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守忐说:“李市长,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嘛!我马上和宣传媒体联系,把我们的招标公告打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李云朋和司欣颖。李云朋朝司欣颖疲倦地一笑,说:“欣颖,葫芦岛防风设拖的事,我们再谈一谈。”
司欣颖冷冷地说:“人家调查组不正调查你的问题呢吗?你跑来谈什么呀?告诉你,我有事,已经和副总指挥请假了,马上就走。”
李云朋“啪”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你这叫什么态度啊?”
司欣颖平静地看着李云朋,她知道这个男人真的生气了。一个人到了心力交瘁的时候最容易被激怒。她说这些本是为他抱不平的,本是提示有人正在背后幸灾乐祸,但疲惫的李云朋已经丧失了敏感的神经。
司欣颖说:“李市长,我要去看云红。”李云朋愣了一下,依然硬撑着说:“先谈工作,谈完再看病人。”
司欣颖说:“不行,我必须先去看她,之后再谈工作。”李云朋颓然坐下了,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低下头去。司欣颖知道他在流泪,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李云朋用手在脸上抹了抹,依然口气硬硬地说:“既然你请了假,那就依你吧。”
司欣颖想安慰李云朋几句,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想也该让他在痛苦的汤药里煎熬几个滚了,把平日积攒的好心情入了药,看你还能不能在某个神秘的女人身上动主意。
司欣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她走出会议室,没有回头再看李云朋。
当她打开车门华在车上时,李云朋也跟着她上了车。她低垂着眼眉肴了肴李云朋,没有说话,拧开了发动机。
李云朋也像是肴出了池的不情愿,他说:“我困了,搭你一个车去看看我妹妹。”
司欣颖心黾说:“这还像句话。”车开出不远,她就发现李云朋睡着了,眼角还挂了一颗晶亮的泪珠。
心中所有的积怨都让这颗泪珠化解了,司欣颖难过地想,我对他怎么就这么恨不起来呢?
龙化医院到了。司欣颖将车停在停车场,见李云朋睡得正香,不忍叫醒他,自己跑到街上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回来见李云朋还在睡,就拿了一枝花在他脸上轻轻擦了吣下。李云朋醒了,他使劲眨眨眼,冲司欣颖孩子气地一笑:“欣颖,我想起来了,还得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借我点钱儿,给我妹妹治病。”首都来的专家对李云红进行了会诊,结论并没有改变这个平日机灵活泼的女孩成为“植物人”的现实。专家说情况还很危险,病人醒过来可能性很小。看着妹妹昏睡中祥和的表情,李云朋心碎了。为了给妹妹治病,他和杨岚商量拿出家中所有积蓄。司欣颖也把自己积攒的钱拿了出来。有了足够的医疗费,李云朋还请了一位陪护,专门跟妹妹说话,他认为总有一天,妹妹会醒过来,朝着这个世界睁开她大而美丽的眼睛。
李云朋想让弟弟李小双先把蓝海洋公司接管下来,但李小双说自己是顶风咽浪的命,做不了生意,只得让杨岚先兼着。杨岚原来在省城开过公司,有不俗的业绩。她说:“把人员调理好,每周去一次就可以了。”李云朋很感动:“太谢谢你了!”杨夙说:“我又不是为你,我是为了云红,等她病好了,我会把一个更好的公司交给她。”
因为李云红遭遇横祸,这儿天夫妻不仅没有吵架,有呰事还能达成默契。但是杨岚依然住在楼上,李云朋知道,杨岚想和她离婚的念头并没有断。
每天无论工作到多晚,李云朋也要坚持来医院看看妹妹。这天,他下班后来到病房守着妹妹坐了一会儿,就接到了骆振江。
江秘书打来的电话,说骆市长在宾馆餐厅等他。他一拍脑袋,就往外走。
他今晚请骆振江吃饭,是昨天就定好的,自己倒给忘了。请骆振江吃饭的原因比较复杂。一是骆振江明天就要回北部山区扶贫了,自己要敬他一杯送别酒;二是骆振江此程回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专门来为李云朋解围的。他自己把金山水泥了的事揽了过去,这令李云朋既吃惊、又感激,自己要敬他一杯感谢酒;三呢,理由就沉重多了,听秘书小张说,罗守志找骆振江关在屋子里谈了好长时间,他怀疑罗守志已经将自己请王龙堂出马,找省高官将骆振江调走的事透露给了骆振江。因为罗守志与王龙堂过往甚密,他肯定知道这件事。罗守志的为人,他不会不将这件事传递给骆振江。虽然这样做出卖了王龙堂,但如果能趁机将正走背运的李云朋扳倒,自己取而代之,这样的代价还是值得的。有了这三条理由,李云朋就不得不请骆振江,特别是理由中的第三条是重中之重,既然已无法隐瞒下去,倒不如索性说出来,心里倒痛快一些。进了宾馆的小餐厅,骆振江已经在桌旁坐下了。李云朋给骆振江倒了一杯酒,说:“骆市长,有件事我对不住您呀,你如果肯原谅我,就请您把这杯酒喝了。”
骆振江大大咧咧一笑:“咋了?这我倒想听听,到底咋对不起我了?”
