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拦截战长虹,善水不得不从紧急从本土调集部队,由于过于匆忙,除了原本镇守在边关附近的五万士兵之外,最后也不过有近十万人及时赶到,虽然看上去他们军备齐整,鲜衣怒马,其实也不是什么肉体和精神都处于巅峰状态的以逸待劳,只不过是比百战军队要好上一些罢了。
指挥这只军队的将军叫乔万山,已经年过半百,原本不多的锐气更是所剩无几,只不过这顽固的老头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失败的后果,所以他宁可战死也不能败退,自己死也就死了,黄土埋到脖子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年,可若是敢惧敌后退,那他的家人宗族可就会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他只能硬抗。
善水人也清楚自己和天都百战的差距,若论单兵作战,他们绝不是百战人的对手,列成阵型也是一样,就是说如果数量相当的话,他们只有战败一途,所以乔万山想的不是如何去取得胜利,他想的是怎样才能在全军覆没之前坚持到上官小武的追兵赶到。
这是很实际的想法,尽管有些丢人,但现实就是现实,老而弥坚的乔万山清楚自己的斤两,所以早就视死如归,至于手底下的将士,善水人在战力上虽然逊色于其他两个帝国,但对逃兵的严酷惩罚却远胜于对方。
注定是一场死战,无论是对哪一方面来说,当百战的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乔万山没有选择硬碰硬的派骑兵与之针锋相对,而是将所有的骑兵分两路派出攻击战长虹的两翼,而步卒则严阵以待,竖起坚盾挺出长枪准备迎接骑兵的冲击。
常识的人都知道步兵在面对骑兵冲击的时候处于绝对的劣势,尽管丈余的长枪会对骑兵造成致命的死伤,但是只要挺过了这一拨,接下来就会是步兵的噩梦,马蹄的践踏长枪的挑刺都会是收割生命的利器。
况且,在双方接触之前,百战的骑兵弩箭齐发,如天降暴雨般覆盖了善水的步兵方阵。
战长虹看得出对方的意图,既然善水的骑兵不和自己正面碰撞而是袭击两翼,那么他们打算就是尽可能的进行缠斗,放弃骑兵的机动性,也让对方陷入乱战的泥潭,这是两败俱伤的战法,只不过善水伤得起也必须伤,而战长虹却没有那么多的资本去牺牲。
在善水这种拼命的打法之下,变阵已经没什么意义,百战两翼的骑兵默不作声的突出迎击,指挥他们的将领身先士卒,说到拼命,百战人可不比任何人差,只要拦住善水的骑兵不让他们冲入车队和后方的步卒之中,那么锥形阵就仍然有效,他们就仍然有机会把自己的君王送到目的地。
无论是骑兵之间的碰撞还是战马撞到枪林,生命现在如野草一样卑贱,呐喊和惨叫一同想起,鲜血和人体并起冲天,如果这时候有文人学士看到如此场景,一定会悲天悯人的极为感慨,做出些名动天下的诗词也说不定。
不过战场中没有诗人,只有活人和死人,永远如此。
铁与血中弥散着勇士的豪情和悲壮,或许直到死亡降临的时候他们才会发觉自己的战刀长枪也会很无力,事实上他们的神经大都已经麻木,只有少数人才能在战场上保持着清明,大多数人只是机械的杀人然后被杀。
多年的和平导致任何国家都没有百战雄狮,即使国名百战也避免不了这种尴尬,只不过百战的军士多少要好一些,至少大都在边关与天都一方真刀真枪的进行过实战,虽然双方都是有意的蓄力,但总好过善水那些没见过疆场横尸的士兵。
在经过短暂的拉锯之后,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百战一方倾斜,锥形阵破开厚厚的步兵方阵,然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乔万山知道步兵拦不住这些为了生存而拼命的屠夫,他只能指望两翼的骑兵能够扳回局面,可是当鲜血浸透马蹄,残肢横飞一地的时候,善水人骨子里的胆怯终于冒了出来,他们虽然没有退却,却已经开始犹豫,开始畏惧。
乔万山声嘶力竭的喊着不许后退,督战队的长刀在手,随时准备斩杀敢于当逃兵的家伙,然而斗志渐失的士卒已经完全被战意冲天的百战人压制住,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乔万山握紧了长枪,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抹去脸上的血迹,战长虹在心里松了口气,尽管在人数上所占的优势不大,但看起来善水人败象已现,不得不拼命的百战人看到胜利的曙光,看到了活路,只要再加上一把劲,绝对可以击溃敌人扬长而去。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战斗要有结果的时候,隆隆的战鼓声想起,乔万山因此而激动得脸色发红,那是善水军方的战鼓,看起来在最后时刻上官小武终于及时赶到,既然如此,应该绝望的就要换成是百战一方了。
