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朋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程怀章书记会来看他。他上任不久,程怀章就进中央党校封闭学习了,市委、市里的工作均由市委副书记、市长骆振江主持,这几个月,李云朋也只是上次开经贸洽谈会随骆振江看望过程书记一次,他印象中的程怀章办事沉着稳健,富有幽默感。
李云朋坐起来握住程怀章的手,说:“程书记,您学习那么忙还来看我?”
程怀章说:“学习已经结束了,这不刚刚从北京回来,这回我不再有清闲日子过喽!据我所知,这是你进入海平工作以来第二次住院吧?而且都是因公受伤,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呀!”说话间,秘书抱着鲜花进来了,程怀章接过鲜花送到李云朋怀中。李云朋眼睛一下湿润了,他感动地说:“谢谢程书记!”
程书记说:“不要谢我,我应该谢你才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不法分子付出代价,现在你惟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养法”。
程怀章看了看表,起身要走,他回头对李云红说:“你这位哥哥的妹妹,可要把哥哥照顾好啊!”李云红笑了,说:“服从命令!”
程书记走了,李云红把他们送到大门口,问到病房,对李云朋说:“这个程书记挺有意思的。怎么这个世界有魅力的都是中年男人啊!”李云红边冲奶粉边问,“他多大啊?”李云朋说:“好像五十多岁了吧!”李云红问:“听说他爱人去年患癌症死了。”李云朋没有说话,认真地看狞李云红。李云红被看得有些发窘,撒娇地说:“哥,想什么呢?人家问问也不成啊?”
李云朋笑了,说:“云红,你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呀?”
“怕你妹妹嫁不出去呀?追我的人多了,我是看不上他们。论年龄,我比司欣颖还小两岁呢,也箅有比的!”
提到司欣颖,李云朋沉默了,问:“云红,我受伤的事没告诉司欣颖吧?”
李云红说:“是你没让告诉嘛!还有嫂子,你说这点小病算什么呀,当年你出海从桅杆上掉下来摔了个半死,照样爬起来捕鱼,你没忘吧?”李云红伸了一下舌头。
“是啊!”李云朋说,“确实没什么。我想我该出院了。”李云红冲好了牛奶,用小勺喂李云朋,说:“你听程书记的,好好养着吧!”
李云朋夺过盛牛奶的杯子一饮而尽,他说:“你说我到海平都做了什么,掉海里,受伤住院;挨人打,受伤住院,我有什么用啊!”
三个女人几乎同时从异地出发,直奔海平医院。一个是杨岚,她在律师理事会上接到李云红打来的电话,马上离开宾馆直奔火车站;另一个是司欣颖,她是在隧道工地技术处分析这些天随考察船出海取得的资料时接到李云红电话的;再一个是王银娜,她正在家中看一本外国的《时尚》杂志,也接到了电话,但不是李云红打的,是父亲王龙堂打的。父亲的语气显得焦虑和沉重,这让王银娜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父亲让她多听听李云朋说些什么,自己少说话。
三个女人同时为了李云朋受伤而来,那么谁先到达医院呢?以距离的远近而言,王银娜当时正住在海平的家里,她当然会先到达。其次是从龙化赶来的司欣颖,再次是从省会赶来的杨岚。李云红从医院门前的小卖部买完奶粉,连续打了两个电话。她为自己的安排而欣喜不已:一个是哥哥想见的司欣颖,一个是嫂子要见的哥哥,她们因为路程的不同决不会相遇,从而避免了司欣颖的尴尬和嫂子的猜忌。这样的安排简直是天衣无缝啊!
但令李云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到达的是王银娜。这是她不愿见到的。
王银娜照例拎着那只大的电子食盒,带着莲藕粥、八宝粥、银耳汤之类的软食。她边将食物端出来,眼里边扑簌簌流泪,一串泪珠滴落在了热腾腾的银耳汤里。
李云红冷眼旁观,如果来的是司欣颖,她肯定会找个借口躲出去的,但王银娜不行,她担心哥哥的魂儿再被她的狐媚眼神勾了去,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李云朋对王银娜的到来表现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尤其是在已经掌握自己隐私的妹妹面前。
王银娜要喂李云朋银耳汤,李云红说:“我来吧!”王银娜只得将碗交给李云红,李云朋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好意思,他说:“我自己来。”
看着李云朋埋头喝银耳汤,王银娜说:“是爸爸让我来的,最近他身体不太好,让我代表他问候你。”
李云朋感动地说:“谢谢你,谢谢大叔,请你转告他老人家,我挺好的,请他老人家放心!”
