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的善行仅限于一个国度,但博爱的情怀却能超越国界遍及整个世界。人类天性对宇宙主宰意志的顺从使得他们常常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全部。
论对自身幸福产生影响的个人品质
当我们还是孩童的时候,常常会听到父母关于趋利避害、保持身体健康之类的训诫。等我们长大后就慢慢地了解到,一个人为了满足那些天生的欲望,为了得到快乐和避免痛苦烦恼,就要事先做一些审慎预见,然后再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保持和增进我们得到的这些物质财富?我们知道,物质财富在最开始的作用是向人体提供所需的各种必需品和便利。人们在社会上的各种名誉和地位,几乎取决于我们自身所拥有的各种物质财富,另外的一些则是靠他人对我们财富的种种猜想。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不被他人尊重,如果我们没有觉察到同等地位的人对我们表示应有的尊重,那么我们的情绪就会变得低落甚至沮丧。或许这也是人类所有愿望中最为强烈的一种。我们在同等地位的人中间所获得的地位和名誉,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自己的品质和行为。或者说,这些品质和行为是由和你相处的人们自然激发出来的信任、尊敬和友好而定。
人们通常会认为,此生幸福和快乐所依赖的主要对象是:个人身体状况、财富、地位和名誉。无论是对它们在意还是关注,都被当做是谨慎美德的恰当职责。
有过亲身经历的人都知道,当你从一个较好的处境跌落到另一个较差的处境时,所感受到的痛苦,甚于在较好处境里所感受到的痛苦。因此,安全就成了谨慎这个美德的主要对象。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健康、财产、地位、名誉孤注一掷地抵押出去。人们宁可小心谨慎而不愿采取冒险行动,哪怕只是迈出小小的一步。人们更愿意知道,如何维护好已经拥有的有利条件,而不是怎样进一步获得更多。而靠我们在自己行业或职业中的真才实学,在日常生活中的刻苦和勤勉,以及在所有花费中的节约,甚至某种程度上的吝啬,都能增加财富的安全度。
亚当·斯密的母校格拉斯哥大学
当某种明智和审慎的行为指向那些比关心个人的健康、财富、地位和名誉更为伟大和高尚的目标时,就被称之为谨慎。
一个谨慎的人总是很认真地去学习了解他想知道的一切。这样做并非为了将来可以在别人面前高谈阔论、四处炫耀他所学到的东西。他也许谈不上天资聪颖,但他所掌握的却总是最完美的真才实学。
谨慎的人总是真诚的,他们只说实话,因为担心谎言被揭穿以及因此带来的羞辱。他不会用一个狡猾骗子的奸计来欺骗你;不会用一个喜欢炫耀自己的人所用的傲慢气息来欺骗你;更不会用一个浅薄而厚颜无耻的冒牌学者过分自信的断言来欺骗你;他甚至不会夸耀他所真正掌握的才能,而且他也讨厌他人用来骗取公众信任的一切伎俩。
谨慎的人行动总是十分小心,所以讲话也是有所保留。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在不正当的要求下必须吐露出所有真情,也从不鲁莽或是强行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也许会觉得他们这种人有些过于敏感,但事实上,有时他们也是很善于交朋友的。他们的友情并非炙热而强烈,往往都是一种短暂的慈爱。不过这对年轻人和无人生阅历的人来说,倒是显得很投机。对于少数几个经过多次考验和精选的伙伴来说,它是一种冷静牢固和真诚的友爱。在对他们的选择中,谨慎的人并不轻易为他们的杰出才能所左右,而是由自己对他们的谦虚、谨慎和高尚行为的审慎尊重所支配。
一个人能够按照收入来安排自己的处境,将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在这样的处境下,通过每天连续不断的小额积蓄,就会一天比一天好。并且他还可以逐步地放松节约措施和放宽应用之物的简朴程度。他会对这种逐步增加的舒适和享受加倍地感到满意,因为在过去受到了伴随着追求舒适和享受时的那种艰难困苦。他不会轻易改变如此令人满意的处境,也不去探求新的事业和冒险计划,它们可能会危害而不是进一步改善他如今正在享受的一切。如果他打算从事任何新的项目或事业,则必定是经过充分的准备,因为他会安排很多时间去考虑它们可能带来的后果。
总之,谨慎这种美德,如果只是单纯的指向关心个人健康、财富、地位和名声时,也能获得尊重,甚至是在某种程度上显得可爱或受欢迎的一种品质。但是,它却从来不被认为是深受人喜爱或者最高贵的美德。它能受到某种轻微的尊敬,却没有资格得到任何非常热烈的爱戴或赞美。
