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不相信区区两个人就可以打败自己的骑兵队,按理说城中不应该有这种境界的修行者才是,当他狐疑的策马上前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地血腥。
一百来号人凄惨的倒在那里,不管刀伤还是箭伤都是致命的,动手的人都不需要去补刀那么麻烦,尸体中还有卧倒的战马,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因伤站不起来只能无助的嘶鸣,给整个场景更添了一些悲凉。
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楚成认得,战长虹的酒宴上他也是座上宾,所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唐玄会为战长虹效死命,他又不是百战人,所以没有理由做一条战氏的走狗。
屋顶上站着的黑箭没有躲起来的意思,料想那些骑兵向楚成报告的时候即使不提起自己,楚成看到尸体时也会明白暗处藏着什么人,到时候要么不露头要么有所防备,所以还不如大方一点算了。
看到了浑身还在滴血的唐玄,看到了白衣胜雪用小指吊儿郎当勾着长弓的黑箭,楚成心里恨得要死。
站在百战的立场上,这两个人死有余辜,而现在虽然情势变了,这两人却依旧是死有余辜,但是楚成却不急着动手,首先骑兵们胆气已泄步兵们气儿还没喘匀,另外即使现在没人阻拦,也是追不上战长虹了。
所以楚成平静下来,翻身下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帮组战长虹,为什么要参与到敌国的内斗中去,这就是楚成的疑问。
他和唐玄之间的距离很远,十丈开外的距离,就算唐玄想暴起杀人也没办法有突然的效果,而对于房顶上的黑箭,楚成一直在用心提防,他有信心躲过对方的远程攻击。
“我也想问为什么。”唐玄用刀尖轻轻点地敲打,声音很轻,却也能让人心乱,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战术。
“身为皇城的守将,虽然手下兵马不多,但品级却不逊于在外统领数万人的将军,你为什么又要作乱叛国,而且如此的不留余地,不要告诉我战天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唐玄反问道,现在他面前的都是叛军,所以也没有必要对战天采用尊称,那是在战长虹面前才该做的戏。
他想知道为什么楚成明知结果是必死无疑,还要做这种事情,最匪夷所思的是,他手下的士兵为什么甘心和他一起赴死,唐玄并不是不相信忠义二字,也知道如果领军的将领做得足够好,的确可以让手下与之同生共死。
但那也要根据形势,叛国都义无反顾的话,那就有些不可想象了。
楚成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黑箭身上,毕竟这种距离箭手的威胁会更大一些,看到那厮还是用手指勾着长弓晃荡着玩,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楚成才有心情去回答唐玄的问题。
“我不是百战人。”楚成很平静而且淡定,嘴角似乎还有一些快意的微笑,似乎不是百战人是一件很值得高兴和感到荣耀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叛国。”
唐玄深吸一口气,他瞬间就想到了一些事,虽然不能肯定但也差不了太多。
天都百战这些年来明争暗斗,表面上尽管互商通婚之类的全不耽误,但私下里谁不希望置对方于死地,只要能把这两个国家合而为一,休养生息几年之后,横扫其他各国统一大陆何足道哉。
寒荒人能不饿死就算不错,涅国从上到下清心寡欲的没有相争之心,只有善水算得上是个障碍,可他们的军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整个国家都散发着一股铜臭气,训练培养的士兵在战力上自然也差上很多。
所以虽然一直对善水有所防备,但实际上天都和百战都没有把这个国家太放在心上,即使是天都曾经吃过亏。
被矮子绊倒过的巨人未必从此以后就会觉得对方配作自己的敌人。
但就是这个一直被轻视的国家,恐怕有着旁人想象不到的隐藏力量,唐玄有理由相信,不管是天都的变故还是百战的混乱,背后都有善水的影子,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其他任何的可能。
楚成的一句话就让唐玄想到了这一点,因为是善水安插在百战的钉子,所以楚成做起事来毫无负罪感,任何百战人的死亡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能够潜伏这么深,在适当的时候给百战如此重大的打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同一时间你们的人也在天都动了手。”唐玄按住刀,“不过即使这样,两个国家的报复你们又要如何应对?”
