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真是这样,晚报、刊物就没有新闻可炒,《打倒如果》也就没有地方可以发表。……
打倒也许
舒婷和一些朦胧诗人,在诗里好用也许,她的名句是:也许内心有一重海洋,可是流出来的只是两颗泪珠。可是,生活中碰到的也许,却没有这样美妙:也许一个美丽的女郎,对你笑一笑,令人想起唐伯虎在苏州的艳遇,罗密欧初见朱丽叶的场景,可是,后来却发现,她不过是一个三陪女。
也许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一个白马王子,听他滔滔不绝,山盟海誓,美妙的语言,超过了一重海洋,可是也许,他立刻向她借钱——法院调查的结果:不过是一个骗财骗色的家伙,而且正在被通辑。
也许,你心中没有这么些也许,你就可能被弄得落花流水,甚至有染上爱滋病的危险,但是也许,你心中装着这么多也许,那你还能相信什么人,活着不过是在也许的精神炼狱里煎熬。
当然,也许并不一定都那么可怕,它可能是一种清凉剂,像万金油,像……也许,女友答应你如期赴约,如果你以为她一定准时到达公园门口,到时限以后,手表上的分针和秒针,就可能成为你精神的绞架。这时,缓解这种苦刑的良方,就是多来几个也许,也许她是耽误在车子上,也许,她是丢了身份证或者钥匙,也许,她生病了,正在急诊室,发烧四十度,也许,她的心情不大好,正在自己对妈妈发小姐脾气。也许,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已经动身了,忽然觉得自己也说不清要不要赴约,也许,她的心正在变卦的前夕,也许她真的要变心,但是,也许这种变心就像夏天上的云彩,永远没有固定的形状。也许,如果感情一旦固定,就叫人乏味,也许林黛玉,不那么变着招数折腾贾宝玉,贾宝玉没有痛苦,林黛玉没有眼泪,爱情就变得没有意思,像一杯白开水,《红楼梦》还有什么看头。
也许,她正遭遇灾难,也许她遇到了抢劫,甚至遭到了强暴,也许,你应该停止这样也许下去……
论包办婚姻之优越
都说自由恋爱是文明的标志,但是它所带来的痛苦难道比之包办婚姻更少?
固然,包办婚姻,导致了许多惨剧,不但年青人,就是老年人,没有专门研究的,也大都难以想象。在下年青时看过清朝大内档案。其中申请彰表节妇的奏章,真是惨不忍睹。有一个寡妇,为了表示守节的决心竟然反复自杀,从绝食到割腕,从饮盐卤到吞金,无所不用其极终于追随求夫君于地下去了。这当然是个别的,对于一般平头姓来说,包办婚姻的坏处是,第一,是违反人性求偶的本能:河北民谣云: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坐门墩儿F啥?想媳妇几想媳妇儿干啥?点灯,说话,熄灯,作伴儿连小孩子都懂得入,不能孤独,要有个伴儿,说说话儿。
包办婚姻最为残酷的一点就是让夫妻点灯没话说,熄灯也没饪作伴的感觉。
第二,为什么要作伴?就是因为有个伴才有温暧。没有伴的感觉,比之单身牢房还可怕一旦丈夫早夭,寡妇家冬天的被窝比较寒冷,又不让身体滚热的男人破窗而入,这至少是能量的无谓损失,而国家能源部却又无法统计。
第三,对妻子失去兴趣又不能离婚的汉子的在外偷情,得了爱滋病,又不敢找医生。
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精英们说,封建礼教的野蛮和残酷无过于此。
但是,我对这一条持怀疑论的立场。
从人口统计来看,唐朝最为兴旺的时期,是开元大宝年间,那时人口五千五百万,到了安史之乱之后,据杜甫说千家尚有百家存,那就是只剩下百分之十,也就是五百万。而到了清朝未年,把为了粉饰太平而虚报的,打一个适当的折扣,差不多是四亿。人口增长得这么快,几百年来一直蝉联世界冠军。
这个冠军意味着什么呢?
南帆先生在他的《文明七巧板》的第一篇《躯体》中说,躯体是个人的边疆,是人的尊严的寓所,为法律所保护,人的精神可以写成文字,让全世界的读者目光抚摸,而人的躯体却只能向所爱的人公开,有情人才能互相进人躯体。如果没有感情,而又让对方进人躯体,这就是娼妓。
我想南帆先生所说的娼妓概念不一定只限于女性,其中也就包含着男性娼妓。这在中国还没有一个适当的词语包装,在这方面美国人和英国人总是比我们先进得多,他们已经给这种职业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叫做gigolo。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我们世界第一的人口总量,当然个个都是精英。相传女娲用黄土造人时,机械重复性的动作,使她烦腻了,就偷工减料,粗制滥造,随便抖抖绳子,让黄泥巴飞出去,就算是人了。我们的同胞绝对不是这种批量生产出来的伪劣残次品,一个一个都是艺术品,正如南帆先生所说,是一次一次互相进入躯体的结果。
这种世界上最大规模的精品生产有两种可能:一是,按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驱的学说来说,这么多人口都是封建婚姻无爱的产品,这不但是历史的悲剧,而且是人性的堕落。如此说来,问题就有一点严重。先保护一下女性,不提她们也罢,光说我们的男性祖先(一般说,男人的脸皮的厚度、保险系数比较大。)如果他们真的和太太都没有什么感情,又和她们生下了那么孽种,他们岂不是都成了gigolo了?