李云朋端着酒杯,说:“您喝,我再如实禀报。”骆振江依然笑着,用手指点着李云朋说:“你小子鬼主意还不少啊。”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李云朋说:“是这样,为了达到把你调走的目的,我去省里奏了你一本,搞了阴谋诡计,特向市长大人请罪。”
骆振江扑哧一笑:“你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我问你,你有那个本事把我调走吗?告诉你吧,从我走的那天我就知道了,知道海平有人向省里跑动了。我骆振江在海平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在上边还能没仨亲俩好的?这次回来,还有人提到这件事。我知道,这件事你脱不得干系,这也是今儿晚上你请我喝酒的主要原因。但我骆振江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你的出发点不是夺我的权,你也没有放火烧我的房子,我恨你做啥?你是为了工作,只要是为了工作,在我眼里没啥不可原谅的。”李云朋被感动了,他毕恭毕敬地又给骆振江倒了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骆市长,我看您这些日子都累瘦了,还是回来吧。”
骆振江拿眼瞟了瞟他:“回来?你还想让人上省里呀?”李云朋尴尬地笑笑。
赂振江说:“其实这回没你小子鼓捣,省里考虑人选也把我纳入了视线。我跟你说实话吧,开始呢,我是真不想去,可是干着干着我倒喜欢上了,真觉得是责任重大呀,省里把儿千万的扶贫资金交给了我,我是丝毫不敢马虎。扶贫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复杂得很呐。就说北山县吧,国家一级贫困县,我们调查组走访的时候,见许许多多的孩子光着脚在街上跑来跑去,农户里破锅漏房,我心软得迈不开步,把自己身上装的零钱都给了他们,泪洒了一路。但就是这么一个县,每个县官都坐着奥迪,县政府的大楼盖得跟宫殿似的,书记县长请我吃饭,那局面,天飞地跑的,海走河游的全了!你说,这饭我吃得下吗?我当场就把桌子掀了,指着鼻子把他们一个个骂了八辈祖宗。”
“这呰当官的太可恨了!”李云朋气呼呼地说。“更可气的还有那些可怜人啊!”骆振江说,“别看北山县穷,却有一家响当当的企业,那就是北山酒了。这个酒了的税收能保证全县干部的人头工资,了里生产的北山老窖,深受北山老酉姓的肯睐。这些老西姓每年存天把种子撒到地里,就等荇秋天收获,中间这些日子什么都不做,男人们整天喝酒,喝完就蹲在墙根下晒太阳,这辟年上边没少给他们扶贫款,他们都买酒了,这次我们放给他们生产资料,他们又把种子、化肥、牛羊送到集市卖了,照喝不误。”
李云朋感到很震惊,以前从电视上见到贫困户接过政府送来的扶贫款感激涕零的情景,贫困户也总是说“共产党好,人民政府好”之类的话,骆振江说的这种情况他还从来没听过。对眼前这位老人的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他说:“情况复杂,任务艰巨,骆市长,您可要多注意身体啊。”
络振江说:“你不是说我瘦了吗,有钱难买老来瘦啊,这一跑动,我倒觉得越来越精神了。对了,我还要敬你一杯酒呢,听说有了考察船,新方案已经出来了。三条大坝,一个挡风岛,三线加一点,气魄不小啊,我如果不走,恐怕今天也没有这样的结果啊。”
李云朋说:“你回来我就想跟您汇报工作,老抽不出时间来,调查组找我的时候,你挺身而出,为我挡:一箭,这杯酒还得我敬你。”
骆振江说:“调查组走了,估计省委得下个通报批评北山,调査组来海平的事儿我是从北山知道的,马上就赶了过来。为了工作犯错误不丢人。云朋,你记住,公家的资金不能贪,大款的红包不能收,别人的老婆不能睡。这三点做到了,当官踏实着呢。”
李云朋的脸颊像有两团火在烧,他对第三点反应十分敏感,为掩饰自己的窘态,忙给骆振江倒酒,连说:“我们喝酒,喝酒。”
他注意地看了看骆振江的表情,确定那句并非有所指,才放下心来。
骆振江又连喝了几杯酒,话更多起来,说:“云朋我拜托你的事办得咋样啦?”
