红晕。李云朋给了朱市长一拳:“我们都老夫老妻了,逗个什么劲儿啊!”
朱市长说:“李市长,古董越老越值钱,老玉米越嚼越香!”
大家就笑得更凶了。
李云朋随着人群进了骆宁公司参观,见了李云红,人多不便说话,他就朝妹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多劝劝杨岚。他的脚忽然被人踩了一下,挺疼,一看却是王银娜,李云朋咧咧嘴。王银娜忍俊不禁地上了楼,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李云朋心有些乱,他从楼梯上退了下来,悄悄坐车走了。
李云红看到了这一切,她心里想笑:这个哥哥夹着尾巴逃了。
李云红忽然发现了李长生,忙过去叫住他:“我找你有事。”
李云红把李长生带进了骆宁的办公室,骆宁已经带客人上楼了,这里很安静。李云红劈头就问:“李总,昨天你的手机关着,呼你你又不回电话,怎么回事啊?”
“这不罗市长上任吗?我忙着夸官请客,顾不上啊!”李长生摊开双手说。
李云红说:“我找你就一件事就为考察船的分利,现在款已打过去了,这是咱两家的生意,你总不能独吞吧?”李长生说:“不是有五十万在你手上吗?”李云红说:“我已经拿它补了你上次欠我的款,这还远不够呢,你还欠我八十万,加上这趟生意的六十万,总共是一百四十万。我要你三天内就把这笔钱打到我账上,我的公司需要流动资金!”
李长生有些赖皮地说:“你这一笔一笔又一笔的,把我搞糊涂了,有那么多吗?”
李云红一瞪眼:“你少装糊涂!别想耍我,钱一分也不能少!”
李长生嘿嘿笑了:“跟你逗着玩呢,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办!”
李云朋钻进汽车后还在心跳,他想王银娜是不是狐狸精变的,那样千娇万媚,仪态万方,令人神魂颠倒的。要怎样摆脱她呢?开始想象王银娜老的时候,她弓身驼背满头的白发,皱纹纵横,牙缺腮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在街头走着,想着想着,李云朋的心才箅平静下来。李云朋开始看杨岚给他的信:
云朋:
明天我去省会出席省律师协会理事会议,可能三五天后回来。
前两天你来找我,我没有见你,可能给你带来了不愉快,为此,云红劝过我几次。可是还有个问题没有想通:难道十几年的夫妻情感,就抵不上婚外恋的一夜之情吗?也许我太钻牛角尖了,也许我错怪了你,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请你也要好好想一想。回来后如果我心情平静下来,我们再彼此敞开心扉长谈一次,也许我们会谈得很愉快,但愿如此。
李云朋轻轻叹口气,把信折好,重又装进衣袋,又随手将衣袋拍了拍。
司机问:“李市长,您去哪儿?”李云朋说:“去大石庄煤矿。”
李云朋看完妻子的信,忽然想起前两天接到的另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海平市长的,信的署名是“打工者”。他叙述了在大石庄煤矿打工的遭遇,每天要工作卜几个小时,稍有懈怠都要遭到工头的拳打脚踢,不仅如此,矿主还不给工人工资,这个打工者是趁着黑夜逃出魔爪的。李云朋当时看完信就拍案而起,并责令公安部门赴该煤矿侦査此案,如情况属实,就解救矿工,将矿主及工头绳之以法。市公安局胡副局长很快汇报了情况,说大石庄煤矿是一个村办小煤窑,信中说的那种情况只有劳动时间过民属实,没有发现其它问题。他对胡副局长的这样一种解释不太信服,他总觉得那封署名“打工者”的信是字字沾着血的。
今天他要亲自去大石庄煤矿看看。
大石庄煤矿地处北郊的国有煤矿海平煤矿附近,这条道路很难走,一路颠簸,赶到那里时已经中午一点钟了。李云朋对司机说:“先饿一会儿吧,等我看完咱俩再好好吃一顿。”
司机说:“李市长,那边院里停着一辆警车呢!从车牌看像是小胖开的。”
李云朋问:“小胖是谁?”
司机说:“公安局胡副局长的司机。”李云朋想胡副局长也许是来办案的。他让司机远远把车停了,自己朝院子里走去。
走到门口,李云朋忽然像被雷击了一下。他看见院子里的一角有一根桩子,桩子上绑着一个人,那个人衣衫破旧,无力地垂着头颅。就在这时,他被守门的两个大汉拉住了。
“什么人?”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李云朋,嘴里还喷着酒气。
“我是来救这个人的。”李云朋一指木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两个守门人哈哈大笑,“他违反了矿规,他想逃跑,这是他罪有应得。”
“混蛋!”李云朋吼道,“马上把矿主给我找来!”“想找矿主?你他妈是谁呀?”一个大汉抡起拳头,照着李云朋的前胸就是一拳,李云朋疼得惨叫一声,躺倒在地。
坐在车里的司机听到了李云朋的惨叫,下了车就朝院里飞跑。他看见两个汉子朝躺倒在地的李云朋又踢又打,听见一个人说:“又来一个不怕死的。”
司机当过兵,曾是某部特别连的排长,他风驰电掣般跑过去,一阵眼花缭乱的拳脚之后,两个大汉纷纷躺倒,一个爬起来跑了,另一个躺在那里一个劲儿“哎哟”。司机扶起李云朋:“李市长,你怎么样?”李云朋感到肠胃在痉挛、在疼痛,他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来。刚刚站稳,就看见那个被司机打跑的汉子带着几个人来了,人们在吵吵嚷嚷:“在哪呢,别让他们跑了!”李云朋只认识一个人:市公安局的胡副局长。胡副局长也认出他,呆住了。
他惊骇地叫了吣声:“李市长!”他忙不迭地跑过来,想扶住李云朋,李云朋将胳膊抡圆了巴掌落在了胡副局长脸上,仇恨地吼了一声:“王八操的!”
李云朋嘴里涌出了血,昏厥了过去。市委书记程怀章在中央党校党政高级干部研习班进行了一个阶段的封闭式学习,在此期间,骆振江每周要进京向他汇报海平市的工作。骆振江调走后,市委的梁副书记接替了这项工作。没有多久,程怀章就揣着大红的结业证书回到了海平,他是半路上听秘书说起了李云朋昨天被打的事。他气得脸色铁青,连骂胡副局长是公安部门的败类!并让秘书打电话给政法委季书记,指示季书记迅速组织专案组进驻大石庄煤矿,抓捕肇事者,查办该矿的违法乱纪行为,对胡副局长进行“双规”。汽车进入海平,程书记让司机直接把车开进了海平市人民医院,他要去探望李云朋。李云朋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程怀章向大夫问了李云朋的病情,大夫说:“李市长的胃部受了损伤,造成出血,治疗几天就会康复的。”程怀章点点头,他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静静地看着李云朋,忽然想到自己来得仓促,没带什么东西,就对站在门外走廊的秘书说:“买束鲜花来!”李云红走进了病房。她刚才下楼去买奶粉,哥哥的胃出血,医生说只能吃些流食。李云朋受伤后,她一直陪床照顾着。她一进病房,程怀章就看见了这位二十多岁的女孩,有些面熟,他猜一定是李云朋的妹妹,还没等他说话,女孩就问:“你是程转记吧?”
程怀章说:“你是……”“我是我哥哥的妹妹。”
程怀章被这句话逗笑了。李云红也笑了,说:“您好像比电视上更年轻呀!”
程怀章开玩笑说:“电视里那个是我哥哥,我是我哥哥的弟弟,当然年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