宫先生的脸色灰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追兵已至,那么断后的部队显然已经伤亡殆尽,虽然留下阻击的那些人注定是死路一条,但宫先生心中难免还是升起了一丝悲哀,那都是最忠诚的部队。
眼见后方出现大批骑兵蜂拥而至,殿后的步兵将领毫不犹豫的下令立盾挺枪,他早就有了为皇帝效死的觉悟,五万步卒站稳阵脚,就算终究会被突破杀光,也可以争取到很多时间,而战长虹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看到希望的人容易变得疯狂,善水人目前就是这个状态,不用乔万山动员,一个个原本已经准备等死的士兵们开始了疯狂的反扑,现在的形势就连入伍时间最短的新兵都明白,首尾夹击,百战人必败无疑。
战长虹微眯着眼睛看着尘烟滚滚中冲过来的骑兵,然后他看到宫先生在对他笑,笑的苍白而凄惨,并且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五千精骑脱离了车队向战长虹靠拢,于是战长虹明白,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宫先生的意思是立刻放弃家眷宗族金银珠宝,利用精锐骑兵的冲击迅速脱离战场。
车队里有战长虹的老婆孩子,这时候就用不着玩什么贵气十足,皇后嫔妃皇子什么的名号没有任何意义,对于面对绝路的帝王来说,她们就是老婆孩子。然后还有大批的战氏宗族,他们也都是拖家带口,因为他们只忠于皇帝,他们是皇族,自然有皇族的尊严和原则,才不像那些生了反心的王八蛋一样龌龊。
出乎意料的是,从战斗开始,车队便一片安静,不管是男女老少都默契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尽管他们听得到喊杀,嗅得到血腥味,但这些人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不想让皇帝分心,尽管战长虹这个皇帝现在如丧家之犬;他们不想让战氏的子弟分心,尽管如此大战后还活着战氏子孙已经不多。
没有人读得懂战长虹此时脸上的冷漠,也没有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和疯狂,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行动缓慢的车队是没办法突出重围的,说句难听的,他自己能冲出去就算是好狗运了。
当战长虹在禁卫骑兵的护持下发起最后的冲锋之时,上官小武的骑兵纷纷抬起手弩发箭,箭雨带着让人崩溃的啸声落入百战的步兵阵中,有运气不好的被射倒在地,但活着的人依然不动如山,他们的枪挺直,盾坚定,作为步卒,他们远没有骑兵的那种机动性,自然也就没有那种逃出生天的机会,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大抵是要死的。
死亡会让人痛苦、恐惧、崩溃,但是在某种时候,明知必死也会让人疯狂,比如眼下的这些准备拦阻善水骑兵的百战步卒,他们有的人眼睛通红,有的人索性站起身来握着长枪迎着骑兵跑去,对于这种疯狂且违背军令的举动没有任何的将官去喝止,因为没有必要。
既然已经是必死之局,那么最后的发泄狂暴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全军覆没之前尽可能的争取时间,至少让战长虹可以突破围堵。
其实上官小武的心里也不好过,长途奔袭,他身边的精骑也不过十多万人,这还包括沿路收拢的百战叛军,原本率先追击的轻骑部队在和战长虹留下断后那股骑兵疯狂厮杀之后已经所剩无几,虽然最后靠着优势的兵力将其全歼,但损失也是相当巨大。
所以上官小武非常恼火,如果这样还让战长虹得以逃脱的话,那他就会颜面尽失,既然已经损失惨重,那就无所谓再死些人,总之绝对不可以让战长虹逃脱,就算战力不如对方,可是凭借目前战场上近四十万人的优势兵力,他有绝对的信心取胜。
其实乔万山的部队已经伤亡过半,当然战长虹这边也不轻松,能战之兵大概也就十万出头,凭借一时血气创造的大好局面随着上官小武的出现而化为乌有,百战骑兵已经疲累到极点,最重要的是士气终于开始低落,他们也不是铁人,更没有无法撼动的心肠,当敌军势大难挡的时候,所有的负面影响都爆发了出来。
就连宫先生也开始怀疑能不能跟着战长虹逃出生天,他不怕死,只是害怕眼看着就能取得预想的结果,却就在此被终结,然而现在只能赌一赌,赌的不只是战长虹的命,还有百战王朝的命运。
不规则的锥形阵再次形成,战长虹仍然冲在锋头的位置,他不敢落后,或者说不敢回头,因为被抛弃的车队中有让他割舍不下的人,而眼下那些人似乎并不知道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他们已经在马车里沉默,或许在徒劳的祈祷。
乔万山终于跃马而出,现在才是战局的关键时刻,哪怕自己部队已经被打残,该执行的命也要执行,而且看起来在这此消彼长的情况下,自己完全有可能带着剩余的军队拦住战长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