李云朋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你呀,”骆振江说,“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罚酒三杯。”李云朋老老实实地连喝了三杯酒,又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骆振江说:“我让你帮我多关照骆宁,他咋没影了?”李云朋这才想起骆振江调走那天对自己的嘱托。但自己确实没有找过骆宁,只知道他承包一个石油井架,去海上了。
赂振江说:“昨天我去海上看了看他,毕竟是父子嘛,这小子放着隧道不修,非要开什么公司,这回又捣腾什么石油,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李云朋说:“俗话说,不吃一堑,不长一智,他闯荡闯荡也好。隧道工地没有门,他随时可以回来,技术处主任这个位子还给他留着呢。”
“扯蛋!”骆振江把洒杯一放,“人都卷铺盖走了,你还给他留个官位?赶紧换人,我不管你们工地人事问题,伹总可以提个建议吧,我看主任就让同欣颖来当!人家是博士,又主持完成了新方案,名正言顺。”李云朋说:“我会考虑的。”
路振江说:“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儿,听说你妹妹让不法司机撞了,情况很严重是不是?我已经责成公安局马局长,让他全力以赴侦破此案。我明天就要走了,不能去医院看她,晚上看病人又不好,我给她准备了鲜花,代我送给她。”骆振江朝门外喊了一声:“服务员同志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两个服务员抬着一个硕人的竹编花篮走了进来,顷刻间,鲜花特有的芳香将屋子溢满了。李云朋热泪飞进。
李小双从医院冋到家,表现得很平静,耐心地听着父亲李老奎在屋里骂他:“海也不出,鱼也不打,这两天你野到哪去了?你要不学好,还给我回到监狱去!这样下去,你连媳妇都搞不上,知道吗?”
