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吴邪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嘴里能够发出这么惨痛的吼叫,他的声音都变了,抖得像筛子一样。
黑衣打手们恰到好处的留出了一个缺口,第一下棍子打在后脑,第二下打在肩膀,第三下打在膝盖,第四下打在脊椎……
第五下……
第六下……
面前的景象好像慢动作一样一帧一帧缓慢放映在吴邪面前,他目眦尽裂,双眼一片血红,看着闷油瓶一开始还能站,后来被打了数十下膝盖之后终于不支,半跪在了地上,无数的画面奔涌而来,闷油瓶在斗里保护他的样子,对他说“跟你无关”的样子,失忆之后冲他微笑的样子,为他抢特价蔬菜的样子,打着伞永远偏向他这边,任自己的肩膀湿哒哒的样子,烟花大会上他说“我在”的样子。
纷涌而来的画面淹没了他,闷油瓶手里的藏刀无意识的脱出,掉在地上,被打手们踢出好远,正正落在吴邪脚边。
混乱的思维里,这把刀身上的文字击中了吴邪的脑袋,他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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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这把刀好漂亮!我要这把刀!”
“凭什么我不能拿刀啊!”
“混——蛋——张——起——灵——,你他娘的又把我的刀藏哪去了?!”
“还问哪把刀?!你横竖就送给我那一把你还问我哪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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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情愿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滚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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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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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刀,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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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自己的声音响彻耳际,他的这些话都是跟同一个人说的,是谁?不对,他什么时候说
过这些话?
头好痛……
张乘风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刀,一下就扔进人群里,一个打手利落的接过,反手就要刺进闷油瓶身体。
洒落在地上的血让身旁的张云奕兴奋的哈哈大笑起来,却忽然听到了一句低低的,“住手。”
非常低沉,张云奕愣了一下,下一秒他握着刀的手被人抓住,他一惊,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怎么都用不上劲,在这世上能够牢牢抓住他的手让他纹丝不动的,大概只有张起灵,但是现在这个人正在人群里被人打得神志不清,那会是谁?!
他往下一看,忍不住惨叫起来。
吴邪低着头,那只苍白的牢牢抓住张云奕的手,是吴邪的。他什么话也没有,眼神茫然没有焦距,就像梦游一样,但是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不减。
清脆的“喀吧”一声。
张云奕的手居然让他生生拗断。
变化太快,张云奕还没有痛的叫出来,吴邪一甩手,他直接被甩了出去,直直撞上黑衣打手还没有停下,巨大的冲力顶着他们,把他们全都推向门口,那个举刀未砍的家伙来不及闪避,一把长刀直接****了自己的肚子,叫都没叫一声就死了。
吴邪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面容惨白,双眼无神,就如同幽灵。
他的右手握着那把藏刀,熟练的耍了一个平常里绝对不可能会的漂亮刀花,熟悉了一下手
感,然后冲着张乘风慢悠悠的走过去。
张乘风再也坐不住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着悠然走来的吴邪,居然忍不住倒退几步,太奇怪了!现在自己面前这个清秀的人绝不是刚刚的吴邪!他身上有着恐怖的气息,一双无神也无光的黑眼珠看住你,你就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若不是他为张家人多年,此刻恐怕早已定住,他用残存的意志强迫自己不看吴邪的脸,两根奇长的手指一并,直扑向吴邪的咽喉。
要么不要先出手,若是先出手,必要一击毙命。
此刻顾不得许多了。
张乘风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到了吴邪身前,谁知吴邪慢悠悠的摇晃着身体,忽然白袖一闪,一手紧紧捏住张乘风的手指,轻飘飘的向下一弯,张乘风整个身体像石块一样砸在地上,把那张残破的椅子彻底砸成了木头条子。
张乘风只感到泰山压顶一样的力量拉扯着自己重重撞在地面上,全身的骨头像要碎了一样疼痛着,但是这些都比不上手指上的痛楚,白光一闪,吴邪用藏刀割下了他的两只奇长的手指。
然后看都不看,随便的将那两截断指丢在他的脸上。
他痛的大叫,忍不住惊恐的战栗,这个男人,太恐怖了。
“大哥!”张云奕爬起来就要往这边跑。
“别过来!快跑!”张乘风吼叫道,张云奕顿了一下,发现大哥的手指竟然被砍了下来,此时吴邪正一脸茫然的看过来,他打了个哆嗦,双脚一点,顺着楼梯狂奔而上,顷刻间没了踪影。
吴邪没看他,他像幽灵一样轻飘飘而快速的朝着那帮还躺在地上反应不过来的黑衣打手而
去,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杀意,但是接触到第一个人的时候,吴邪没一点犹豫,一刀刺进那人的脖子,抽出,大量的鲜血喷出,染红了他苍白的脸。
他浑不在意。
片刻的惊恐之后,剩下的人被求生意志刺激,张牙舞爪的扑向了吴邪,吴邪却像没看见一样,身形快如鬼魅,与张起灵的手下留情不同,他招招杀手,刀刀致命,一圈杀下来,他的衣服让血通体染红。
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最后一刀刺进心脏,吴邪反手把刀转了180度,弯的刀刃在里面大面积的绞碎了心脉,那
人死后,痛苦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片刻之间,毫不手软的杀了十几人的人,是那个天真无邪。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从楼梯上射下来,直扑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起灵,也是一击必
杀,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张云奕!
