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乎到晚上九点左右,家里的客人才陆续散去。还有几个醉倒在桌子底下的,尤世功安排仆人将其送走。尤府上下收拾好桌椅,打扫了屋子,众人这才聚在一起吃晚饭。丫鬟仆人在厢房摆了几桌,一边吃,一边时不时过来看看大厅。而温晴三女,沈嘉,尤文辉等人则聚在一个小桌上,主桌是尤世功和随行的家将。屋子中都是路上的熟人,沈嘉彻底放松,自顾自闷头大吃,不一会儿便满嘴油腻。
尤世功觉得机会正好,便打发儿子去后院找尤香莲过来。没多久,一名个头瘦小,峨眉微蹙,鼻梁微挺的女子,睁着一双大眼睛轻盈盈,莲步轻移,悄悄进了大厅。进门后,这女子眼睛滴溜溜四处一番打量,隔了一小会才才走到尤世功面前撒娇道:“爹爹找我有事?”
尤世功微微一笑,对着女子道:“香莲,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
说罢,尤世功站起来,走到沈嘉背后,抓起沈嘉的衣领道:“这是我女儿,尤香莲,就知道吃,你属八戒的?不会主动过来和我女儿见个面?”
听到尤叔抱怨,沈嘉连忙转身。此时沈嘉满脸油腻,上面还挂着几颗摇摇欲坠的米粒,嘴中更是鼓鼓囊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嘉狼狈不堪的样子惹得尤香莲莞尔一笑,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不妥,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唇。
一旁的尤世功看的恼怒无比,大骂道:“少吃点会饿死你嘛?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尤文辉在一旁哈哈大笑,觉得沈嘉和自己臭味相投。好不容易咽下饭菜,抹掉油腻,沈嘉连忙道:“见过尤小姐。”
“香莲,这就是爹爹给你找的丈夫,以后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告诉爹爹,我帮你收拾他。”尤世功狠狠的瞪了沈嘉一眼,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一口,豪爽的一塌糊涂。
“爹爹,女儿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这个绯闻缠身,不能洁身自好的人!”
“乖女儿,沈嘉这人除了名声臭点,其他都挺好,爹爹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里都是自家人,你莫要害羞才是。”
“爹爹,女儿不是害羞,女儿真心不想嫁人,前几日夫人跟我介绍了南城的薛侯薛濂,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啪的一声,尤世功将手中的酒壶摔得粉粹,怒骂道:“放屁,谁跟你说的媒?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亲生女儿的婚事,怎么能瞒着我?”
一旁的尤文辉大急,连忙高喊道:“爹爹,与薛濂还是没影的事情,对方只是提了一下,咱家并没有任何许诺。”
尤世功略微放心,温言道:“乖女儿,既然是没影的事,那就按爹爹说得来。”
尤香莲轻咬嘴唇,拗声道:“我不要,我谁都可以嫁,就是不想嫁他。”
沈嘉适时地站起来自嘲道:“尤叔,俺就是一俗人,哪能配得上清新脱俗的尤小姐,既然尤小姐不同意,在下也不能勉强,要不咱就这样,好说好散?”沈嘉一边肚中偷笑,一边看向尤世功。
尤世功回头,瞅见沈嘉贱兮兮的笑容,怒骂道:“没你的事,你给我闭嘴!”
尤世功脸色铁青,脖子憋得粗红,他对着尤香莲道:“女儿,你的婚事,我在抚顺就已经定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今日你不想嫁也得嫁,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爹爹,你 ~ ,你就知道欺负我这没娘的孩子!”说罢尤香莲放声长哭,跑出大厅。众人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呆坐在饭桌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 ~ ,尤世功长叹一声,一言不发出了大厅。倒是沈嘉,长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险过,险过。”
曲小乙和吴诗涵狐疑的看着沈嘉,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温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痛苦。慢慢的沈嘉也觉察到温晴脸色似乎不对劲,他正要开口询问,却不料温晴倏的站起来,抄起桌子上的汤水泼向沈嘉。事出意外,沈嘉躲避不及,顿时被泼了个汁水满脸。温晴扔下汤碗,一言不发,噔噔噔跑出大厅,消失在夜幕中。
尤文辉凑过来,盯着呆呆的沈嘉问道:“沈小弟,你师妹咋回事?”
沈嘉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曲小乙和吴诗涵正关切的看着他,沈嘉赫然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大家继续,我刚才踩了师妹一脚,她故意跟我发脾气的。”
曲小乙,吴诗涵和尤文辉满脸狐疑,不知道这师兄妹两人卖的什么药。
自欺欺人的安慰了曲小乙和吴诗涵,沈嘉赶紧起身追了出去。众人被尤世功女儿这么一闹,又被温晴搞了个突袭,气氛顿时有些难堪,吃了两口,众人借口夜深困乏,早早离开休息。
却说沈嘉回到温晴屋前,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悄声问:“师姐,你不开心?”
温晴从头至尾蒙着薄被,一动不动。沈嘉扯了扯薄被,温晴丝毫不让。沈嘉一歪嘴,觉得这是个难缠的事情。沈嘉有心塞个茶杯进去,不过他觉得这时开玩笑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干脆静静地坐在床前,一言不发。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夏天的薄被轻薄透气,沈嘉低头凑过去打算探个究竟,却不料温晴在里面憋的满头大汗,也忍不住掀开被子伸出头来。四目相对,沈嘉吓得惊叫一声,向后一跳。
“师姐,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温晴起身坐起,与沈嘉并坐在床边,低声问道:“那个汤水烫不烫?刚才有没有伤到你?”
