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山坐落于马沙江南部雄山峻岭的尾端,一条东西走向的溪流穿过大山,分大山南北两座山岭,山北得鸦山,山南得怪山。山北鸦山四季分明,树木矮小,灌木丛生,生灵稀少;山南怪山四季如春,树林茂密,生灵旺盛。虽是两极风貌,但两山皆因山脉水气,终年云雾缭绕,灵秀非常。
鸦山的山神庙坐落在半山腰的一个小山丘上,十几平方米的简陋庙宇,供奉着一个鸟头人身、三只脚的石像,这座简单地庙,没有厅堂,只有神像和供台,庙宇附近一棵年代久远的桂花树,一群黑鸦停息在桂花树的枝头上静默不吼。
农历九月,桂花树枝末端含苞蕾蕾。
素衣长袍的白蛇,赤着脚站在桂花树下沉默不语,俯视着鸦山黄昏之下的风景,云雾缭绕,水气直冲云霄,鸦山被灵脉包裹,形成了为数不多的净土灵脉湿地。
“他们把你丢在了一个好地方,三足乌!”
“我说小虫啊……你这酸水泼的真够干脆!”
桂花树顶端,显现出一黑色短发男子,环抱双臂盘坐桂花树顶端,四条锁链捆缚双手双脚腕处,铁链一直垂落到树下地面,逐渐消失在树的阴影里。一只金色瞳孔的黑鸦站在他的肩膀上,男子一副俨然自得的神情。
“看来您老也没有因为敕令而改变什么!……”
白蛇转身,走进桂花树下。白蛇伸出右掌,随着掌心白色闪电冲击,树的阴影里一座封印石碑显现桂花树底,桂花树地面消失,石碑立于树下黑暗中,从石碑延伸出去四条锁链,分别锁住了树上三足乌的两手、两脚。
“哎呀呀!小虫真是变得一点都不可爱啊……想当初,我们瑶池四仙在瑶池沐浴更衣,一只光着身子的小白虫突然出在我们面前,而且还不断地扭动着它那嫩白的小身子,我们以为是哪路神仙贪恋我们四仙美色诱惑诸我,原来啊……只是一只刚破壳的小白蛇!我们四仙不忍她被西后责罚,便将她藏于怀中日夜照料,并给她取名蛇夫子,奈何~~~”
“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娇持轻狂,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白蛇奋力一声握紧双手,要去毁坏石碑上的封印咒符。
“——喝啊——!”
在触碰的瞬间,一阵黑色闪电如蛇影快速攻击白蛇,白蛇掌心挡下的同时另一阵闪电从侧面攻击而来,强力的电流击退了白蛇半步,白蛇手心翻出烧伤的红晕。
苍岭凝视着白蛇静默了。
“不要白费气力了!……”
苍岭柔和的声调下一份怜惜的表情。
“封神榜的敕令和封印你的那种禁印不同,这不是你的能力范围……”。
白蛇退出封印界限,石碑消失,桂花树下一切恢复成原来模样,地面变回。白蛇看了看掌心的红晕。
“姜老先生为什么要开启封神榜封印你们妖神上仙!”
“谁知道呢!或许……他认为,这是属于人神的时代吧!……嘻嘻……”
苍岭环抱双臂转头淡然地看向鸦山黄昏的天空,夕阳所印染出的天际如血色般。然后转头看向白蛇掌心红晕。
“约束我的敕令会影响这座山所有的生灵。”
“我知道……”
“在这里呆很久不是什么好事,敕令对你们的灵体都有伤害,别逞能的好。”
“瑶池四仙对自己教出来的弟子这么不自信吗?再说,两千年来第一次出单总至于给师门抹黑是吧!”
白蛇飞向树顶,落在苍岭身边。
“九尾大人怎么样了……”
“唉~~~,一说到九尾仔,你就带上‘大人’的敬称,真是不公平啊!——蛇夫子!”
“上仙!——”
白蛇一声呵责,俨然眼神看向苍岭,苍岭一怔,收敛起自己轻狂的语调,脸变温柔。
“不用担心,他还没死……”。
白蛇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
“哈……是吗……”
“被人类砍掉了八条尾巴!最后一条命线保全自己变回了初生形态。”
“呵……真是一点没变,无论过去多久,人类的贪婪永远不会变!”