我们不忍心对自己的祖先作这样的推断,只好取第二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生了全世界最多的孩子,恰恰证明了他们之间感情无比强烈。这一点,肯定最容易被我们十三亿同胞的认同。
如果真是这样,最为高产的孩子,正是我们祖先在床第上感情最为浑厚的雄辩的证据。我国传统的包办婚姻最为理想也就不言而喻;则我们的祖先的光荣得救了。
可是又使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驱,陷人了困境。
但是,在我们这个不理想的世界上,婚姻制度和人口的膨胀,二者的关系还没有达到理想的境界。这事复杂的程度超出了当代人的想象,连最有智慧的大师脑筋都不够用,弄得马寅初和毛泽东发生了争执,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马寅初丢了北大校长的宝座,而另一个却留下了历史败笔。
所有这一切都成了历史的共识,只有一点大家还有一点模糊,那就是我们的包办婚姻,实在有极其伟大的优越性。君不见,那些自由恋爱的,今天这个要上吊,那个要投河,一会儿这个要离婚,那个又要复婚。正是因为这样,五四时期最为先进的思想家如鲁迅、郭沫若、胡适都不敢离婚。只有徐志摩最勇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结婚离婚,反反复复,弄到最后,娶了一个二婚的陆小曼,而这个陆小曼竟然抽鸦片,传说还和一个医生有染。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弄得西方年青人不敢结婚了。出现了美国式的同居。还有更不堪的,干脆就是自由到底,连家庭都废除了。和老母鸡一样,今天看准合适,就跟谁过上一个晚上,明天再换一个……,反正没有人能管得了。就是发生克林顿那样的事儿,如果没有和希拉里结过婚,国会为调查性丑闻所花的上千万美元,就可以捐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
由此可见,应该向美国人推销中国正在消失的传统,一切婚姻均由媒人和父母包办。
万岁!
美人出丑和丑人出美
经常听到一些朋友对于电视节目主持人长相不满的言论。对于一些人电视节目主持人的鼻子、嘴巴、眼睛不满的评论不绝于耳。有的简直是十分刻薄,甚至毫无理性。说是一见到他(她)那张脸就恶心,这里也许有个乡土观念问题,一个地区的观众对于另一个地区的主持人特别挑剔,广州人、上海人对于北京的节目主持人就不一定很公平,广州的、上海的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的长相是否胜于北京,也许暂时还没有条件加以研究,因为这里有个乡土感情无法加以定量的问题。但是节目主持人的长相在节目的质量中,应该占据什么地位,这个问题也许很值得探讨一番。
人都是爱美的,因而总是希望在电视、电影上看到比较漂亮的演员、主持人之类。但是人又是很理性的动物;对于美的爱好,不可能是停留在视觉的表层。一般的说,总是从表层的漂亮,逐步进入深层的美的欣赏。如果一个主持人外表的漂亮和内在的美能够统一,那是最理想的了。但是完美的可能极小。更多的是外表和内在的美有一点矛盾。在二者发生矛盾时,一般的观众往往对于外表漂亮的主持人,尤其是女主持人,给予了特别的青睐。这就造成了一种很矛盾的现象:对于漂亮而缺乏内涵的女主持人,起初是给予了过高的期待,等到后来,又由于长期的失望而厌倦甚至恶毒攻击起来。反过来说,对于不太漂亮的主持人,尤其是女主持人,则在开始时嗤之以鼻,在后来,即使逐步感到其谈吐确有不俗之处,可是在一段时间里,在感情上常常转不过弯来。
这也许是我们国家电视文化比较年青的缘故。在西方国家我观察,倒是并不特别强调主持人的外部造型美的。在美国走红的宗毓华。靳羽西都算不得美女。在德国汉堡,我曾问一个已经成为该国公民的老同学,德国出美女在欧洲是有一点名气的,为什么电视节目的女主持人虎碧戈特里,长得倒并不怎么出色。那位老同学说,初到德国时,他也有这种感觉,到后来,才明白了。德国人就是不太注重主持人的外表漂亮的。在美国,自然有长相十分可人的女主持人,但是也有像。ONEIIUE谈话节目那样的女主持人。她四十左右,身材已经有点臃肿,半墨西哥半黑人的血统的脸部造型可以说不漂亮,但是,这个节目却是个名牌。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大会的女主持人,竟是一个已经接近五十的黑人,皮肤已经开始干枯,连下巴都开始尖削起来了,无论如何是可以说比较丑的。但是我已经两次在电视上看到她主持奥斯卡金像奖典礼了。这位已经没有任何青春之美的资本的女性,却凭她的幽默和机智的语言征服了观众。
