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分到医院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参加一个晚上开的每月例行座谈会。
院长让各部门的负责人汇报当月的病人收治情况后,非常严肃地说:“住院部竟然发生了一件非常荒唐的事,连续一个星期对同一个病人没有挂针!听到这件奇事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感到非常幸运,因为这个病人没有病死!否则不光是你们不能逃脱责任,就是我也得下课!而让我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谁都不肯承认是谁错了。你不给病人挂针,那些药总应该在吧,可那些药到哪里去了?”
院长的话说到这里,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特别是住院部的护士连大气都不敢出了。我也有这种感觉,老实说发生这种事,真的是太不应该了,竟然连这一点责任性都没有,还配做白衣天使吗?院长说得对,很幸运病人没有死。
这时书记说话了,“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就整件事来说,是一件差错事故。好在病人现在已经出院了,我们也不要太担心什么。只要能主动说明情况,最多也就是扣几十块的奖金,不会对今后的晋升晋职有影响的。品质是立身之本,诚实是为人之道。一个人诚实与否是很重要的。”
书记说完话后,会场上仍然没有人说话。谁都在等待什么,谁都又想打破这个沉默。我觉得很压抑,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想对会场上所有的人说!
我猛地站了起来,脸有些红地说:“刚才书记说‘品质是立身之本,诚实是为人之道’。我听了觉得很惭愧,为人是应该诚实为好。这我深有体会。”
我说了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是上个周末我在药房值班,早上刚接班,住院部的护士小张来配药,病人是一位肺结核病患者,头天晚上住的院。张护士给我一张处方,当中有口服药和注射剂,我粗粗一看就配了三种口服药,交给张护士,其中配的药中有异烟肼片剂。由于肺结核病的患者所服的药都是早上空腹服用的。张护士拿着药就很快地给患者送去了。
可当我配完这个患者的整张处方时,忽然发现患者的异烟肼不是片剂而是针剂。这样一来很有可能患者口服片剂后,还要用针剂。针剂都是住院部先挂上的。
我很快跑到住院部,问张护士患者那药吃了没有?张护士说已经吃了。我不敢多问话就回到了药房,可越想越不对,这样重复用药,剂量太大了,万一患者产生副作用怎么办?我怕了,我怕出事,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我还是把这情况报告给了值班的副院长。副院长一听,就问护士针剂打了没有?护士说还没有,于是通知护士不要用针剂了。处方等会他过去改正。
说到这里,我深有感触地说:“如果我不承认配错了药,病人口服药后肯定还要打针的,那有可能会产生副作用,当然也有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当时我就在想,配药配错了,是我的责任,如果知错再不改,那这不仅仅是差错问题了,而是一个人的品质问题了。即使挨领导的批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会场上响起了阵阵掌声。我脸红红的不敢看大家了。我希望我的差错能引发某个护士主动承认差错,谁知道老半天了没有人说话。
书记只好做了最后总结:“徐医师能这样做,真的是应该让我们有的同志好好想想了。有关没有给病人挂针的事,希望当事者能主动地找我谈或找院长谈都可以,我们都表示欢迎,并会正确对待的。这一点请一定放心!”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好多天以后我还在想这次会议的情景。我在想来这家医院工作真的是来对了。尽管医院比较小,但有这种工作气氛,让人觉得舒心。
两个多月后,我去领季度奖金时,却发现少了一百块钱,问会计才知道被扣了,原因是配药差错一次。我也没有觉得什么,随后问那些护士扣了没有。会计说没有,还说没有护士承认是谁的差错,领导也没有办法。又说我太老实了,在会议上说那些话,以后让我一定不要这样说了。
我真的是哭笑不得,从会计室出来时,听见王医生正在楼梯口对书记发牢骚:“他妈的,这些护士干什么吃的?9床的药怎么会挂到6床去了,他们是不一样的病啊,真要命!真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