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上的蜡烛显得有些寒酸。那女人把自己打扮得雍容华贵,但屋里摆设的风格和深山老林里的茅屋风格差不多。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从马车窗子那儿无意中看见了这个人。”宋楼应看了下身边的穆遇之。穆遇之坐在凳子上,双手按在膝盖上,变成一副乖巧模样,准确地来说,是..开启了紧张模式。听到宋楼应的话后,她才略微放松下来。
“上一次是在马车窗子那里看见了打群架的人,这次又是看见了会通阴阳的人..宋楼应,你在车上的时候永远都是在东张西望吗?”穆遇之歪着头,盯住了宋楼应的脸。
宋楼应也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膝盖上,坐直:“你要嫌弃我这点的话,下次我们可以坐在箱子或棺材里一起走,前提是你得保证我们不会被扔到奇怪的地方。”
“没人愿意坐箱子或棺材的。”穆遇之认真地道。
“真的?”
“真的。”
两人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对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女人掩面笑了下,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过来。
“松间夫人。”
穆遇之发现她后连忙叫她。松间微微一笑,缓步走来,在对面的那条凳子上坐了下来。
“那么,我们也不要说些无用的话了。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松间眼里的笑意隐隐地竟有一种压迫之感。
穆遇之吸口气,慢慢地道:“松间夫人知不知道苏成欢是谁?”
“这个人做了五世的人,但也结下了宿敌。我想知道,他的那几个宿敌现在是人还是鬼,现在又是在哪里。”
宋楼应的轻松神情沉重了些。什么?穆遇之是来问这些的?他最初以为是要查苏成欢的家世。
他扭头去望穆遇之的脸,心情复杂地发现穆遇之的眼里正闪烁着灼灼的光,那不该是一个孩子拥有的眼神。
松间把手支在下巴上,道:“我只能告诉你其中的一个宿敌。因为,我的前世恰好认识苏成欢,我只知道他在那一世里结下了一个很大的仇怨。”
“那个人现在已经转世为人,而且就在这都城里。不过,仅此而已。我能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我前些日子去了阴间,得知他已经不在后才问出他投胎的事。”
穆遇之稍稍惊讶了一下。原来松间真的可以通阴阳。她一时激动,脱口而出道:“那么,您可以教我怎么去阴间转转吗?”
宋楼应:“出门,撞墙上。”
松间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如果只是因为对阴间好奇,我可以原谅你这时的莽撞。那里是不可以随便去的。”
穆遇之有些失望。她想起来那个鬼王的面容,不知为何,他阻止自己复仇的时候,穆遇之既有些不痛快,也有些憧憬。
要是能把这人给拐带到这里帮自己,看着他高高在上的样子露出懊恼的神情,感觉一定很不错。
不过,他要是笑起来的话,又是什么样子?
一定,很好看吧..
见穆遇之陷入放空状态,松间以为她是真心想要求得方法,失落到生无可恋,便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递给目前最清醒的宋楼应。
“只许去鬼市转一转。而且,最好由你带着,男孩子的阳气要强些。”
“袋子里有三对手镯,每次要下去的时候戴上就好。但是,只准你们去三次。”
宋楼应从袋子里取出一只端详。墨绿的镯子泛着微光,竟让他觉得有些舒服。
“我们每人戴一只吗?”回过神来的穆遇之也拿起一只。
“是。”说完,松间多看了宋楼应两眼。他们临走时,松间让宋楼应留一下:“你现在和苏成欢在一起做事,对吗?”
宋楼应茫然地点头。
松间再度叹气,道:“那孩子,不管哪一世,总或多或少地会记得他和某个人说过的话。如果他有时会和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不要把他当做异类来看。”
宋楼应回忆起苏成欢抚摸着刀痕的场景。在他回想这场面时,松间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人说,我若为王,你便为臣。”
“事情总是没有定数的。我终会对某个人俯首称臣,我只怕当我抬头时,王位上坐着的人却并不是你。”
可以忘掉很多事,忘掉那一世恨过谁,爱过谁,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是只有这段对白,如影随形地跟随,连孟婆汤也泡不开它。
宋楼应出来以后,瞧见穆遇之还在仰着脖子看天。
“今天真的没有烟火,再过几天就是祭祀的日子,谁有心情放烟火。”
“真的没有?”
“真的。”
两人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说些无聊的话。
宋楼应拖着穆遇之往马车上走,而在他们的背后,松间一直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马车上,穆遇之饶有兴致地翻看那些镯子,发呆的人换成了宋楼应。
他梦里那些不断翻覆的场景,是不是也跟着他跟了很久?那个他说要永远护着的人,如今行走在哪里?
外面有了巨大的声响。穆遇之掀开窗户的帘子,往外眺望。她叫道:“宋楼应,你看,真的有烟火!”
宋楼应循声望去,奈何穆遇之挡住了整个窗子,他能看见的也只有她的脸了。
“好好地坐马车,不要东张西望啊,公主。”
“怎么换成是你来教训我了?”
若有若无的烟火只持续了一阵子。那院子里剩下的纸屑狼藉一片。
苏成欢蹲在院子里,一脸落寞地看着空空的竹筒。
本来以为,这种危险又平衡的相处模式能持续得久一点。可是现如今,一听说宿敌出现后,那蛇都懒得假装对他好了吗?
明明他还记得,她说今晚想看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