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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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军阀之争(6)

又过一天,我们到达新立屯。这是汲金纯师李梦庚旅的原驻地。当夜他向黑山县用电话联络,得知打虎山尚无郭军。四方台的敌人是霁云旅的一部,地方人心惶恐,大有责难郭松龄祸乱乡里的情绪。因此,我们更加重视军纪,避免军民冲突,以此收买民心。其后又两天,我们顺利地到达新民县的王三虎屯。再一天下午,就在安福屯同军团长张作相相会。张作相下令,军团部驻在安福屯,各部队就在王三虎屯到安福屯的地区里驻扎、整顿待命。至此,我们集结新民的任务遂告完成。

张作相自高桥撤退时,命令工兵营佟营长负责破坏车站的给水塔和部分铁道桥梁,因而使郭军不能利用铁路输运。张作相回到沈阳后,又到吉林,将山林统带赵维桢的一团补充成旅,带到新民,增强了第五方面军的兵力。

当时张作霖的作战方针,决定在巨流河东岸构筑防御阵地,集结前后方兵力,在这一线上同郭军决战。参加决战的兵力,有张学良的第三方面军团,张作相的第五方面军团,吴俊升的第六方面军团。第五方面军团部,原定驻于公主屯,现在张作相要改在安福屯。这样,全军战线必须向右前方推进数里乃至十数里。张作相令我次日即去沈阳参加作战会议,将这一变动的原由在会上申述,请求核定。我问他变更的原由时,他笑了一笑说:“这是大仙指示的。”原来他从吉林出发时,请人扶乩,乩语上有“福厚平安”的话,他被迷信操纵了。但是他同时又说:“我是死在这里也不再退了。”这确实表明他这次作战的决心。

这天夜间,第五方面军部队除阚朝玺所部外,均已到达新民县境,师、旅、团长们各报告该部情况后,张作相对于连山败退,只是引咎自责,说他不应离开大家先行退走;对于全体官兵深表感谢,慰问辛苦,并未责罚一个失职军官。谈到天冷衣薄出现冻伤时,他流下眼泪。人言张作相是东北军官中最厚道的一个人,我看真是名不虚传。这也说明,从连山败退下来的军队,还能再战获胜,官兵对张作相的感戴心情,是起着作用的。当夜,各部队将应补充的军械军装,开单呈报请领。我们参谋人员,即依照军团长的意图,将军团改编后的兵力,拟出防御配备略图。天明后,我率参谋人员,乘马到阵地察看和指挥。这次执行任务使我感到新奇的是,队伍中增添了一位日本军事顾问林大八中佐。同日,张景惠受张作霖命令,到第五方面军慰劳,并传达命令,军官各晋一级,士兵加饷一月。这也使官兵士气更加振奋。

次日,我去沈阳参加会议,并请领服装军械。途经兴隆店车站,见到张学良军团长和师长高维岳等人(他们四师长,是由李景林遣送回沈的)。我说明第五方面军向前移动阵地的原由和企图,并绘一兵力配备略图后,鲍文樾即在图上指明第三方面军的兵力配备,并说明阵地构筑情况,以及中央坚守、两翼出击的企图。至此,我了解到第三方面军兵力编成和阵地布置的情况,乃乘车去沈。到后,先到参议办公厅,张作霖在此,听了我的报告,接受我们新民阵地配备略图和请领服装械弹报表,即到会议室开会。

这次会议,由张作霖亲自主持。参加会议者,有第六方面军团长吴俊升,新编入该军团的师长汲金纯,旅长汤玉麟,及奉天省长王永江和杨宇霆、于国翰等人。由于国翰就地图说明这次作战计划,采取中央坚守、两翼出击、一举击破叛军的办法,接着于国翰就兵力编成和兵力配备方面,指示了各方面军的防守和出击的要领。我明白了,这是一个河川防御计划。

