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的嚎了一嗓子惊动了楼下,店里伙计纷纷赶来探个究竟,门口立刻被堵得严严实实。此时的薛濂双目红赤,死命的拽着瑾兰姑娘的胳膊,将其拖在地下,其状甚惨。贺氏兄弟和沈嘉欺身上去欲解救瑾兰,却不料薛濂大吼道:“你们都给老子退下,一个风尘女子,老子亲自来请她,已经是给了她十万分面子了,你们敢上来,信不信老子在这小娘们脸上划个印子!”
说罢,薛濂从靴子上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朝众人不停地比划着。屋内诸女惊作一团,不少人失声痛哭,地下的老鸨哀嚎了几声,忽然听到薛濂要杀人,猛地扑过来大喊:“薛公子,瑾兰姑娘与你无冤无仇,请公子放她一马,待会我让瑾兰姑娘当场敬酒赔罪如何?”
薛濂抖了抖匕首说:“给老子滚开,此地没你的事!”
屋子里两方僵持不下,披头散发的瑾兰早已不复妆容,泪水挂满双颊,明知无望,却还在苦苦哀求薛濂放开她。薛濂被瑾兰的哀求吵得不耐烦,扭头看着瑾兰道:“别啰嗦了,今晚陪老子玩一宿,老子给你开个苞,以后荣华富贵,任你享用。”
薛濂使出蛮力,单手与瑾兰撕扯。薛濂全神贯注盯着正前方,却不料身侧窜出一人,反手勾住自己左手,轻轻巧巧夺下了匕首。
“师妹小心!”
“温妹妹小心!”
当啷一声,温晴转身将匕首扔出老远,而身后的薛濂却用胳膊企图勾住她脖子,想锁住她的呼吸。温晴看也不看,反向肘击。薛濂吃痛,放开瑾兰,双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弯下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对付这种人,温晴一向是不留情面,借着机会,温晴挥出手肘,又重重砸在薛濂背上。
哎哟~背上骨头众多,温晴重重的肘击,自己也吃痛不已。沈嘉过来,查看温晴没有受伤,这才放心。薛濂的几个狐朋狗友也到了门口,偏偏被一众看热闹的人堵在外面进不来。老鸨则趁机拉着瑾兰躲到一旁,沈嘉捡到机会,对着地下的薛濂狠踹。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薛濂那受过这种打击,顿时就给打闷了,薛濂不停地在地下翻滚躲闪,嘴中更是污言秽一股脑倾泻而出。
“正廷哥!”沈嘉给贺正廷使个眼色,贺正廷会意。沈嘉拉着温晴,贺正廷催促着贺正武,四人挤出门口,头也不回的穿出大门外。而地下的薛濂,则捂着脸在地下不停地翻滚嚎叫。
四人上了马车,想到尤文辉熟门熟路,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便朝尤府赶去。回府不到半个时辰,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投了拜帖,尤世功有些奇怪,心道自己自己什么时候跟五城兵马司打交道了。到前院接待副指挥姚崇,寒暄之后,姚崇将尤文辉带至尤世功面前,尤世功这才知道了事件的前前后后。
土木堡事变,勋贵集团未能在关键时刻克服宦官干扰,以及其他因素影响,自此以后,他们便游离在皇帝的视线之外。在景泰,天顺年间,勋贵集团甚至连京营都无法掌控。勋贵集团把持的军中职位,甚至由边军将领代替。明朝中后期,文官和宦官,皇帝的三方矛盾逐渐上升,勋贵这才重获权利,慢慢变成变成了隐身人。但这种隐身是相对的,勋贵们仍然是左右朝局,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表面上朝中大事很少有勋贵们参与,但每次关键时刻的权力更迭,总能发现他们的身影。像移宫案中,阁臣刘一燝掖左,勋臣张维贤掖右,在这样一种戏剧性的冲突下,将朱由校从李选侍的挟持中抢了过来。
别人可能不明白这其中危险,但尤世功在大明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不可能不明白。果然尤世功弄清事件过程后,当场就甩给尤文辉一耳光。看着怒不可遏的尤世功,副指挥姚崇说:“尤将军,您的儿子并没有过错,听现场的人叙述,殴打薛濂的人是另外两名男子,想必尤将军也认识,不如把人交给我,我好回去交差。”
尤世功眼睛一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没人,老子没见过。”
“尤将军,这样不好吧,闹腾到最后,下官就得报给刑部,要是让黄尚书批驳,这事情可就没法收场了。”
看着神色倨傲的姚崇,尤世功心道自己只是个边将,在京中势力单薄,硬抗不是办法。想到此处,尤世功说:“指挥使大人,薛大人可愿意接受其它方式的补偿?”