我们的电视文化还很年青,我们的主持人可能比之我们的观众更不够成熟。在演艺界有所谓青春派、偶像派,都是把表层的漂亮过分看重的结果。这可能与电视文化是一种大众文化有关系。但是电视文化本身也是可以提高的。令人非常高兴的是台湾电视主持人金马奖的获得者凌峰,得到我们广大观众毫无保留的欣赏。凌峰无论如何是算不上漂亮的,但是他能以机智的语言来把自己的不优越的长相,变为优越的幽默感。例如,对于他那并不漂亮的脸,他经常主动地加以自嘲,说,中国五千年沧桑都写在我的脸上。指着他那有名的光头,他曾以喇嘛自居。他说过他的长相使得长城内外,大河上下的女同胞忍无可忍,在另一次晚会上,他在亮了他的光头以后,他又说,他所到之处,他的长相使得大陆男同胞一个个自命不凡,下面男观众立即鼓起掌来,他马上指着那些鼓掌的观众说:你看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都来了。接着又说,但是他的长相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使女同胞都很有安全感,下面不但男观众而且女观众也立即鼓掌起来。有一次他和一个广东很美丽的小姐同台主持金话筒晚会,他的外表的丑固然和那位小姐形成对比,但是他幽默和机智,他内在文化修养的丰厚却使得那位女士相形见拙。有时那位女士对于他的双关语,毫无反应,弄得一脸傻相,简直是可以说是出丑。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一个问题,主持人的长相虽然不可忽视,但是也不可过分过分重视。漂亮不一定是美,丑不一定是不美,丑人可以出美,美人也可能出丑。几乎所有主持人都希望出采,但是光是在化装品和时装上投资,在所谓包装上下功夫,而不在文化素养上下长期的工夫,可能是很难奏效的。
同性恋者的妻子
南俄勒冈学院历史系主任请我到她家便宴,作陪的也是一个女士,名字很好记:塞西尔。四十开外的年纪,虽然青春已逝,但仍然可从她的身材和端庄的五官看出她年轻时肯定形象佼好。
我和她谈了几句话,便觉得分外可亲。倒不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天生丽质,而是她讲话时,几乎每一字都有弹性,连轻轻带过的介词,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时,我初到美国,对于美国口语很不习惯,一些美国教授完全没有把我当作外国人,讲起话来,口若悬河,高兴起来,Pt字更是如电光石火,我根本来不及听,有时一个字眼过去,稍稍愣神追索一下,一连串的句子,就如流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美国人谈话,最怕的是他们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他们越是兴高采烈,我就越是全神贯注,越是全神贯注,就越容易傻傻地瞪着眼睛直直地看人。我朋友就笑我广你乂犯傻了。平时,非正式的聊天,我还不大紧张,大不了请人家再说一遍就是了,可在正式宴会上,有时自己是主要宾客,这种犯傻就有一点丢脸的性质,要知道周围除了熟人以外,少不了还有几个有身份的陌生人。在这种不自然的心情下,连平时讲得很流畅的话都会变得结结巴巴。
美国式的家宴以庭院烤肉为主,并不是大家围着桌子举杯,而是各取一盘,随便坐在草地上轻松地谈笑。可是我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我的朋友都很奇怪为什么你平时那么谈笑风生,表情丰富,一到这种场合,就完全是一脸傻乎乎的样子!没想到,塞西尔第一次和我谈天,竟然解除了我犯傻的紧张。
她讲话速度适中,一旦发现你目光中掠过一丝困惑,她就略略重复一两个关键的词语,并非常宁静地用她那双大眼睛关切地看着你,即使你一时没有完全听懂她的话,那目光也会抚慰你,让你感到亲切、自然、舒坦,神经放松到可以自由交谈的程度。
这完全是东方淑女才有的善解人意的贤淑,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女人身上!
那一天,我们谈得很投机,天南海北,从中国谈到苏联,从苏联谈到了美国,不知怎么一来,我突然提出了美国中学教育的一些问题,尤其是中学女生怀孕的问题(Teenagepregnency)。我的一个朋友在一所美国中学兼课,就在他的班上不止一个女孩怀孕了,前不久她去逛Gmgesale(车房拍卖),还遇见一个女学生抱着非婚生的双胞胎,不但没有丝毫害羞之感,反而很大方地请我的朋友到家里去做客,还夸耀自己的孩子说:你看,他们多么强壮呀!
塞西尔叹了一口气,说这是60年代性解放留给美国的遗产,那一代的青年人被称为花的一代(flowergeneration),他们反抗传统道德,同时也失去了家庭的责任感,现在他们的儿女长大了,比他们更其变本加厉地以自我为中心,他们虽然很恼火,可是却束手无策了,他们是自食其果。
她的分析很深刻,主人告诉我,她是社会学院的教授、院长。过了些日子,她请我到她家做客。
她不愿住在市区,特地在距市区56公里的深山老林中建了一座房屋。车子开过去,起初是高速公路,后来是一般公路,再后是不上等级的柏油路,最后竟是连柏油都没有的很狭窄的泥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