当我说明第五方面军要前进10余里占领阵地的理由时,主要是列举以下四点:一、巨流河现已封冻,人马大车可在冰上通行,这就失去了河川防御的有利凭借,阵地构筑在河川左右岸都是同等效力;二、攻势防御阵地,是以接近新民县城为有利,若缩短进攻路程10余里,不仅兵力可以节约,更可减少战斗兵员的牺牲;三、在大雪寒天长途行军后,官兵都感过度疲劳,我军先到新民,以逸待劳,叛军甫到,我军立即反攻,可收主客异势之效;四、第五方面军虽经败退,但在四堡子一战,证明士气比叛军旺盛,若再向后移动,易到起官兵猜疑,这是不利的,应该顺从官兵意志,坚定战胜决心。

当我说明上述情况时,于国翰同我有所辩论,但最后张作霖说:“他们是从前方回来的,对于地形和军心,比我们在后方的有更正确的把握,是靠得住的。我们这次决战,是有进无退,我是决心同大家共生死,就依照他们的意见放手去做吧!”于是即将我所请领的两份表单,分别交付军需和军务两处,命令他们连夜装车,交我运往前方。会议散了,各军团依据计划分途施行。

当张作霖问我关于连山、山海关以及在义县等地的情况时,也曾问到阚朝玺的态度问题,这表明他已有所耳闻了。我是依据我们在义县交谈和阚的实际行动去对答的,证明阚并未向郭松龄妥协,并且是已率部下回来了。饭后告辞时,张作霖拉着我手说:“辅忱(张作相字)既已抱定誓死一步不退的决心,我也决心誓死不出奉天。你们好好去干吧!”张作霖的这个决心,据我所知,也是为迷信所驱使,只是他不是扶乩求得“福厚平安”,而是做了一个“皇帝梦”。原来在连山战败时,沈阳异常紧张,如杨宇霆等人多逃往旅大,张也想逃往旅大,并已将眷属财物预做迁移准备。在举筹莫定间,曾请南门里的张瞎子去算命,这个善于逢迎的瞎子,竟说他是“大命之人”,将有“九五之尊”,目前虽逢恶运,但终必“逢凶化吉”,“克制敌人在十天必死”。这就给他增加了信心。

翌晨3时,镇威上将军公署副官处通知我,车已装好,我便到车站接收这列车,押回兴隆店。到兴隆店,我又去见张学良,得知郭松龄先头部队已抵白旗堡,我军步兵均已进入阵地,于芷山率领的骑兵第八旅今晚可到。至此,交战双方各约6万兵力的奉军内战,即将开始。

这次在新民县巨流河两岸会战,奉军的兵力配备如下:

左翼第六方面军,军团长吴俊升,所属部队是由奉天、黑龙江两省部队编成。计有:

骑兵穆春师

张九卿师

万福麟师

步兵梁忠甲旅

汤玉麟旅

汲金纯师

中央第三方面军,军团长张学良,所属部队是由他原属部队改编,及驻沈阳的教导队等临时改组编成。计有:

步兵朱继先预备军

王瑞华旅(即原教导队)

富双英旅(即他原团及山海关的刘旅)

张廷枢旅(即万家屯魏旅)

骑兵:于芷山旅

右翼第五方面军,军团长张作相,所属部队是由吉林、热河两省部队编成。计有:

步兵李桂林旅

李杜旅

赵维桢旅

姜向春师

骑兵于琛澄师、赵芷香旅

张作相师、陈锡九团

在这次变乱中,第三方面军炮兵全部被郭军据有;吉林和黑龙江军队的野炮已全部散失,所存山炮只有一营,所以在巨流河阵地的炮,多是由兵工厂运来的各种新炮,甚至还有日本重炮。这是奉军的一大缺点。但郭松龄在滦州,只扣留了步兵4位师长,入关的骑兵师旅均未附从。所以这次会战,奉军骑兵最多,郭军几无骑兵,这是郭氏失败乃至被俘的最大原因。郭军工、辎部队,也只有少数,运输汽车则是临时雇用商民汽车数十辆,若无铁路输送,是很难如期完成战斗配备的。