王银娜问:“云朋,爸爸只说你被人打了,到底谁打的你呀?”
李云朋说:“是大石庄煤矿的打手,如果没有我的司机出手相救,我可能只剩下半条命了,我还算幸运,那些矿工就惨多了,我很牵挂他们啊!”
王银娜的脸由红变白了,她的双肩在颤栗。
李云朋诧异地问:“银娜,你怎么啦?”王银娜无力地一笑:“没事,我有点不舒服。”李云红赶忙说:“银娜姐,那我送你回家吧!”王银娜站起身与李万朋告别。
李云红把王银娜送下楼,王银娜是自己开车来的,她说自己能回去。李云红想,本来我也没打算送你。她看着王银娜开车走了,自己也开车回了公司。她知道司欣颖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下午两点嫂子坐的火车才能到达海平,到那时她再提前赶到医院,把司欣颖送走,再去车站接嫂子。她想到那时司欣颖或许早走了。
如果说王银娜的到来还只是令李云朋手足无措的话,那么司欣颖的到来是让他狼狈不堪了。那时他正在卫生间小解,由于病房里再也没有别人,他才町以随意到拎着裤子走出洗手间,他才可以嘴里哼着乡野小调:“一泡尿撒了十里长,冲了堤坝漫了庄。”看到迎面站着司欣颖,李云朋怔了一下,又转身嗖地拎着裤子进了卫生间。他严谨地系好裤子,又照着镜子梳了梳头发。他听见门外在笑,他像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似的走出了卫生间。
“欣颖,你怎么来了?”他问。
“来看你嘛!”司欣颖把鲜花插在床头说,“刚才发生渤海潮了,又冲堤又漫庄的?”
李云朋脸红了。对于男人来说,他们宁愿道貌岸然地死撑下去,也不愿意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到自己粗俗的一面。李云朋问:“谁告诉你的?”司欣颖说:“你还瞒我呀?是云红打电话给我的。”李云朋想,怪不得云红不见了,这了头真鬼!司欣颖问:“嫂子呢?她没陪你呀?”
李云朋说:“你嫂子可出息了,去省会开律师协会理事会去了。对了,这些天随船考察累吧?”
“船上挺好的,伴着涛声入睡,每晚都有梦做梦里总有你陪着。”司欣颖拉住了李云朋的一只手说。
李云朋把手抽了出来。他忽然想起他曾用这只手狂乱地抚摩过王银娜身体的某个部位,这令他心烦意乱。他尽量平静一下心情,问:“这些天的工作有没有收获呀?”
“当然有收获,新方案的制定指日可待。起码还收获了许多梦。”司欣颖又要去抓他的手,李云朋竟失态地把手挥了一下:“你干什么!”
司欣颖难堪极了,她怯怯问:“你怎么啦?”“没事。”
“你们,吵架了?”“没有。”“你们还好吧?”“好啊!”
李云朋觉得自己过分了,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说:“你吃水果吧!”他抓了一个香蕉,剥了,递给司欣颖,“吃嘛,你劳苦功高啊!”
司欣颖接过香蕉,吃了两口,问:“光吃这个呀,我都饿了。”
李云朋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自己刚才喝了王银娜送来的银耳汤,还没有饿感。怛司欣颖没有要走的意思,其实他心里也不愿她匆匆离去,再说下午一般是不会来人探视的。想想可以和既美丽又有气质的女孩呆更长的时间,心里就兴奋。他说:“我的目标太大,是不能出门的。这样吧,我让护士买些吃的东西来,午餐就在这病房里进行,可以吧?”
“太好啦!”司欣颖高兴地说。这次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又抓住了李云朋的手,但李云朋没有挣脱。
高干病房一个病房至少配备三名训练奋素的护士。在李云朋的指示下,护士很快从饭店里端来了饭菜。李云朋掏钱给护士,护士不要,她说这里的一切费用均由政府支付。
护士退去后,司欣颖笑着说:“这就是特权,这就是制度给你们的好处呀!”