李小双笑着说:“您老消消气。这不县城有笔买卖嘛,我去跟人家谈生意了,挣了钱,我好好服侍您,让您老人家安享晚年。”
李老奎把烟袋在炕沿上敲了敲说:“你小子能做买卖?那石头也能栽花了!有买卖告诉你姐不就成了嘛,你还想跟你姐闹生分啊。”
李小双差一点儿就哭了出来,他把泪强忍下来,苦笑着说:“哪能呢,这不是我姐去珠海跑业务去了嘛,我姐是大生意人,小买卖人家不做。”
李老奎问:“云红出远门啦?她咋没和我说一声呢?”李小双赶忙说:“我姐让我告诉您,这回业务晕大,要多呆些日子,让我好好照顾您。”
李老奎说:“你打电话告诉你姐,让她一问来就来看我,我还怪想她的。”
李小双的身子抖了…下,他走到柜子前,拿起电话胡乱地拨了个号码,说:“是姐吗?我是小双,珠海的业务咋样了?挺顺利呀,什么?你还是想在那儿建个分公司啊?看来是要些门子了,爸挺想你的,你什么时候凹来就马卜一看看爸。”李老奎插话道:“别买东西,家里啥也不缺。”李小双说:“爸说了,别买东西,家里啥也不缺李老奎又说:“你把电活线扯过来,我跟你姐说几句。”李小双说:“你把……”他愣了愣,马上说:“正在谈业务啊,好啊,谈吧,再见。”
李小双放下电话,看着父亲说:“挂了,我姐正忙呢,下回打电话您有话再说吧。”
李老奎嗯了一声,闷闷地说:“我就是想嘱咐你姐一声,别跟那呰不三不四的人做生意,上回跟那个李长生合伙卖船,到如今还没把钱给她呢。”
李小双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呜咽起来。节在见到姐姐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充满了仇恨,他暗发誓,一定要把制造这起祸端的人找出来,杀了他。李小双不知道姐姐被害那天晚上,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他只从哥哥那里得知姐姐是在开车去海洋馆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的,可恶的司机肇事后逃逸了。姐姐晚上去海洋馆做什么呢?李小双忽然想到了父亲刚刚说的一句话:“上回跟那个李长生合伙卖船,到如今还没把钱给她呢。”李小双想,海洋馆是李长生的岳父开的,李长生常左那里,姐姐是不是去海洋馆找李长牛要账去了呢?而李长生这个人正像父亲说的“不三不四”,他为了赖账会不会找人将姐姐置7死地呢?李小双觉得李长牛嫌疑最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巧。操他娘的,李长生也太狠毐了。我一定给我姐姐报仇!
李小双想了想,去找四喜。四喜不知道从哪逮了只老鼠,用线绳拴了,牵着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老鼠还算有骨气,嘴里唧里唧里骂牵他的人,四只爪子说什么也不宵迈步。四喜干脆就拖它走,老鼠气得肚子也大了,发疯地扑过去咬四喜的鞋子。四喜吓得跳来跳厶,线绳也丢了,老鼠有机可乘,拖着线绳跑进了墙角的柴火垛里。四喜就指着柴火堆骂:“我操你妈!”李小双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切,被逗得想笑。四喜回过头来,见是李小双,嘿嘿笑着凑过来:“双耔,给颗烟抽,三天没抽烟了,我这嘴甩没着没落的。”李小双把背着的一只手转到前面说:“抽吧。”四喜呀了一声:“我操,红塔山啊。你就是有钱啊,我连他妈旱烟都抽不起了。”四喜打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盒,打开,拎了一支夹在耳朵上,又抽出一只叼在嘴上,用火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好一会儿才将烟从鼻子里喷出来,说:“爽,比他妈的跟女人睡觉还爽!”把那盒拆开的烟又放进盒子里,恋恋不舍地递给李小双。
李小双说:“你小子是廉政干部啊,送钱你不要,嫌少,送礼你不尿,嫌轻,送小姐让你玩,嫌不俏!”李小双把烟夹在腋下,装出要走的样子。
四喜大喜过望:“这烟是送我的?我哪能不要呢。”他一把夺过烟,说:“你别说送我烟,就是送我个屎壳郎我也收着,起码还多个玩物呢。”
四喜拉着李小双进了屋,用袖子一擦脏乎乎的炕沿,说:“坐!坐,今天早上俩喜鹊飞到我家窗台一个劲儿地叫,我还不明白昨回事呢,原来有贵客来,人家早曱下个通知。”李小双说:“你小子真会说话,你不说没钱花吗?挣钱的道儿出来了,就看你走不走。”四喜拍着胸脯说:“双哥,有事你说话,你就是我哥,提钱就远了。”李小双说:“我想整治整治李长生!”“李长生?哪个李长生!是万达集团的那个李长生吗?”李小双点点头。“我操!他小子财大气粗啊!如今又当上副县长了,整天牛逼哄哄的,听说电视!二还演了呢!他可不好惹呀,听说他老丈人龙爷是黑白两道,势力大着呢!”李小双说:“你小子怕啦?算我没说。”四喜忙拉住李小双,说:“我怕啥?咱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这事咱合计合计,要做就做得狠,做得巧,做得痛快!”李小双说:“只怕没机会,不好下手。”四喜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先盯他两天,摸准情况咱再给他个眼里插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