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市长说:“招标有法在,不招不行,但还是可以变通变通的。比如,我们可以先把标底告诉给我们的公司,还可以跟那些评审委员会的专家们私下通通气,找些理由把我们的公司定下来。眼下各地工程大多这么下,算是地方保护主义,其实呢,不保护不行啊,眼瞅着花花绿绿的票子让外人赚了去,咱心疼啊!”
罗守志说:“那就交给万达吧!”
络振江说:“你告诉那个李长生,让他把命压上,把工程搞好,不准出任何纰漏!”
罗守志面有难色:“骆市氐,这事您还得先给李云朋打个招呼,他是总指挥嘛!”
骆振江说:“我会跟他说的。”
罗守志起身告辞。骆振江又叫住他:“记住,不该沾的一分钱也不能沾!”
罗守志说:“您放心,您常说要老老实实做人,清清白白为官,这话早就铭刻在我心里了”
骆振江马上打电话给李云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李云朋的回答令他心中不快:“我们已经接受了多家承包商的招标报名,政府必须遵守诚信的原则,按照市场和有关法规运作,优胜劣汰,否则,最终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就是退一万步说,把工程定标给海平的公司,那也轮不到万达集团的头上,你我都不要蹚这浑水,好吗?”
骆振江说:“我马上去隧道上地找你谈!”
李云朋说:“您老就别跑了,我去看您吧!”
骆振江耍起了倔脾气:“我还没老到跑不动的地步,你等着!”
骆振江放下电话,坐上车直赴隧道工地。上了车,他掏出速效救心丸来服了一粒。
司机说:“骆市长,您不是在家休假吗?”路振江说:“一头要扶贫,一头要建设,我恨不能分出几个我来,坐在车上就是最好的休息了。”
司机拧开7录音机,车内回荡起民族乐曲《百鸟朝凤》,这是骆振江最喜欢听的。
到了隧道工地办公室,李云朋、周进已在外边等了,他们迎上来握住骆振江的手一阵寒暄,骆振江对李云朋说:“咱俩到海边走走?”
李云朋笑着冲周进递了个眼色,说:“那我就陪着旨长看看龙化湾的风光。”
二人走了不远,李云朋说:“骆市长,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罗副市长是不是找过您啊?”骆振江问:“你昨知道的?”
李云朋说:“守志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搞招标的筹备工作,我想……”
骆振江打断他的话:“这有啥不妥吗?”“没,没有,”李云朋有些不知所措,“向您汇报工作是应该的嘛!”
赂振江说:“云朋,我和守志商鼋了一个想法,我再给重复一遍,防潮大坝的工程能不能定给万达集团?只要你同意,其余的事由守志去办,招标的事不耽误,各方面都能交代过去。”
李云朋笑了,说:“瞒天过海。”骆振江说:“反正是为了海平人民的利益,我觉得值。”李云朋说:“我觉得如果把工程真的给了万达,只能少数人获益。听说万达的建筑公司已经成了一具空壳,而生意最火的则是凤凰公司。”
骆振江一愣:“李长牛岳父办的?”
李云朋继续说:“也就是说,如果把工程给了万达,实际上则是凤凰在做,结果是私营企业肥得流油,而国有企业照样清汤寡水。当然,我们应该对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一视同仁,但问题是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会不会导致上次大坝坍塌那样的悲剧?会不会再出第二个卢德青?因为我是工程总指挥,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说出来。”
骆振江说:“云朋啊,你听谁说万达的建筑公司成空壳啦?刚才守志还跟我讲,万达是整个海甲最有实力的建筑企业,不要听风就是雨。守志一直主持龙化的工作,有些情况他比咱们清楚。国有企业吗,日子不好过是正常现象。这么大的工程,慎重是对,我也非常理解你的担心,大坝再垮了,你我都得去里面端饭碗。你放心,即使定标,工程落到那个凤凰公司头上我也是不答应的!”
李云朋不再说话,他的目光追逐着奔腾的海浪。骆振江从后面捅了他一下:“你小子生我气呢?”李云朋说:“骆市长,你看那边俩海鸥,亲嘴呢。你猜猜,哪个是雄的,哪个是雌的?”
骆振江说:“别打岔!我哪有心情看那西洋景儿呀?我问你,你算过账没有?工程总价有了,预计可创造多少税金?多少利润?还有安排多少当地群众就业?”
李云朋一笑:“考我呢?我再不识数,这笔账我还算得过来。好了,下面我就一笔一笔地算给你听……”
“得!”骆振江一摆手喊了一声,“我知道你上高中的时候参加过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我只想告诉你,外地的公司拉上来,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赚,你心里好受?”
李云朋说:“只要保质量、保工期,我没理由不高兴啊。”
骆振江眯起眼睛看着大海,他说:“你是在穷人家长大的,应该懂得老百姓的疾苦啊!”