李云朋说:“所以呀,不能住得太长,明天我就上班,有好多事还等着我去干呢!”
李云朋看着鱼虾说:“你吃吧。”
“我的胃不行,我看着你吃。”司欣颖夹了一小块鲈鱼肉,送到李云朋的嘴甩,这让李云朋变得很紧张,他几乎没顾上嚼就把鱼肉咽了下去。
司欣颖觉得他的祌态很可笑,也很可爱。饭吃的时间很长,没有多少话说,只是一个在吃,另一个在看。李云朋知道,这种默契的寂静比说些什么还町怕,他想弄出点什么声音来,或许他可以唱支老歌。就在他恐慌之时,他脑子黾蹦出了一个念头,他被这个念头震得头皮发麻:杨岚要来了。妹妹打电活给司欣颖,也一定会打电话给杨岚!李云朋霍地站了起来,他对司欣颖说:“别吃了,快走!”他甚至还急切地推搡了司欣颖一把。
司欣颖被闹蒙了。她被李云朋谁着送了出来,李云朋还对她说:“以后再解释。”但李云朋很快呆住了。杨岚两手拎着提包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
司欣颖也站住了,她不认识杨岚,她问李云朋:“你怎么回事啊?”
杨岚走到跟前时,李云朋一只手还在司欣颖的背上扶着。“你们这是上哪啊?”杨岚笑了一下,问。李云朋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尴尬地说:“杨岚,你来了。”杨岚问:“我不该来?”
李云朋走了过来,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海洋专家司欣颖,这是我爱人,着名律师杨岚。”
司欣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嫂子,您好。”杨岚说:“你好,久仰了。”她的两手依旧拎着皮包,司欣颖只得无趣地将手缩了回去。
司欣颖回头对李云朋说:“李市长,你就别送了,好好养病。”又把脸转向杨岚说,“嫂子,再见。”
司欣颖走了。李云朋暗暗叫苦,病房里还有一张狼藉一片的餐桌呢,又该如何跟杨岚解释呢?
他接过杨岚手里的提包往病室走,杨岚说:“眼力不错呀。”
李云朋知道此时此刻的解释无异于一杆黑笔,越描越黑。杨岚进了病房,几乎用赞叹的语气说:“病房餐厅,生活气息很浓啊!”又问李云朋,“你真的病啦?”
门被推开了,李云红大汗淋漓地闯了进来。
遭受情场重挫的骆宁,决意在商场…显身手。人常常是在爱情和事业的两个坐标上跳来跳去。当一个出现缺失时,另一个就要加重争取。只有这样心理才会平衡,心理平衡是很舒服的感觉。为了寻求这种平衡,骆宁要做扬屑吐气的大生意。他要承包海上石油井,挣大钱。他要挣大钱给司欣颖看看。这天上午,他开着那辆内色日本本田轿车从海平出发,直奔龙化湾南面的海岸,他要亲自去油井考察一番。
汽车驶到隧道附近的路口,骆宁放慢了车速,他透过车窗看着百孔千疮的拦潮坝,心里生出许多感慨来。这就是自己为之奋斗的结果。他两手空空地离开了这里,人生画卷在这个区间里留下了一片空白。骆宁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应把今后的人生画卷描绘得更精彩,把过去的损失补回来。除了发发感慨,骆宁还在用目光寻找一个人,那就是司欣颖,他渴望远远看见司欣颖站在工地上,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像旗帜那样呼啦啦地飘扬。但他失望了,那里没有司欣颖的身影,骆宁不由得为自己爱的执着而感动不已。他在心里说:“欣颖,这世界上还有人像我这样爱你的吗?”
“喂!你去哪儿?”路边站着一个女孩,朝他挥手,一看是朱梅。
骆宁心灰意冷地停下车,把头伸出车窗问:“干什么你?”朱梅走过来把头俯在车窗上问:“你去哪儿?”骆宁回答:“不干什么。”
朱梅绕过车身,拉开车门坐在了前面,说:“看你啥态度啊,啥叫干什么啊,如果是司姐,你早屁颠屁颠的了。”“别提她。”骆宁烦躁地说。“你停这儿干啥,开车呀?”朱梅说。“你不下去我怎么开呀?你到了技术处,挺忙的,快下去吧!”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今天正好司欣颖去海平了,我跟你兜一圈儿。”
骆宁看着朱梅,说:“其实你挺漂亮的。”
“漂亮有啥用啊,人家又看不上我!”朱梅话里有话地说,抱怨地看了骆宁一眼。
骆宁马上发动了车,汽车箭一般朝前驶去。
骆宁忍不住问:“司欣颖去海平开会?”