姚崇一脸难堪,谁不知道阳武侯薛濂是京城一霸,可偏偏还有个不开眼的人出来招惹他,这不是找死么。边军将领不懂京城规矩,情有可原,也罢。姚崇上前一步,悄声对尤世功说:“尤将军,对方只要打人者的一条胳膊,其它都不在乎,如果尤将军想趟过这趟水,我建议你早点打理好现场的证人。”
“如此多谢指挥使大人!”说罢尤世功将两张银票塞进姚崇手里,姚崇面有难色,尴尬的接了,这才带人离开。
回到屋中,尤世功将尤文辉又狠狠臭骂一顿,不料尤文辉年纪渐长,脾气也大了,竟然顶撞了一句。这下了不得了,尤世功找到一根藤条,在院子中追着鬼哭狼嚎的尤文辉追打起来。尤文辉仗着年青,窜的跟猴子一样快,这可把尤世功给气炸了。
“孽畜,今日不打断你一条腿,老子就不姓尤!”
追了两三圈,尤文辉显然没料到他老爹气息悠长,身上顿时挨了十几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惨叫起来。不一会,沈嘉,贺氏兄弟赶来,却被尤世功呵住。后院中的尤夫人被丫鬟扶着跑来,她抢到院中死死拉住尤世功,哭着让尤世功要打连自己都一起打了。
“自古慈母多败儿,你这么惯着他,迟早有一天要吃大亏。”尤世功恨恨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屋中。沈嘉,贺氏兄弟也跟着尤世功进去。院中只留下尤夫人和尤文辉。尤夫人一边心疼的问起事件过程,一边查看自己儿子的伤口。
“这个姓沈的,一来家里就不得安然,先是和香莲的事情,弄得家里鸡飞狗跳,这如今又将阳武侯给打了,他一个人疯就算了,这是要让我们尤家一大家子陪他去送死吗?不行,我要和你爹去说一说。”
对于母亲的气愤,尤文辉不好开口。这是他爹和他娘的事情,自己插在中间,实在是尴尬。脱离挨打的境遇后,尤文辉借口偷偷溜走,行至后院小径,却被尤香莲堵了个正着。
“大哥,我听说爹爹又揍你了,你又干什么坏事了?”尤香莲抿着嘴,眼中尽是笑意。
“哎,说来话长,还不是因为青楼的事情。”
“什么,你又去青楼了?上次夫人不跟你说了嘛,爹爹回京的时候,让你你不要去青楼的,你这是明知故犯,怨不得别人。”
尤文辉摸了摸脸颊,还好藤条没有打到脸上。对于靠脸混日子的自己而言,打脸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尤香莲熟知大哥的心思,皱了皱眉头说:“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自己这张脸,你再这么下去,信不信爹爹晚间再揍你一顿。”
“凭什么啊,这次又不是我的错。我和正廷哥,沈嘉商量好,大家一起去青楼逛逛,谁知我离开不到两刻钟,就听说他们将阳武侯给打了。对了,被打就是薛濂,就是我娘打算给你找的对象,咦,莫不是这臭小子为了吃醋故意这么干的?”