我们时常谈论伟大将军或伟大政治家的谨慎。在这样的场合中,谨慎都同许多更伟大和更显著的美德、英勇,以及对于正义准则的神圣尊重结合在一起。这种较高级的谨慎,如果放到一个最完美的程度,就成为了某种艺术、才干以及在各种可能的环境下最合宜的行为习惯或倾向。它意味着所有理智和美德的尽善尽美。这是将最聪明的头脑同最美好的心灵合二为一;这是最高的智慧和最好的美德两者之间的结合。它非常接近于学院派和逍遥学派中哲人的品质,就如同较低级的谨慎非常接近于伊壁鸠鲁学派哲人的品质一样。
对于一些单纯缺乏审慎,或者缺乏关心自己能力的人,慈悲和宽宏大量的人对他们表示怜悯,而凡俗夫子则会轻视甚至笑话他。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招致人们的愤慨和厌恶。可当它与另外一些坏品质相结合时,后果只能是臭名昭著。就像狡猾的恶棍有机敏灵巧的天分,虽然避免不了被猜忌,但却能使他逃避追捕和刑罚。相反,愚蠢而笨拙的家伙则难以避免那种命运,同时也会成为人们泄愤的对象和笑料。
在刑罚严酷的国家,已经习惯了那些残暴行为的人们,就不会再有恐惧的念头;相反,在一个法律严明的国家,人人都会为那样的行为感到震慑。所以,法制正义的国家,蠢行是最大的罪恶;而在刑法严酷的国家里则未必。
16世纪的意大利上层社会,暗杀、谋杀甚至雇凶杀人是司空见惯的行为。恺撒·布吉亚曾邀请临近四个小国的君王到塞内加各利亚举行友好会盟。不久这几位君王就带着他们那小小的卫队赶到了,可等待他们的却是掉脑袋的命运。虽然在那个无法无天的罪恶年代,这种不光彩的行为难以得到人们的赞同,但除了名誉受到一点点玷污外,恺撒·布吉亚并没有因此身败名裂。就连他数年以后的下台,也与此毫无关系。
尼古拉·马基亚维利,在那个时代也算不上最有道德的人。当上面这桩罪行发生时,他正作为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公使常驻在恺撒·布吉亚的宫廷。这时,他却用一种不同于他以往所有作品的简洁、优雅和质朴的语言对此事做了奇怪的说明。他冷漠地评价这出悲剧,对恺撒·布吉亚的手腕表示钦佩,对被害人的软弱与不幸视而不见,并且对杀人者的残暴虚伪表现出麻木不仁。
对于伟大征服者的残暴和不义之举,人们常常显示出惊叹与赞美;而对小偷、强盗和杀人犯的残暴和不义之举,人们却轻视、憎恨甚至恐惧。虽然前者的危害和破坏性比后者大一百倍,但是,当他们得逞时,常常被认为是一种英勇、高尚的行为。后者,作为愚蠢之举,也作为最低层和最无地位的人犯下的罪行,总是遭到憎恨和厌恶。虽然我们都知道,前者的不义肯定同后者一样大,就连愚蠢和不谨慎相差也并不远。可见,一个邪恶和卑劣的智者从世人那里得到的信任,常常比他应该得到的还要多;一个邪恶和卑劣的愚者,在所有人眼中总显得最可恨,也最可鄙。谨慎同其他美德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所有品质中最高尚的品质,相反,不谨慎同其他坏品质结合在一起也构成了所有品质中最卑劣的品质。
道德点评
一个人对自己身体、财富、名誉和地位的关心是他获得幸福的主要源泉,同时,这种关心也被看成一个人所应具有的谨慎美德的必然要求。对自身安全的挂念是谨慎的首要内容。谨慎的人踏实、真诚、勤劳俭朴且持之以恒。他们只愿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愿替别人承担责任。谨慎作为一种个人美德当然无可厚非,但它不是最高贵的美德。谨慎与其他美德结合时就成为最高尚的品质,而不谨慎与坏品质结合也就成了最让人不齿的品质。
论对他人幸福产生影响的个人品质
人的品质,大体可分为两种:当它可能对别人的幸福产生不良影响时,就是有害的品质;当它可能为别人的幸福带来快乐时,就是好的品质。
法律的威力应当被用来约束或惩罚违法行为。每个政府或国家都可以运用社会力量进行约束,从而使这些人不能相互危害,或破坏他人的幸福。为了这个目的而制定的那些准则,构成了每个政府或国家特定的民法和刑法。
以上所说的准则作为原则的依据,是一门特定的学科研究对象,是在所有学科中都占有重要地位的研究对象。但迄今为止,这门自然法学还几乎没有得到任何研究和发展。当然,讨论自然法学,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无论在什么方面,甚至在没有法律能合宜地提供保护的情况下,不危害、不破坏我们邻里幸福的某种神圣的和虔诚的尊重,才是最清白和最正直的人的品质。这种品质在某种程度上还表现出对他人的关心,则其本身总是得到高度尊重甚至崇敬,并且时常伴有许多其他的美德。例如,对他人的深切同情、伟大的人道和高尚的仁爱。这是一种人们充分了解的品质,不需要对它作进一步的说明。在本节中,我要尽力解释天性体现出的那种调节次序。依据它,我们为数不多的善行一般总是先针对个人,再针对社会。
