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双方虽然都做了战争准备,但并非不存在以谈判解决争端之心。而且西方列强尤其是英国,害怕战火燃起会对他们国家在华利益造成损失。但是让中国接受《里瓦吉亚条约》,英国又不甘心,一向与俄国争夺在华利益寸步不让的英国,采取了暗中支持清政府修改《里瓦吉亚条约》以箝制俄国,同时压迫清政府不要“走极端”,通过对俄的让步以求和平解决争端。就这样,在西方列强,尤其英国的影响下,中俄两国确定了重开谈判,改订前约的方针。
清政府中了解国外情况又善长外交谈判的人才实在是凤毛麟角。李鸿章一向是清政府在外交事务方面重用的大臣、但他极力主张接受崇厚所签条约,不能委派。在出使外洋的官员中郭嵩焘资望最高,但因出使三年受到诬谤,归国后不问朝政。历史的重任就这样落到了曾纪泽身上。
曾纪泽当时任英法公使一年多了,以临事谨慎,不惧不燥,了解西方情况而著称。当他于1880年2月接到了清政府任命他为出使俄国的钦差大臣,赴俄谈判改定《里瓦吉亚条约》时,感到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向他袭来。他深知担当此任的艰巨和处境的困难。
困难之一,《里瓦吉亚条约》使中国蒙受巨大损失,虽然清廷没有最后批准,但作为中国的谈判代表已签字,俄国沙皇已签字,并且俄国民众及其它国家都已知道。现在要废除不用,重新讨论,对一向狂妄自大的沙皇将是沉重的一击,使他感到受了侮辱,他岂能善罢干休。困难之二,英、俄两国一向表面友好而背后相互猜疑,两国在华利益之争越来越厉害。现在曾纪泽以英、法公使兼任使俄大臣身份前去谈判,凡事不顺利时,俄国人亦会怀疑是英国在背后指使,无形中增加了谈判的难度。困难之三,对于派曾纪泽出使俄国担此重任,清朝官员褒贬不一。有支持他的人,如左宗棠、张之洞,更多的是表示怀疑,如李鸿章认为派他去是“殊欠斟酌”。还有人甚至提出,曾纪泽平日与西方关系好,总是宣传西学,让他去谈判怎么能胜?只有杀了崇厚才能使曾纪泽畏惧。
面对来自各方的困难和压力,曾纪泽没有逃避,毅然接受了任务。他决心克服重重困难,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利益,不辜负国家对他的重望。
伊犁改定条约的谈判是否能取得成功,谈判前的准备工作是关键的一环。曾纪泽将英、法公使的各项工作做了妥善安排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中俄谈判前的准备工作中。
曾纪泽首先仔仔细细地分析当时的国际形势,特别是俄、英、法三个国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俄国因前一段时间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虽然取胜但人力财力都有很大损耗。尽管它对中国作了战争准备,一般不会贸然发动战争。为了探听俄国的虚实,曾纪泽想方设法利用他在巴黎、伦敦的各种关系收集情报。他从伦敦政府官员那里得知,对已经签订的《里瓦吉亚条约》重新议订,俄国的内部有分歧:“布策诸人虽坚持各条不肯放松,而俄国皇帝与其外部丞相吉尔斯实有和平了结之意。”这是因为在中国的新疆,左宗棠手握重兵严阵以待,使沙俄感到,既使打起仗来,他们也不一定会胜利,那样既丢了伊犁也丢了许多在华利益。
英国与俄国在新疆长期竞争,不希望俄国在华势力过度膨胀。清政府拒绝《里瓦吉亚条约》符合英国利益,但不希望中俄开战,英国对华贸易占它整个对外贸易的75.5%,如果发生战争,必然会使英国受到严重影响。
法国也不希望发生战争,因为中俄战争会使俄国将兵力从欧洲调向中俄边界,从而放松了对法国宿敌德国的牵制。
曾纪泽了解到这些情况,就巧妙地利用英、法、俄三国之间的微妙关系,借助英、法制造舆论,使当时国际舆论都倾向于谈判桌上解决中俄争端,使俄国感到无形的压力,不愿招来各国的不满,同意接待曾纪泽,重订新约。使事情向着有利于中国方面发展。
曾纪泽的第二步工作是仔细研究有关伊犁问题的资料,确定谈判的具体方案。