李云朋和骆振江并肩而立,他说:“骆市长,我知道您与海平百姓的感情最深,我从心底敬佩。感情同然重要,但我们不能不看重市场经济规律,不能破坏市场的游戏规则,相反,我们作为政府更应该创造公平竞争的环境。你能靠行政手段把海平的国有企业都救活吗?你能包办代替一辈子吗?抱着的孩子是长不大的,只能把他们推向市场去经风雨、见世面,既然万达已经报名招标了,那就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吗,我们非要搞这个封建家长式的包办婚姻千啥?”
路振江摇摇头:“你这大道理我在党校学习时就懂了。一些国有企业既然是政府怀里的孩子,把他一下丢到市场的风浪里去那是要出事的,非病即死!政府能管还是要管,能帮的还是要帮!你别以为我老骆是杠头,上了这把年纪就不抬杠了,照抬不误!作为父母官,就像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哪个儿子过累巴了,就得想办法接济接济,你知道海平有多少下岗职工吗?有多少贫困人口吗?”
李云朋说:“我看过资料。”他还想解释什么,忽然发现骆振江动了感情,于是把话咽了下去。骆振江抬起一只手,指着远方,那里有座骆驼山,他今天带李云朋到海边来就是想讲一段骆驼山的故事。有着多年基层工作经验的骆振江,做思想工作十分注重动之以情,用感人的事例打动对方,而且屡试不爽。
“那是座什么山,你知道吗?”“骆驼山。”
“四十年代,骆昌峰在那里打过游击,你可知道?”“小时候,听父母说过。你说的是骆司令吧?对了,他是您的……”
“父亲。”
“他是龙化百姓心中的英雄啊!”
“我母亲说,一年的冬天,父亲的队伍在一个叫流里坎的地方与日本鬼子激战,枪弹用光,他们用大刀砍鬼子的头。那叫血流成河呀!我爹负伤了,捂着流出的肠子爬到骆驼村。老百姓把我爹看护起来,鬼子找到村里来,砍了三个百姓的头,也没有一个人告密。解放后,我父亲当了龙化的县委书记,他是文革中被人整死的。他在死前对我说,振江啊,你爹没本事,到死也没能让这里的百姓富起来。你长大如果有个一官半职的,别忘了这里的乡亲们。你爹我带领群众闹土改斗地主时,去发动群众,就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后来,有群众问我,既然是这样,为啥有的共产党的干部,昨比群众吃得好穿得好?一下子把父亲问愣了。父亲说,你要是做了官,不能比群众吃得好穿得好。记住啦?你要是背叛,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抽你的嘴巴!我朝爹跪下发誓,抬起头时爹就咽气啦!”
骆振江眼眶湿润了。
这天傍晚,李云朋回到了家里。杨岚几乎和他同时进门,李云朋眺望着骆驼山说:“好故事啊!骆市长,您做到了。”
骆振江说:“不比群众吃得好穿得好,这只能说明一个官的清廉,但这远远不够,还要勤政,多为老再姓办实事、办好事。”
李云朋说:“骆市长,我记住了。工程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她已经上班了,而且气色和精神都不错,嘴里还哼着一首什么流行歌。李云朋知道,唱歌并不一定就能表明快乐。女人永远是男人的“哥德巴赫猜想”。
“昨晚你怎么没回来呀?”杨岚问他。
“昨晚我真的有事。”李云朋嗫嚅着,那情形分明有些气短。
“你不是陪爸爸吗?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睡工地吃得消吗?”
“我也是担心啊。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工地的快艇接送老爸。”
二人进了客厅。杨岚神色有些庄严,说:“那天你好像说是情感热线的骆宁救了我,是吧?”李云朋点点头。
“我想谢谢他。俗一点儿,吃顿饭。”李云朋又点点头。
“怎么光点头啊?”杨岚笑了,“你知道一个存心自杀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去感激救命者吗?记住,在她不想死的时候。”李云朋说:“用我作陪吗?正好我把那笔医疗费还给他。”杨岚平静地说:“你怎么是作陪呢?你是做东,人家救的是你的妻子,对吗?”
李云朋很尴尬。工作中令他尴尬的事情太多了,这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最不希望的是在家里也有这种感觉出现。他只希望平和、松弛,如同看云卷云舒。
李云朋打电话请骆宁吃饭,说明了缘由,骆宁说:“千万别请客谢我了,这有什么呀,应该的应该的!只要杨主任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我现在在海上油并呢,也回不去,改天回去我再看望杨主任。”
李云朋很感动,说:“那就太感谢了。只是那笔钱……”赂宁说:“钱还是要收的,你就让人交给我那公司办公室的小雨吧!”
电话挂了。杨岚已从话筒听到了一切。她说:“我知道了,好好生活,就是对他的最好感谢!”