尤香莲一脸羞恼说:“哥,这关我什么事,你们自己逛青楼,还要扯上我,哼,臭男人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
“香莲,来来来,哥给你分析分析。你看啊,你拒绝沈嘉,他恼羞成怒,必然要有个发泄者,原本的薛濂恰恰就是个现成的出气筒,你看看,连我都搭进去了,还被爹爹白揍一顿。香莲,你得补偿哥哥,要不借我点银子吧,我不要太多,十两如何?”
“你~,我不和你说了~”尤香莲跺跺脚,转身向后跑去。
“香莲,别啊,哥也是为了你,你说是不?哥真的没钱了,你得救救我啊!”
尽管沈嘉一再询问尤世功,可尤世功口风很紧,一点消息也没透露给沈嘉。傍晚时分,抚顺守备沈嘉打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得力于沈守备阅军和入城仪式上的名声,沈嘉青楼打人的消息传得格外迅捷。沈嘉和尤世功也没多想,他觉得这种传闻经过一个晚上,就会慢慢散去。然而第二日,事情却变得诡异起来。
首先是沈守备抚顺的风闻被人抖落出来,什么抢夺商贾妻女,银枪小霸王,夜御数女无牛鞭一日不欢等谣言传得满城尽是。前些日子因为廷议引发的朝臣撕裂,让京城气氛略有些凝重。随着这波谣言袭来,一时间大街小巷议论纷纷,三教九流的人迅速活跃起来。
东林党人大多以气节道学自居,对于沈嘉这种厚颜无耻大加谴责。甚至连浙党,楚党,齐党等在野党也纷纷看不下去,难得京城官员,一起调转枪口指向同一件事情,这也让暗中观察事态的朝中大佬暗暗惊叹。
京城不比抚顺,京城学子众多,大家狎妓都是写首诗歌,谱个曲子附庸风雅,哪像沈守备这种靠着蛮力动粗抢人,这简直是大明的耻辱。国子监人物辈出,岂能在这个时刻缩头缩脚,于是乎监生纷纷上书朝臣,请求重罚沈嘉。京城气氛又是紧张,又是处处充满诙谐。诡异的气氛搞得熊廷弼也是无比担忧,恰好又被熊雪茹看在眼里。
熊雪茹一直想去尤家探望温晴等人,只是想沈嘉初来京城,琐事繁多,因此便等了两天。谁知今日风云突变,熊雪茹再也坐不住,于是叫上丫鬟仆人,雇了顶轿子匆匆赶往尤府。
到尤府门前,恰好碰见沈嘉侧身在门外看讨伐公告。熊雪茹盈盈下轿,压抑着激动檀口微启:“沈嘉,你这穷酸啥时候逛荡到京城了,也不来探望我,亏我当初还帮你忙。”
沈嘉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明代的大字报,对仗工整,读起来朗朗上口,不愧是国子监出身的。一句“沈守备,乃妖人”就将沈嘉抬高到妖魔鬼怪的地步,果然还是知识分子有力量。
“沈嘉!”
沈嘉茫然的回头,看到熊雪茹正怒目对着他。咦,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是会打扮了,这数日不见,脸庞倒是丰腴了些。
“你个穷酸,我叫了你半天,你竟然不理本小姐,哼!”
看着气咻咻的熊小姐,沈嘉明白这熊孩子脾气又犯了。沈嘉问道:“今日京城中的谣言,是不是你放出来的?快老实交代,抗拒从严,坦白从宽,我可不希望你牢底坐穿,嘿嘿。”
“就你这穷酸样,值得本小姐两次为你出手?”
“嘿你个熊孩子,别不承认,我这就去找熊老谈谈,他要对此负责,要给我赔偿,比如银子,美女之类的我都喜欢。”
“你这个登徒子,我不理你了。”说罢熊雪茹跺跺脚,进入尤府去找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