当我于次晨到达安福屯时,得知郭军先头部队已在柳河沟线上同于师接触,于师赵芷香旅退至高台于西南林区,陈锡九团仍在三个高台子村警戒中。下午3时许,据报郭军4个军均到新民县集中,其第一军之一部已在三个高台子村同陈团接触,进占该村,陈团已同赵旅会合。后又据情报员报称,今早在白旗堡车站,有我第六方面军骑兵,袭击停在该站的郭军列车,焚毁弹药车后即自行撤去。这时李杜来电话说,据从三个高台子村逃出的农民说,进占高台子的郭军是步、炮兵各一团。不久又报称,高台子敌军又增加步兵两团,到达后,立即吃饭睡觉,炮车均停在香亭小学门前,居民逃亡,已十室九空。李桂林旅也报称,在他左翼有郭军第二军高纪毅旅,正在向张廷枢旅齐家桢团进攻中,其攻势颇猛烈。

综合这些情报,张作相立即召集幕僚和日本顾问,开紧急会议。会议结果一致同意本军团应自右翼向敌军出击。其处置是:于琛澄率骑兵借柳林掩蔽,袭取柳河沟车站,遮断郭军退路。阵地右侧由姜向春师接防。李杜率步十旅,攻取3个高台子村。炮十团的刘玉昆山炮营随李旅进攻。其余炮兵在原阵地集中火力,向高台子香亭小学方向射击。赵维桢旅接守第十旅阵地。李桂林旅仍旧固守阵地,协同张廷枢旅作战。这样布置,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但在何时出击,却争论很久。日本顾问林大八主张次日拂晓开始攻击,同意的大有人在。而我主张当晚薄暮发动攻击,同意的只有少校参谋赵毅一人。辩论许久,张作相未能决定。这时,李杜又来电话报称,有难民约百人,又要求通过防线逃难。据难民说,3个高台子已十室十空,郭军多已入睡,哨兵只布置在村缘,听团营长们说话,要在明天早晨向吉林军进攻,只是旅长刘文清,尚在新民,待他来下令了。这就说明,我军今夜进攻,是出敌不备;若明早进攻,可演成双方遭遇,利害劳逸,了如指掌了。于是就在李杜建议下,张作相决定准备好了即行出击,以炮响为号开始行动。

李杜的攻击布置是这样的:令刘宝麟团攻东高台子,张作舟团攻腰高台子,邢占清团攻西高台子,各团、营、连长都要率先偕同士兵一齐进攻。李本人则率炮兵营,在临近腰高台子约千米处占领阵地。到夜10时,各团均接近敌人不过五六百米,遂令炮兵开始鸣炮三声,全线同时向敌军猛攻。我军不久即占领了3个高台子村,使郭军官兵只携带轻武器逃散,全团炮车整整齐齐地遗弃在香亭小学门前。据被俘军官声称,他们的旅长刘文清尚在新民,各团到这时还未得到进攻命令。当夜,我军并未追击,各团先进部队只在个高台子前约10里左右即行停止。

军团部方面自步十旅准备反攻后,张作相就屡次催促我们,不断地向各旅询问情况。先后得知,于师出发后姜师已接替防务。李旅出发后赵旅接守了原阵地。左翼第三方面军方面,敌人攻击甚力,枪炮声甚炽。而李桂林旅正面,仍在双方对峙中。炮十团已将方向距离测好,静待李杜信号。待李杜的炮响三声后,炮兵即猛烈向高台子射击。李桂林旅也向当面郭军佯攻,士气为之大振。当张作相亲自接听李杜胜利报告后,就令军团部人员快速吃饭,准备向高台子前进。夜半3时,又接到于琛澄占领柳河沟的报告,于是张作相又下令继续进攻。李杜旅和赵维桢旅,追击敌军第一军,向新民县前进。李桂林旅从右翼包围敌军第二军,向新民县前进。姜向春师进驻高台子。军团部及直属部队在李杜旅后方续进。当我将这些战况向张学良报告后,第三方面军右翼部队同时也开始反攻。这一天,就是两军决战的最后一日。