李云朋把杨岚搂在怀电,静静地站着,好长时间,二人没有动,没有说话。
杨岚慢慢挣脱开李云朋的怀抱,说:“我想一件事,有人给你写了一封信,寄给了我,让我代转。”
她打开提包,拿出一封信来,字很娟秀,一看就是女人写的,她不敢拆。
李云朋接过信,信上写着“杨岚麻烦转李云朋市长”,没有寄信地址,但从邮戳上看是寄自本市,而且有一段时间了,可能是在杨岚进京打官司期间寄出的。李云朋打开信……
尊敬的李市长:
我是云红的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她惨遭不幸令我悲痛万分,我曾两次独自去她的墓前祭奠。云红生前曾借钱给我,挽救了我孩子的生命,我感激不尽。随信寄上一张借条,作为凭证,待我有钱后一定奉还。
我把信寄给您的爱人而不是寄到您工作的机关,是因为我钦佩而且信赖她,她是仗义执言的律师,也许不远的将来我会求助于她,我害怕信会落到别人手里。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做出这一决定之前我很矛盾,也很恐慌,最终我还是决定要走。
我为云红而哭,她死得很蹊跷,她的死很可能和一本账目有关,我想公安方面应该很快破案的,但至今我没有听到任何结果。我本来应该挺身而出为云红讨一个公道,但我手里没有了任何证据,我也很怕病中的孩子永远失去母亲,因为对方的势力太强大了。
我相信您,您是云红的哥哥,又是海平的市长,您一定会为云红申冤的,不要再等待了!
市民周蓉5月8日。
李云朋拿信的手抖起来,他把信交给杨岚,急忙打电话给刘劲:“马上到我家来,快!”
杨岚看完信,眼泪流了下来,她说:“云红,安息吧,为你申冤的时候快到了。”
不一会儿,屋外警笛大作,李云朋跑到院外,见刘劲带了两辆警车一帮警察。刘劲急火火地问:“坏人呢?”
李云朋知道刘劲误会了,忙让司机关了膂笛。“刘局长,谁说有坏人啦?这黾是军分区大院,谁敢啊?你这警笛一响,吵得四邻不安,赶明儿人家非把我轰出去不可!”
刘劲焦急地说:“谁让你不说清楚啊。”他让警察们开车走了。这时邻居的几位首长溜进屋问发生了什么事,李云朋连忙向人家作揖道歉,大院的夜晚这才平静下来。
进了屋,刘劲仍说:“本来就怨你嘛!”又对杨岚说:“嫂子,您是律师,最讲公正了,你给评评理!”
忽然,刘劲愣住了,他发现杨岚眼角挂着泪痕。他忙问李云朋:“你欺负嫂子啦?怪不得这么急呀,让我劝架来了?”
李云朋说:“你这张嘴呀,真不该做反贪局长,应该去当球赛解说员,跟宋世雄似的,比这有出息。”
杨岚把那封信递给了刘劲。
李云朋说:“上次你说怀疑李长生的账本是周蓉提供的,而正在找她,这封佶也算是个重要线索吧!”
刘劲看完信说:“这封信寄出快半个月了,怎么今天才收到了?”
杨炭说:“前些日子我去了北京,心情不太好,就没把信带回家。”
刘劲说:“嫂子,您这心情多亏好了起来,要不然这案子且没头呢!这封信证实了我们的怀疑,可以肯定账本是周蓉从李长生处偷出来的。周蓉为什么能偷出账本呢?据我们了解,她和李长生有一段不清白的关系。周蓉很矛盾,在这封信上她已经写明了,没有明说的是,她作为万达集团的财务科副科长、李长生的心腹,直接参与了账目的造假,她的出走,也有逃避法律追究的原因。尽管她手里没有真账本,伹她是人证,而且一垃账本找到,她就是重要人证。她在外边随时都会有危险,我猜想李长生、王龙堂也在到处找她,很可能会除掉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账本的复印件,像云红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不可能不留下复印件的,因此这个账本复印件就在海平,就在云红周围的某个角落,它比找周蓉要容易得多!”杨岚说:“老家、公司、住所都找过了,没有啊。”李云朋愣着,忽然一拍茶几:“有了!”刘劲和杨岚异口同声地问:“真的?在哪儿?”李云朋说:“刘劲,你刚才说到周围的东西,云红肯定是把复印的账本放在了汽车上,汽车后备箱的轮胎下面有一个暗箱,记得上次我看见她把钱箱放在里面。她对我说:贵重的东西都放在这儿!对了,没错!”
李云朋想起的是那晚李云红拎着装着五十万元的皮箱来到他家,那是李长生为卖考察船送给他的酬劳。那次他批评,妹妹,第二天一早他送妹妹出门的时候,亲眼看见妹妹打开了后备箱。在刘劲面前,他有意忽略了这些过程。他问:“云红那辆被撞坏的车在哪儿?”刘劲说:“在交警大队院甩停着呢!”李云朋说:“现在我们就走!”刘劲说:“好!我打电话叫上小刘和小赵!”二人匆匆出了门。杨岚追了出来,喊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