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是中国近代史上非同寻常的一年。这一年既是中国在甲午战争中惨败的一年,也是康有为和梁启超拉开维新运动序幕的一年。
早春3月,梁启超结束他在万木草堂的4年学习生活,与老师康有为同赴北京参加全国3年一度的举人会试。但到北京后,梁启超来不及复习迎考,便被《马关条约》丧权辱国的条款所惊骇。在得知条约中有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全岛以及澎湖列岛给日本,并赔款2亿两白银的内容后,梁启超万分愤慨,与其师康有为当即决定发动在京举人上书拒签和约,决不能让日本侵略者和中国主和派的阴谋得逞。事情商定后,梁启超先找自己熟悉的广东举人做工作,后又向夙有经世传统的湖南举人游说。4月22日,梁启超成功地组织粤湘两省举人共同向都察院呈递拒和请愿书。在广东、湖南两省举人的带动下,其他省的举人也纷纷响应,愤然上书。特别是台湾省的举人听说和约中有割让台湾全岛给日本的条款,更是怒不可遏,他们站在抗议队伍的最前面,表示要和倭寇血战到底,决不做亡国奴。
士人们表现出来的爱国热情,给康有为和梁启超以巨大鼓舞。在康有为的指示下,梁启超于5月2日进一步动员在京的18省举人1300人,在明代烈士杨继盛的故宅松筠庵(今北京宣武门外达智桥胡同12号)集会,联名上书光绪皇帝,痛陈割地弃民的严重后果,要求清政府拒和、迁都、变法,提出“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等一套救国纲领。由于历史上将赴京参加会试的举人称作“公车”,意即由公家车马包送入京,因此人们称这次举人的上书运动为“公车上书”。
这次公车上书,虽然因投降派的阻挠破坏,没有将请愿书呈送到光绪帝手中,但它打破了清代士人不得干政的禁令,揭开了近代资产阶级改革运动的序幕。
公车上书后,梁启超继续以极大的政治热情致力于维新运动,积极参加创办报刊、组织学会、兴办学堂等活动。1895年下半年,他一直留在北京协助康有为成立强学会,先后负责编辑出版《万国公报》和《中外纪闻》,争取北京一些士绅和开明官僚对维新运动的支持。1896年1月强学会遭清朝政府封闭后,梁启超应黄遵宪和汪康年的邀请,前往上海,参加《时务报》的创办工作。8月9日,《时务服》正式创刊,梁启超担任主笔,成为一名出色的宣传家。
在任主笔的1年多时间里,梁启超在《时务报》先后发表59篇文章,其中最有影响的是《变法通议》一文。该文共分13个小节,自创刊号登起,一直到第43期止。在这篇长文中,梁启超从“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以及“法者天下之公器,变者天下之公理”这些基本思想出发,阐述了中国改变封建制度的必要性。他以历朝都曾改变前朝的法制等具体事例,把顽固派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祖宗之法不可改”的谬论驳得体无完肤。他警告清朝政府,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如果抗拒这个规律,当变不变,必遭列强瓜分,后果不堪设想。他还指出,变法不能再重弹“洋务派”“富国强兵”的滥调,不能只引进一些西方先进技术,变法的关键在于改变科举制度和封建官僚制度。
除《变法通议》这篇带有纲领性的文章外,梁启超还发表了《左议院考》、《说群自序》、《论君政民政相嬗之理》等政治论文,初步表达了要求以西方资产阶级议会制取代封建专制制度的愿望。在这些文章中,梁启超抨击中国历代封建君主为了个人专制,对人民实行愚民政策,弄得举国上下驯服惕息,静而不动,自以为得计,其实愚蠢之至,到头来落得个人无权,举国无权,国家败亡,人民涂炭。指出:西方之所以民富国强,关键就在于它们兴民权,开议院,人人有自由之权,人人有爱国之心。他认为中国目前虽然民智未开,不宜骤设议院,但从进化的历史观来看,由君权向民权过渡,则是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中国也不例外。
