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雨说完这话,正等着梁峰把话题接下去,忽见他皱起眉来,却不说话了,知道已被自己说到心窝里去,不由一阵暗喜,又低声道:"大哥,不知怎地,我一见到天赐,就觉得这人不简单,身上匪气十足,万一日后被官府查觉,或是拉来一帮胡子抢咱矿上的黄金,到时,不仅总办大人,就连大哥你也难逃干系啊!"
梁峰刚被这陈庆雨说得心烦意乱,这时又听他这一说,更是觉得心惊肉跳,哪里还有醉意,又想起那晚跟小月说的话,便道:"兄弟说得极是,这人,还真是有些问题,只是,眼下总办大人待他甚为关切,咱也一时拿他没辙啊!"
陈庆雨轻声笑道:"大哥怕不是心软了吧!他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干活,受你差遣,怎么会没辙呢?总办大人待他越好,咱越得给他点颜色瞧瞧才是,你说对么,大哥?"
梁峰知道此话的意思,不由得又陷入了沉思.
他本不是个心狠之人,也从未存跟谁过不去之心,然而,今晚庆雨的这一些话,倒是句句点到他的痛处,令他登时警觉起来!先不说妹妹小月对那天赐有意,令他心烦不已,也不说刚毅总办对他多好,叫他心有不安,仅就那天赐的底细甚是可疑,便足以使他担惊受怕:万一哪天他拉上一帮同伙真要抢黄金,凭着那身功夫,再来个里应外合,谁又能抵挡得住?到那时,自己这苦心得来的一点功名付之东流自不用说,只怕还得要受牢狱之灾,这,又怎么得了!
几天后,秀儿又来矿上找天赐,见天赐死活不肯请假出来,一急之下,便来到刚毅那里,话说这刚毅虽说年轻,三十不到,但毕竟已有妻室,也算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她的意思,再者她是朱老汉之女,朱老汉去世不久,天赐又要上工,仅留她一人在山上,确实也是寂寞难耐,还有一点,他心里有数,去年底朱老汉的遇难,多少跟他有点关系,自然也有些许愧疚,便叫梁峰去把天赐找来,说是每隔十天便放他一天的假,叫他多陪陪秀儿.
且说这回,秀儿又将这天赐拉到了山神庙那里,满心欢喜地叫他跟着她一道跪在山神爷面前许愿,还要他一字一句跟着她念.
天赐记起上回曾答应过秀儿,便道了声"好",与她一同跪着.
只听秀儿轻声念道:"山神爷爷,秀儿的爹爹已经走了,如今孤苦伶仃,唯有与天赐哥哥相依相伴,求山神爷爷显显灵,早日成全我跟天赐哥哥的美满姻缘!"念罢,伏地而拜.
待得秀儿拜完,却忽见身边的天赐念到"美满姻缘"处竟然卡在了那里,满脸通红,傻傻地愣跪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心里一急,忙拉拉天赐的衣角,轻声道:"哥,快接着念呀!"
秀儿拉了好几下衣角,谁知这天赐竟仍是傻跪着动也不动,情不禁心里一酸,眼泪就滑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天赐,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天赐适才正心烦意乱,不知该要怎么办好,忽见秀儿转身跑了,知是自己使她伤心了,赶紧起身追出去.
老庙祝看在眼里,心里清楚,此次不成,这两人今后已然再无缘份可言,不觉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两人跑到附近的一片松树林里,天赐终于拦住了秀儿,却见她仍是啼哭不止,便上去轻轻拉住她的手,道:"妹,不要生气,听我解释好吗?"
秀儿使劲将手一抽,伤心地道:"解释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我配不上你!"
天赐急道:"妹,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会配不上我呢,是我,怕,怕配不上你呀!"
秀儿听他这一说,倒登时止住了哭泣,一抹眼泪,瞪着天赐道:"胡说!那刚才说好跟着我念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念完!"
天赐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女人,轻叹一声:"妹啊,你这般年轻漂亮,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再看看哥,都快三十的人了,至今还是一事无成,在金矿里干苦力,你说,哥怎么能误你的大好青春呢?"
秀儿一听,心想,原来是为了这个呀,便拉住天赐的手,娇声道:"傻哥哥,你想多啦!妹只要听你一句话,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天赐点了点头,轻声道:"妹,说句实话,哥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你这般美丽的女子,哥又不是木头,怎么会不喜欢呢!"
秀儿登时破涕为笑,一把扑到天赐的怀里,深情地看着他,"那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块木头呢,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你多看我一眼..."
天赐轻轻地抱着秀儿,轻抚着她的秀发,轻叹道:"一直以来,我都当你是妹妹,又哪敢往多里想呢?"
秀儿忽道:"哥,那咱们现在就去庙里把刚才的愿许完,行吗?"
天赐看着秀儿,缓缓地道:"好妹子,过些时候去行么?"
秀儿不高兴了,急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说着,一把拉起天赐便走.
天赐走了几步,忽地又站住,见实在非说不可,便道:"妹,哥有件事一直掩瞒你跟爹爹,现在哥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好么?"
秀儿瞪大了双眼:"莫非,你已有了妻室?"
天赐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见秀儿轻吁了一口气,天赐接着说道:"那天,我刚进家门的时候,曾跟爹爹和你说过,父母被官府所害,其实这是我当时随口捏造的,我的老家在山西,父母都是健在的!"
秀儿更觉诧异:"啊,既然你父母都健在,你又怎么能那么说呢?"
天赐叹道:"想来,我离家也有十年了,前些年遭受些打击,实在意志消沉,神智错乱,那天跟你们说的,只是搪塞之言,哎..."
他自然不能说出自己曾是翼王石达开的部将,也不能说出自己所受的打击乃是翼王被施以酷刑,以及太平天国的失败,这些话他只能永远让它们烂在肚里,这沉重的挫折,他也永远只能默默地自己去承受!
秀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想起那天他突然昏倒之时爹说的话来,暗想,看来爹爹说的没错,爹当时看他身上刀疤累累,曾说他定是身经百战,还说他心里定藏着更纠心之事,再说,他又是个习武之人,难道...
想着,忽地问道:"哥,你打过仗么?"
天赐默默地摇了摇头,而秀儿,却分明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