曾纪泽找来有关伊犁地区所有地图、资料,中俄有关伊犁交涉的文件,仔细研究了伊犁的历史和地形地貌。经过反复的思考,他认为这次谈判主要在划界、通商、赔款三个方面进行。在三方面中权衡利弊(bì),划分边界是最重要的,边界一旦划分将永久不变,因此应当特别慎重,并当全力以赴,百折不回地争得利益。通商条款次于划界,因为通商条款可以随着形势改变,只需要将中国权益过分丧失的部分加以修改。与前两条相比,赔款所占份量最轻,如果更改边界对中国有利,只能对赔款适当增加。深入研究了谈判内容,曾纪泽对谈判的结果大致有了估计:“此事纵办得顺遂,大约界务稍有更改,则兵费不能不加。商务系俄人所最看重者,必不能全行驳改。”经过曾纪泽的多次反复说服,清政府基本确定了收回伊犁、酌情允许通商、增加赔款的方针。其目的就是在对俄国作一些让步的基础上,减少损失,收回伊犁全境,换回部分主权。
曾纪泽的第三步准备工作是尽量减少谈判的障碍。
曾纪泽建议清政府对崇厚的治罪不要太重。因为“惩使愈重,则辱俄愈甚,改约愈难”。谈判的目的是争取改约,而缓和中俄之间过于紧张的关系,有利于在谈判中掌握主动权。清政府听从了曾纪泽及英、法等国的建议,在曾纪泽到达俄国之前,将崇厚“暂免斩监侯罪名,仍行监禁”。为中俄谈判扫除了一点障碍。
曾纪泽授命于危难之际,可是他勇于克服困难,在短短的三四个月中,积极筹划谈判准备,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为他最终出色地完成使命奠定了基础。
对于曾纪泽出使俄国谈判,总理大臣们没报太大希望。他们承认,曾纪泽赴俄改定条约的谈判难度超过崇厚数倍,即使总理大臣处理该事,也未必得心应手。因此,在曾纪泽赴俄谈判出发前密电他:假如谈判不顺,可以暂缓讨论,待以后再商议。可是曾纪泽并不同意,他认为,这样做俄国也不会默然的废除《里瓦吉亚条约》,并且对中国不利,中国重兵屯在伊犁边境,进退不能,边界一天定不下来,国防就一天不能稳固。主张在通商条款上酌情让步,争取收回伊犁全境。他满怀信心地赴任,曾给即将离任的公使邵友濂写了一首送别诗,表示自己要“仓卒珠盘玉敦间,待凭口舌巩河山。”曾纪泽知难而上,是何等伟大的爱国精神!后来在谈判改定条约的日子里,他就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精神,挽回了部分损失,维护了国家利益。
1880年7月,曾纪泽带领一行人到达俄国。到俄后的第一件事,是向沙皇递交国书,以便确定他的驻俄公使地位,然后才能开展重订条约之事。俄国对曾纪泽的到来态度冷淡,俄国外交部长格尔斯对递交国书一事,直拖了两个星期才安排曾纪泽与沙皇会面,与接待崇厚相比差之千里,可是曾纪泽并不放在心上。
作为外交官曾纪泽不仅谨言慎行、不卑不亢,而且还思维敏捷,能言善辩。
中俄双方代表在初次会谈中,俄外交部长格尔斯、驻华公使布策等人“面冷词横”,用带着轻蔑的神情说崇厚是“特派头等使臣,全权使宜行事”,你曾纪泽只是二等公使,不称全权大臣,那么“头等所定,岂二等所会改乎?”俄代表用这样的语言拒绝与曾纪泽商谈。曾纪泽义正词严地回答:“使臣无论头等二等,均无可以故违其国家之意而专擅自便者。订约必侯批准,自是天经地义。”布策等人被驳得哑口无言,又开始历数中国加罪崇厚,增兵设防都是错误的,声称“势难再议新约”。对于这样的开端,曾纪泽早有准备,他料到会谈开始肯定要为难他一番,但只要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和平改约是能够实现的。
曾纪泽善于在艰难的谈判中灵活地运用策略,以重订条约减少损失,侧重边界问题为原则。
在会谈之初,曾纪泽了解到俄国认为中国对崇厚治罪,是“引为大辱”,以后将崇厚的罪由“斩监侯”减轻为监禁,“疑为暂缓论决,更不满意”。曾纪泽感到赦免崇厚的罪名,与他谈判能否成功密切相关。为了能在谈判之初营造一个较好的气氛,他在三天内三次电告总理衙门,清朝廷准许赦免崇厚。8月12日,清政府宣布将崇厚免罪开释,顾全了俄国的颜面,对会谈起到了作用,俄国同意正式与中国就《里瓦吉亚条约》的修订举行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