百战死了皇帝,天都的凌非陛下生死唐玄不知道,但他得到了老道的死讯,就凭这一点,天都也绝对会疯狂的进行报复,国师本来就是天都的重要依仗,更何况凌非和风道人之间那不寻常的感情。
虽然没有父子相称,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按唐玄的想法,楚成不但会死无葬身之地,那些逃掉的灰袍人和背叛的战神殿也都不会有善终,两个大陆上最强的国家联合起来,足以碾碎一切势力。
善水也会从大陆的版图上消失,这些年来天都和百战都腾不出手来对付它,因为就算再弱也不是分分钟能够解决的事儿,到时候捕蝉不成再被黄雀给来一下狠的可就亏了。
但是楚成一点也不急,也没有视死如归的神情,看他也不像狂热的殉道者,唐玄忽然又明白了一点,这厮恐怕是留有后手。
“两个国家?”楚成挑着眉毛微笑,表情十分欠揍,“你想的还是有点少,因为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这一天筹划了多久。”
他顿了顿,“我知道杀你是件不容易的事,不过你也不要想着杀了我,就算我身边带着的是两千多农夫,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唐玄很同意他的说法,虽然他很想在战长虹面前再立下一个大功劳,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真的没办法干掉楚成,所以他有心情聊天,因为说话很容易消磨时间。
只要其他几位将军带齐人马折返回来,那楚成就算长了翅膀也不容易逃走了,瓮中捉鳖关门打狗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阳光正好,本来这可以是平静美好的一天,不过遗憾的是城里的死人太多,血腥气太重,让那温暖的灿烂中也带上了一丝凄冷。
“希望二位好自为之,日后我们还会有相见的机会。”楚成扬起手,他手中托着一枚小小的符咒。“本来还想等战长虹赶来的时候再奚落他一下,不过那样也没什么意思,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儿还在后边,所以,我们早点离开也没什么不好。”
唐玄的瞳孔瞬间收缩,他明白为什么楚成能这样肆无忌惮,因为他早有离开的手段,听他的意思,就连他的一众手下也都可以离开。
“十年时间,才能布下可以运用这符咒的法阵。”楚成有些感概,“不过好在这里是铁域城,如果换成天都的话麻烦就会更多。”
天都城由第一任国师开始就精心布置笼罩整座皇城的阵法,几经完善到了风道人手里之后简直可以称得上固若金汤,有传言说,只要风道人愿意,任何人在天都城中都会成为他掌中的布偶,生死由他。
不管这说法是真是假,足以证明天都大阵的厉害,若不是用了非常手段,恐怕谁也压不住法阵之力,而法阵运转的话,那风道人在天都城中就是无敌的。
泪流满面的凌非看着风道人说不出话,他面前的两个风道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一个是肉体,一个是魂魄罢了。
幽冥殿盗走龙种,以凌氏的血脉施展秘法,借皇室的大气运让保护天都的大阵失去效用,从而潜入皇宫攻进国师府,他们差一点就可以做成惊天动地的大事,以皇者之气加持的缚身术无法可破。
即便风道人这种近妖的全才也只能受困于缚身术,所以他才会魂魄出窍,所以他才会死,所以大殿中的灰衣人才会给他陪葬。
即使再强大的修行者,失去肉体的魂魄也不会拥有原本的力量,除非是在某种机缘之下成为鬼修,然后苦经时日,最后才能有所成。
不能看着当朝皇帝丢了脑袋,不能看着满朝文武被屠戮一空,老道没有选择。
魂魄自然是无力的,但风道人早就是百辟上阶的修行者,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他可以达到更高的境界,比如通神。
这也很容易理解,就连战神殿的双百老人都能达到通神境,无论资质资源都更胜一筹的风道人没有理由像其他人一样最多只能达到百辟上阶巅峰。
而达到通神境的修行者,可以凝练出元婴。
百辟境气海生金丹,当然那要是百辟上阶才可以做到的事,眼下唐玄黑箭还远不到那个程度。而破境达到通神之后,金丹就会散去凝为元婴,这也是飞升的象征。
风道人突破到通神境的时间不会比玄长空更长,只不过他从未显示过那种力量,因为没有必要,还没有谁能把他逼到那个份儿上。
然而今天例外,他居然被人逼死,这种可笑的事传出去很可能被人笑掉大牙,号称只要身在皇城便无敌的天都国师居然被逼死在皇宫之中。
让元婴和魂魄合二为一,不但可以摆脱缚身术的束缚,还可以发挥修行者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在某种意义上恢复了自由行动的风道人瞬间就可以让皇城大阵复原。
结果元婴脱于魂魄之上的风道人最后一次完成了自己作为国师的使命,看着泣不成声的凌非,他只是笑着,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没有像过去那样冷嘲热讽指手画脚,也没有将死的觉悟交待后事之类的嘱咐。
一阵风吹过,风道人的魂魄瞬间消失在大殿之中,而他的肉体终于不再保持着挺立的姿态,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被凌非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