他咽不下这口气,就让张家的族长给自己陪葬吧。
刀马上就要接触到张起灵的背部了,忽然张云奕眼前一花,一个强硬的力道抓住他的手往前一拽,顿时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卡住脖子摁在了地上,眼前是张起灵冷到结冰的脸。
张起灵的身上青紫一片,伤痕累累,但是意识眼神都无比清明,被他控制住的身体丝毫都动不了,张云奕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他和这个男人实力之间的差距。
大如鸿沟的差距。
毫无胜算。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让他的刀不要离开吴邪脖子超过一厘米,现在看来,何止一厘米,他一毫米都不应该离开。
张起灵微微移动了目光,朝吴邪的方向看了看,后者正保持着不变的速度机械的走过来,他冷冷的说,“滚,以后离他远一点。”
说着,张起灵松了手,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跑。
张云奕没想到他会放过自己,他神色复杂的看了吴邪一眼,手一撑爬起来,看都没看张乘
风,直接朝着二楼奔去,不一会儿传来窗户碎裂的声音,他似乎是跳窗而逃了。
张起灵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张乘风,后者艰难的趴在地上,残缺的手指看上去无比凄惨。
没了手指的张家人,就像鸟折断了翅膀。
张云奕逃走之后,吴邪把一双无神的眼睛转向张乘风,他转了转手里的刀,毫无感情的朝
着张乘风而去。
张起灵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吴邪,冷声道,“吴邪!醒一醒!吴邪!”
吴邪一翻手拿刀朝着张起灵的手腕刺去,张起灵无法,又不能伤了他,只好放手,但是下一刻又重新握住,往返几次,吴邪似乎终于不耐烦了,他一曲膝盖,速度奇快的朝张起灵踢去。
张起灵皱起眉头,吴邪现在谁都不认,没办法,他一手挡住吴邪的脚,一手将他直推到墙上,大喊,“吴邪!看着我!”
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对上他,张起灵胸中一震,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这不是吴邪的眼神,他终究还是让他变了。
又是这样,又是如此。
他自己造下的孽,终究要报应到自己身上,但是吴邪是不一样的,他不应该!
张起灵现在恨不得杀了自己,他明知道的,他会毁了吴邪,毁了他得来不易的安稳生活。
可是他居然还妄图一直生活在他身边?!
“吴邪……”他把头抵在吴邪的额头上,低声说,“吴邪……快回来……”
无知无觉如木偶的人环抱住他,在他身后举起了刀,他知道。
可是张起灵没有动,他同样回抱住这个冰冷的身体,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要死,就死在你的手上吧。
希望你手上最后染上的血,是自己的。
从今往后,便是永远笑容明亮,天真无邪。
杀人这种事,不适合你。
被血染得雪亮的刀带着狰狞的光,毫不留情的刺下去,却在碰到张起灵心口之前停住,吴邪茫然的开口,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话。
一句张起灵死也不会忘记的话,已经折磨了他近半个世纪的话,让他如受电击般痛苦不堪的话。
“杀了我吧。”
苍白的手无声的垂下,“咣当”一声,藏刀掉在地上,吴邪身子一软,倒在张起灵怀里,
完全失去了意识。
这个曾经洁白无瑕的少年,现在却浑身血污,眉头紧皱,与烟花漫天那晚笑得犹如天上繁星的人宛如不是一人。
浑身的疼痛袭来,张起灵终于支持不住,抱着吴邪摔坐在地上,双眼无神,被命运玩弄于手掌间的无力感包围,他终于品尝到了彻骨的绝望。
此刻在一旁如废人一样爬不起来的张乘风突然仰天长笑,疯狂的笑声在满室尸体的寂静大厅里无比刺耳,他的眼睛里满是彻悟的光,凶狠的光。
“哈哈哈哈哈!!!我懂了!我明白了!张起灵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抱着满身血污的吴邪,张起灵双眼无神,呆滞的盯着地面,任由张乘风口无遮拦的大吼大叫,他像听不见了一样。
“我知道你为什么护着这小子了!哈!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张家让你这样一个没人要的垃圾做族长!怪不得你这么无情无心的人要拼命留在他身边!哈哈!!能不留吗?!他是唯一的药啊!整个张家都在抢的药啊!!”
“闭嘴。”张起灵漠然的看过去,冷道,“闭嘴,否则……”
然而张乘风像疯了一样,他匍匐在地上沾满了血和泥土,挣扎着挪过来狠狠的抓住张起灵的衣角,拼命的抬起那张笑的扭曲变形了的脸,他哑声道,“你别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我告诉你张起灵,你他妈的跟我一样!一样盘算着怎么榨****最后一滴血,一样在等着合适的时机把他扔到火炉里,炼那味能救张家的解药!不,你比我还不如,我要什么就撕破了皮亮出刀刃去抢!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个月怎么在他面前殷勤讨好,哈哈!一副对这生活甘之如饴的样子,你?!你张起灵?!想跟他过平凡生活?!哈!笑话!!你也配?!!”
他继续扬高脖子,瞪视着那双几十年来他已经非常熟悉的冰冷双眼,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能瞒他到死张起灵,哼!恐怕他到了被你亲手算计致死的那天,还心心念念的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呢,真是可怜,他怎么就不知道呢,张家人,从来,就没有心。”
“咔嚓”一声清脆而毛骨悚然的声音。
张起灵面无表情的扭断了张乘风的脖子。
最后凝固在那张脸上的死人相,仍旧是一副了然而嘲弄的表情。
他抱起吴邪,迈着虚浮的脚步踏过满室尸体。
死亡,死亡。
他的身边,布满了死亡的味道。
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