“哈……九尾仔全身都是宝,财大气粗碍人眼嘛……哈哈哈……”
就在这时,天际泛起乌云遮住落日直面扑向鸦山,嘈杂声打断了两人,白蛇看向天际。
“那是什么?!”
“魑魅魍魉!从腐朽中诞生的黑色漩涡,他们正在吞噬这两座山的仙灵脉象,怪山和鸦山的灵脉是它们的美味佳肴啊……”
苍岭托起下巴憋屈抱怨着。
“日游神呢?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它们的职责范围……”
“魑魅魍魉污浊的范围太大,它们照顾不到所有的漩涡……”
还没等苍岭说完,白蛇已经纵越半空。
“你要做什么?……”
苍岭看向已经飞跃空中的白色,白蛇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我?……呵呵……,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就像以前一样,让我来为上仙您打扫一下前院吧!”
苍岭讶异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兴奋。
“哈哈哈……,小虫真是一点没变啊,还是这么爱干净!”
“哈——,没办法啊,就如金蟾上仙教导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性如此啊——!哈啊——!”
白蛇纵身跃进黑团乌云中。
白蛇双手合十,起势,“汝等当归于永夜!死门!——开!”随即,右手捻起云雾成线,五指延伸出去五条白线飞向黑团,黑团被白线困住,线化百丝切割云团。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撕裂的乌云发出哀嚎凄厉叫声,全数被切割消散,白蛇收起双掌落在桂花树的顶端,站在苍岭面前。一些逃脱的小云团又开始在上空聚集起来,白蛇准备再起势。
“不用担心……”
苍岭喊住了白蛇。
“嗯?”
“那些小漩涡交给孩子们吧……”
顿时,桂花树上的众多乌鸦飞向空中。鸦群中,苍岭显现邪魅笑容。
“乌鸦的孩子们总是很孝顺的……嘻……”。
直冲云霄的乌鸦们撕裂吞噬着那些云团,很快,天空归于爽朗干净,乌鸦们伴随着日暮降临朝着不同的方向飞离了鸦山。
“喔……原来夜幕已经开始了啊,是夜游神的时间了,哈……”
白蛇窃笑盘坐树顶。
“哈……真不亏是苍岭上仙啊,还是这么厉害!”
“嘿……我什么也没做啊……”
……
明月逐渐明亮,山脚灯火通明,白蛇瞭望山脚。
“对九狐大人,你要我怎么做?”
“他现在的生命气息很微弱,虽然我能让他暂时避开山上敕令伤害,但是以他现在的状况,魂元随时会被打散,我希望你带他离开这里,暂且用你的灵脉精魄喂养他,直到他重新长出其余八条尾巴恢复成九尾白狐——玉良狐!”
白蛇看向苍岭,只见苍岭撑开双掌,双掌中一只雪白色的狐狸幼崽颤抖着身体,寒雪般的白色银光美丽的摄人心魄,卷曲低吟沉睡中,微弱呼吸着。
“这是……九尾大人?……”
苍岭把孩子递给白蛇。
“成为九尾白狐的母亲吧!蛇夫子……”
白蛇双手接过幼狐,目不转睛,微弱呼吸间与白蛇心脏的跳动融为一体,越是响亮。
“没有更快的方法了吗?……”
白蛇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苍岭。
“没有岁月累积的厚重,拔苗助长的树最容易折断,对你对他都不是好事……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是吗……”
“况且现在人类的魂体这么浑浊,吃多了会拉肚子啊……哈哈哈哈……”
“……”
看着苍岭的戏弄,白蛇无奈抱脸,右手捂住的右眼,在单眼的视线下看向左手掌中的九尾白狐幼体,突然想起什么。白蛇左掌悬浮幼狐在半空,右掌食指与中指并拢,从额头印堂划开一个裂口,裂口中一只白色的幼蛇魂体被拉出。
“这是?”