在任《时务报》主笔期间,梁启超还利用报馆这一宣传阵地,热情支持社会各界的学会活动,先后为善医学会、蒙学会、农学会和知耻学会等撰写序文,宣传这些学会的意义,呼吁社会予以响应。如在《善医学会序》中,梁启超极言医学影响一个民族的兴衰,是一个国家文明的表征,号召天下之人都来关心中国的医学事业,“大以救种族之式微,小以开艺术之新派,远以拯来者之急难”。在《农会报序》里,梁启超又力言农学为“治天下之第一义”,希望人们都来讲求农学。在带有社会政治色彩的知耻学会所作的序文里,梁启超阐述了知耻图强的道理。指出要图强,必先从知耻做起,做到人人“自耻其死,无责人之耻,贤者耻大,不贤者耻小”,最终实现“人人耻其耻而天下平。”
在学会活动中,梁启超当时特别重视与妇女解放问题有关的社会活动。他认为,中国封建社会对妇女的种种歧视,以及强加的行为规范和准则,如妇女无才便是德,男尊女卑等观念,不但给妇女和家庭带来不幸,而且也给民族带来灾难。因此,他在1897年6月间与汪康年、康广仁、麦孟华等一道,在时务报馆设立戒缠足会,起草《试办不缠足会简明章程》,约定凡入会之人所生女子不得缠足,凡入会人所生男子不得娶缠足之女,凡入会人所生女子,其已缠足者,如在8岁以下,须一律放解,如在9岁以上不能放解者,须于会籍报明,方准其与会中人婚娶,希望借此消除放足妇女顾虑,革除缠足歪风。为扩大影响,梁启超还发表《戒缠足会序》一文,谴责缠足陋习伤天残人,贻害无穷。同时,梁启超大力提倡兴办女学,积极支持经元善在上海创办中国近代第一所女学堂,专门在《时务报》上发表《倡设女学堂启》一文,呼吁天下有志之士,都来重视女学,提出兴办女学是妇女解放的第一步,是民族强盛的始基。
梁启超在《时务报》上所作的另一宣传,则是大力提倡引进西学。他曾编辑出版《西政丛书》32种,在《时务报》上予以介绍,其中特别强调西方政治制度和政治学说是国家富强的根本。指出欧州各国,不是土地之沃、人民之颐、物产之衍有过于中国,而是他们的政治制度比中国的封建制度优越。他批评中国近年来讲求洋务,不见效果,原因就在于忽视政学。梁启超在《大同译书局叙例》一文中,也强调该书局出版的译著,将“以政学为先,而次以艺学。”在西学和中学两得之间的关系上,梁启超既反对封建顽固派拒绝接受西学,同时又反对民族虚无主义,主张中西并重,新旧融合,既不可舍西学而言中学也不可舍中学而言西学。他说:“舍西学而言中学者,其中学必为无用;舍中学而言西学者,其西学必为无本。无用无本,皆不足以治天下,虽庠序如林,逢掖如鲫,适以蠹国,无救危亡。”
梁启超为宣传变法维新所写的这些文章,不但议论新颖富有说服力,而且文字也十分明快流畅,通俗易懂,深受一般知识分子,包括部分官僚的喜爱。《时务报》也因此取得巨大成功,发行后不久销售量即达1万余份,成为戊戌时期最有影响的刊物。而随着《时务报》在社会上的广泛流传,梁启超也名声鹊起,成为当时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从那时起,人们说起康有为,总要连带提到他,把他们合称为“康、梁”。
1897年冬,梁启超又因黄遵宪、谭嗣同等的邀请,离开时务报馆,前往长沙,担任长沙时务学堂总教习,协助谭嗣同推动湖南的维新运动。梁启超在长沙前后共5个月,1898年3月因病离湘返沪。在回上海的舟行途中,他回顾三年来维新运动的风风雨雨,与同事们慷慨相约道:“吾国人不能舍身救国者,非以家累,即以身累。我辈从此相约,非破家不能救国,非杀身不能成仁,目的以救国为第一义。因此意者,皆为同志。吾辈不论成败是非,尽力做去。万一失败,同志杀尽,只留自己一身,此志仍不可灰败,仍须尽力进行。”这段掷地有声的话,表达了青年梁启超以身许国的坚定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