“哎呀师姐,当然烫了,要不是我担心你,我都打算回去躺个十天半个月养伤了。”
听到沈嘉有气力抱怨,温晴彻底放心,她呆呆的看着窗前,屋外知了一声声嘶叫,温晴不知道如何开口。隔了许久,温晴才缓缓地自言自语起来。
“一九七九年,我爸十九岁,他被派往越南作战,四年后,在一次侦查任务中,他险些丧命,是他的副排长刘建国救了他。八七年,他所在的部队轮战结束,回到国内,与我妈妈认识并结婚。八八年十一月,我出生了。”
沈嘉静静的听着,他没有出声,他明白,温晴的记忆已经彻底的恢复了。虽然这对她而言是好事情,但同时也意味着她想起了往日的辛酸苦辣。
“我五岁时,我爸爸认识了另一个女人,一年后他与我妈离婚,从此我便跟着我妈生活。我爷爷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他一直看不起我爸的所作所为。我妈妈一个人抚养我很难,一直都是我爷爷在资助我们,直到我长大。后来爷爷让我去报考飞行学院,再后来你也知道了。刘明哥是刘建国的儿子,我爸希望我嫁给他。”
温晴倏的站起来,走到窗前道:“他和那个女人又有了一个儿子,他对我多年来不闻不问,在我长大时,却想干涉我的婚姻,我与他争吵,他那时候说的话,就跟之前尤叔跟他女儿香莲说的一模一样。当时我听到这句话,怒火中烧,说起来恰好你坐在我旁边,谁让你朝三暮四的,也是你活该!”
沈嘉这才明白自己成了温晴的出气筒,他哭丧着脸道:“师姐,我这不是被逼的嘛,我跟你说过这中间的来龙去脉啊。”
“我不管,你们男人,天生就是花花公子,我没上去爆揍你一顿,算便宜你了。曲小乙和吴诗涵多好的女子,竟然看上你这种人渣,你要是以后敢嫌弃人家,看我不收拾你!”
沈嘉呆呆的坐在床边,突然间身边多出一个女权主义者,而且还是明代,这可有点棘手。
“师姐,你现在有没有好点?如果好些了,你去和小乙她们打个招呼,大家都被你吓着了。”
“哼,这算什么,等些日子,我想去江南转转,怎么样,给我点银子花花!”
“不行,坚决不行,师姐你不知道,这个时代单身女子外出,危险多着呢,等我有空了,我们一起去。”
“等你有空?恐怕我那时候都走不动了!”
沈嘉对上温晴,显然嘴笨至极,无奈之下,沈嘉只好央求道:“师姐,再等我一年,我保证一年后带你风风光光下江南。这是男权社会,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很不方便的。”
温晴一脸不情愿道:“可在抚顺呆着实在是无聊啊!”
“要不你帮我看着那些工坊,或者筑城,或者那个嘉禾坊给你玩?实在不行,你来军营?”
见沈嘉心诚意切挽留,温晴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己见,点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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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东郊的教堂内,约翰·亚当将一封信递给一位青年,然后说道:“迈克先生,这是一封非常重要的信件,你找个借口,早点回澳门,将这封信带给总督先生,他知道怎么办。”
“先生,我这样走会不会引起明帝国的怀疑?”
“不会的迈克先生,明帝国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和我们死磕,倒是将来如果教廷派人过来,我们如何将其弄到京城,这才是大问题!”
“大不了我们再将旧船上的大炮拆掉一些,卖给他们,这样我们就有借口了。”
“迈克先生,拜托你了,这封信早点送去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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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世功如何说服香莲,沈嘉不得而知,不过早上起床,看到尤世功的黑眼圈,沈嘉便知道他昨晚没睡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两天还是少招惹尤世功为妙,沈嘉打定主意,说两句偷偷就跑。
“小子,你想溜哪里去?今日要去贺帅家和陈帅家里探望,有本事你小子就别去!”
“尤叔,我这不是要回去准备些礼物嘛,我总不能空手去吧。”
尤世功瞪了一眼沈嘉,这才转身离开。
上午九点左右,沈嘉,温晴和尤世功以及尤文辉等人先去贺世贤家拜会。贺正廷早已得知消息,因此提前在大门口恭候,等尤世功到了,便一起迎了进去。温晴是贺世贤收的干女儿,贺家上下早已知道。对于这位长相甜美的女子,贺家上上下下笑得合不拢嘴。
贺世贤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贺正廷早已见过,小儿子贺正武今年十八岁,刚刚成家,见过温晴后,一众女眷拉着温晴去了后宅。沈嘉见过贺夫人,留下尤世功等人在厅内聊天,自己便和尤文辉,贺正廷,贺正武溜到了院子中。
“正廷哥,京城有啥好玩的?今日反正无事,要不带我去兜兜?”
贺正武也是个闲不住的,听到沈嘉要找乐子,凑上来神秘的说道:“京城堂子胡同的怡春院柳荷从苏州过来,听说美艳不可方物,吟诗弹唱,样样精通,你想不想去看看?”
来京城没想到第一个去处就是去古代妓院,沈嘉想想都有些激动,他拼命的点头答应。
尤文辉有些担忧道:“听说那个柳荷平素与达官贵人来往,眼界甚高,我们这几个穷酸,不通文采,能进得去嘛?”
沈嘉狠狠鄙视了一把尤文辉,去青楼而已,又不是去赶考,要什么文采。还是贺正廷比较干脆,他说:“我们先把正事干完,下午去尤叔家里集合一起去。”
在贺府呆了会,沈嘉便催促着尤世功去陈府,拜会过众人后,急匆匆赶回尤府,开始和尤文辉密谋逛青楼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