“是虹儿的魂元……”
随着魂元被拉出,白蛇印堂裂口重新闭合。
“他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的……”
白蛇小心翼翼把魂元注入幼狐印堂,幼狐印堂裂开伸出一条狐形白影,狐嘴张开一口吞下魂元,然后狐影缩回印堂,印堂闭合,幼狐吞噬魂元之后渐化作人形,变成了一个熟睡中的男婴,白蛇脱下外衣长袍把他包裹其中,小心抱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婴儿的呼吸逐渐加强,是个熟睡了的人类孩子模样。白蛇慈爱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虹儿他已经死了,我的孩子虹儿已经被人类杀死了……无论我怎么努力,虹儿都不会回来了……我在无心湖的湖底睡了两千年,如果能睡着,我就无需编制一个充满谎言的梦,在梦里,我依然和虹儿一起看着、听着这个世界的变化,现在这个梦醒来了,世界都已经变成了我不能认知的样子,但是无心湖里那个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到最后……什么都没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段人世路委屈你了……”
“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我更加没资格成为九尾大人的母亲,但是……我想我会尽力做好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
白蛇满脸愁容,悲凉神色中一只妖在经历桑田后的无所动容与静默,心再也掀不起任何涟漪。
“苍岭大人也相信我能照顾好九尾大人吧,所以才叫那三个孩子去无心湖解开我的封印……无论我做了什么,做过什么,你们一直都相信着我,站在我这边……我杀了那么多的人,做错了那么多事,面对那样的我,九尾大人对我使用禁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蛇夫……”
“哈——,如果这一切的发生是因为人神终结的时代已经来临,那么也是时候了……身为远古居民的我们,是时候该从人类那里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家园了……”。
苍岭笑而不语。白蛇紧抱怀中婴儿。
“好孩子……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忘记吧!忘记这一切……忘记这一切的的痛苦和不安……当你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的好孩子……当你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你的世界永远欢乐、祥和……”,白蛇向着幼狐的脸颊亲吻过去。白蛇双眼放大,黑色瞳孔在金色的眼白中拉成一条直线,一只蛇眼的锐利眼神,在唇亲吻脸颊中,灵脉的灌输让婴儿亮起了白光,白光中,白蛇怀中的婴儿缓慢睁开双眼,幼嫩双手向着温暖慈爱的脸伸去。
“妈……妈……”
婴儿的低喃声。看着婴儿苏醒,蛇夫子向着苍岭欣慰微笑着。
清晨。鸦山山脚,银狐、混沌三人倚在鸟头人神的石像前的草地上横躺睡着,憨态可掬,非相环抱双臂依靠石壁闭眼。风声惊动了非相,非相亮起偃月刀向着声音来源砍去,白蛇单掌挡开刀锋。
“白大人!……”
非相慌忙收起自己的刀。银狐听到声音惊醒,看到白蛇,直奔过去。
“大人!大人!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九尾大人能……”
银狐看到了白蛇怀中的婴儿。
“这个婴儿是?”
“玉良壶!他的名字!玉良壶!……”
“九尾大人!哈哈……非相!是九尾大人啊!哈……太好了!太好了……”
银狐兴奋地抱起混沌。非相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这就是您和苍岭上仙讨论的结果?”
白蛇微笑地看向怀中的婴儿,初阳下,温柔的暖意。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九狐仙母亲!……”
话语一出,两人同时诧异地看向白蛇。
鸦山山神庙前,桂花树上,苍岭上仙一边吟诗,一边用手拍着膝盖跟着节拍。
“白头翁白头翁,拄杖行酒马前歇,马前歇,潇潇雨瑟敲兰竹,敲兰竹,是问兰交今何处,今何处……不闻雨声闻歌赋,谁听赋,谁听赋?……”
苍岭环抱双臂独坐树冠顶端看着他们四人的身影。
“九尾仔,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这趟人世路,你可曾后悔过?……”
山脚,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银狐跳起。
“可……可是白大人您……您是一条蛇!……”
“蛇?狐狸的母亲当然是只——老——狐——狸!哈哈哈哈……”
白蛇大笑着大步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你们再不跟上就跟不上咯!”
“去哪?”
非相和银狐同时诧异问道。只见白蛇转身神秘笑颜。
“人间!——”
清晨太阳升起,幼狐和白蛇发出耀眼的银白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