可以看到,作为一种至高无上的智慧,调节天性在这一方面也指导着它所给予的次序,这一智慧的强弱,常常同我们善行的必要性大小或有用性的大小成比例。
①论天性致使个人成为我们所关心对象的次序
人性一开始就是自私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喜欢助人为乐、关心他人。如同斯多葛学派的学者常说的那样,每个人首先要关心的就是自己。当然无论在哪一方面,每个人应当比他人更适宜关心自己。通常,我们对自己的快乐和痛苦的感受,比对他人的感受更为灵敏。前者是最原始的感觉,称为实体;后者则是对周围感觉的反射或同情的想象,我们姑且称之为影子。
生活在同一家庭的人们,他的父母、孩子、兄弟姐妹,自然是仅次于他自我关心之后的。当他对他们表示关心或同情时,这样的感受明显接近于他关心自己时的那些感受,所以他清楚地知道每件事情可能如何影响他们,并且对他们的同情比对其他人的更为贴切和明确。
天性将这种同情,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情感倾注在他的孩子身上,其强度超过他的父母。并且,他对前者的情感比起对后者的尊敬和感激更为主动。我们曾经说过,在事物的自然状态中,一个孩子来到世上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生存完全依赖于父母的抚育,而父母的生存并不必靠子女的照顾。
人的天性似乎认为,孩子是比老人更重要的对象。小孩的软弱总能激起人们更强烈和更普遍的同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从孩子身上可以获得希望、至少说能期待到一些东西。而在老人身上所能期待或希望到的东西都非常少。在一般情况下,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的死,总是后者更能让人们感到痛心。
当兄弟姐妹们共同处在一个家庭之中时,相互之间的情投意合,对这个家庭的安定和幸福来说是必要的。这种最初的友谊,是在他们年幼时幼小的心灵对彼此间的感受,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的。他们彼此能够给对方带来的快乐或痛苦,比给其他人带来的还要多。这样的处境使得他们之间的相互同情,成为了一种促进共同幸福的极端重要的因素。并且,由于天性的智慧,同样的环境迫使他们相互照应,使得这样的同情更为惯常。也就会显得更为强烈、明确和确定。
兄弟姐妹们的孩子也是由这样一种友谊天然地联结在一起,这种友谊在各立门户之后,则将继续存在于他们的父母之间。孩子们的情投意合会增进这种友谊所能带来的愉快,如果他们之间不和,也将会扰乱这种愉快。然而,由于这些孩子很少在同一个家庭中相处,虽然他们之间的相互同情比对其他大部分人的同情更重要,但与兄弟姐妹之间的同情相比,又显得无足轻重。由于他们之间的相互同情不再那么必要,所以慢慢地,也就变得无所谓了。这以后,表(堂)兄弟姐妹们的孩子,因为更缺少联系,彼此的同情更不重要,随着亲属关系的逐渐疏远,情感也就开始逐渐淡薄。
所以,我们常说情感实际上就是一种习惯性的同情。亲属们经常生活在同一环境中,他们彼此之间势必会产生相当程度的情感。如果本来就有着某种关系的人,相互之间却并没有一种情感存在的话,我们会觉得非常不合宜。比如,身为父母却对子女毫无情感,而作为子女又对父母并不孝敬,这些都会令我们感到特别不舒服,甚至非常厌恶。
一般而言,在一定的环境中都会产生与之相宜的情感。即便父母和孩子很少相处,但在他们之间依然会存在着某种天然的情感,并且都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或者向对方付出一定的情感。在他们不曾相见之前,总是把对方想象得尽善尽美,一旦长期相处,发现彼此的性情并不相投的时候,他们会觉得很失落。虽然少了些曾经由衷期待的愉快和推心置腹的坦率,但也只能客客气气的生活在一起。
如果要使父慈子孝、兄谦弟恭,他们就必须经常生活在一起。而要培养出尊老爱幼、重视人情的孩子,就应该亲自教育他们。即使常年接受学校教育,也最好让他们住在家里,经常的言传身教才能逐渐培养出孩子对父母的敬重情感,而父母与孩子彼此也更能约束对方的行为,并使之更趋文明和合宜。
悲剧或唯美的爱情故事中,常常会出现美丽动人的场景,它们以所谓血缘关系的力量为根据。然而,这种血缘关系的力量除了出现在悲剧和恋爱故事中以外,很少能存活于现实中。就算是在悲剧和恋爱故事里,这种情感也只存在于同一个家庭中生活的那些人之间,即父母和子女之间或是兄弟姐妹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