朱梅说:“去看李市长了,听说李市长住院了,你知道么?”
骆宁一愣,心里蹿了一股火,他一踩油门,汽车开得更快了。朱梅吓得尖叫了一声,骆宁才放慢车速。朱梅喘着气,双手捂着心口说:“司姐不理你,你拿我撒什么气啊!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小肚鸡肠的,上回你劫持人家司姐,人家司姐若像你这样,现在你肯定在看守所哨窝头呢!七次技术室研究新方案,司姐还对你在原方案上付出的心血夸奖一番,用了好几个赞美的词儿。”
朱梅的话让骆宁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他说:“只不过说几句嘛,我才不会被打动呢!”
朱梅转而一笑:“人家想打动你啦?人家想打动你就该当你的面说嘛!我看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骆宁难过了,他说:“朱梅,我知道你对我好。”朱梅说:“知道就好,反正我也不会赖你的。”骆宁说:“你来得正好,刚刚想起来,我还要求你一件事。我先声明,刚才对你的感谢之情是发自内心的,跟这件事没关系,我想求你爸爸给我找条船,我去看看海上油井。”
“要干大买卖了?”朱梅说,“还真看不出,你能做生意?”“哼!”骆宁的两眼望着前方,说,“我相信没有办不成的事!”
汽车停在了老河口。朱梅带养骆宁朝李小双的新船走去。李小双正在船上忙碌着,朱梅喊了一声:“小双,你过来一”
李小双抬起头,愣了?下,很快就走了过来:“朱梅,带着你的小情哥儿到我这儿显摆来了?”
“去你的!”朱梅说,“这是公司的大老板骆宁,听说过吧?
“我知道。骆市长的大少,你没少追人家,可不怎么见效。”李小双酸溜溜地说。
“你有没有正经啊?”朱梅生气了,“人家有正经事,想用一下你的船,去海上看看。”
骆宁忙搭讪说:“我花钱的,要多少,你说话!”李小双认真地打量着他们,说:“龙化这地界这么大,哪儿不可以谈情说爱呀,非要到海上浪漫去?”
朱梅一跺脚:“你胡说什么呀!人家骆总是去看石油并架的,告诉你,这条船还有我爸的股份呢!”
李小双作了个鬼脸:“找你爸去呀,你爸是村长,可不定管得了我个船长噢!”
骆宁一拉朱梅,说:“别求他了,我打电活给渔政处要辆汽艇来!”
朱梅瞪了李小双一眼,随骆宁去了。渔政处的汽艇来得很快,这一半源于汽艇的性能,一半源于市长儿子的能量。骆宁和朱梅坐在快艇上,浪花飞溅在他们的身上、脸上,令他们兴奋不已,他们情不自禁地紧紧依偎在一起,嘴里哇啦哇啦地喊叫着。
快艇在一座海上钻探石油的井架前停了下来,骆宁和朱梅手拉手下了快艇,登上了钻并平台。他们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听他介绍了油井的钻探情况。当他们返回老河口的汽车旁时,骆宁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把这口油井承包下来。朱梅问:“得投多少钱呵?”“一百五十万吧。”骆宁平静地说。
“呀!”朱梅吃了一惊,“你成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上车吧!”回来的路上,朱梅说:“中午了,你请我吃饭吧!”骆宁说:“是该谢谢你陪我,海平和龙化的饭店随你挑!”朱梅诡秘地一笑:“大饭店就免了吧,你的公司正在初创时期,能省点就省点,我挑个小地方,就在龙化的凭海临风,吧!”
“听说过。”骆宁说,“那里是恋人出没的地方啊!”朱梅嘟哝道:“不是恋人还不能感觉一下啊?还不能吃顿饭啊?”
“说得太对了!”骆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