张作相到达腰高台子,正是次晨5时,天还未亮。然而在被焚民房的火光照耀下,全村零乱情况历历在目,郭军的炮车还整齐地陈列在香亭小学门前。张作相随即委赵毅任炮兵营长,负责接收。赵毅很快地将这部分武器,使用到继续进攻二道河子战役上了。

不久又得到刘春台旅据守二道河子的报告,李、赵两旅又开始进攻,不到三小时,郭军即纷纷溃退。通过二道河子,新民车站遥遥在望,官兵攻下新民的呼声,到处可闻。但巨流河方面,仍是激战方酣。日将近午,第五方面军除李桂林旅还在战斗中,其他各部队均已无敌军阻止,顺利地进入新民县城。

下午3时许,张作相进抵新民车站,得到李桂林旅参谋来报,该旅已将刘伟军包围,阻断向新民的退路,并已同李杜旅会师。于是铁路西侧敌军,尽入奉军罗网,奉山铁路已被切断,郭松龄的退路,只有东面一线可通了。下午5时,张作相进入新民县公署。李杜前来报告,车站及县城已全部占领,郭松龄的总司令部已由刘占武营接收,其参谋长以下人员暨一、二、三3个军军长均在一起,只郭氏已于午前逃亡。张作相命我同李杜前去善为安抚,并令李杜旅负责城内和车站的警备任务,李桂林和赵维桢旅负责城外警备任务,同时通报给第三方面军。

当我同李杜到郭军总司令部时,日已西沉,见到这是一座宽大的货栈,围墙甚高,入室,在电灯光下,看见邹作华、郜汝廉、刘振东、刘伟、范浦江以及军需官沈百茀等人。他们都是我的旧长官、老同学、好朋友,料不到竟有这次东西两军演习式的作战,相见握手之后,彼此心中诵起难言的苦辣滋味。我宣布了张作相的关注后,问及老郭哪里去了。邹作华向我说:“自从白旗堡受到吴兴帅(指吴俊升)的骑兵袭击后,弹药被焚,老郭就感到困难。昨夜柳河沟被袭,高台子失守,老郭更是感到大势已去。今早郭曾召集大家,宣布他自己下野,嘱我们要听张军团长命令,就率卫队数百人,保护他们夫妇东走,同行的只有饶汉祥及林长民两个老头,并且因为不能骑马,乘坐了民间大车。”听了邹作华的话,我心中暗想,在左翼大部骑兵的搜索下,老郭是很难逃脱的。

我们虽然依照张作相的意旨,对郭部军官倍加宽慰,保存所有公私物品和私有手枪,但细察他们,心中很是紧张。更因内部矛盾,邹作华就首先要求,要同其他的人分住。沈百茀也将9万多元的奉票交我代存。室内空气,很是不稳。我又见到院内有满载箱子的大车13辆,据说这是天津边业银行的款项,于是我去县署,请张作相亲来照料。

午夜,张作相来到郭军总司令部。张学良的代表蒋斌、姜化南也到了。张作相亲自对大家讲话,他说:“我们都是多年袍泽、乡亲至友,在这次战乱中,兵戎相见,这是东北的不幸,也是每个人所痛心的。如今郭松龄已逃走,一切过错都应由他负责。他临行时,既然嘱咐大家听张军团长命令,这就是希望我们再行团结。因此人人应常着这个意见,释去嫌隙。在战斗中,死去的袍泽已无法挽救,活着的官兵由我负责,保护大家安全。明天张军团长即可到来,你们要听他的话。我去沈阳向老将(指张作霖)请求宽恕。有我一息尚存,就不致再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我自认为同大家是有好感情的,请大家信赖我,听我的好音。”到这时,大家才有了欢颜笑声,各归就寝。但事实上是谁也没睡,蒋斌、姜化南和李杜同我,陪大家坐谈一宿。

翌晨,全线停火,这次奉军内战于是告终。晨7时许,张学良自巨流河到新民车站,同张作相在车中议定:所有郭军官兵交由第三方面军接收,除炮五团的野炮暂归炮十团使用外,其他武器亦均交还第三方面军。新民县城及车站的警备,仍由第五方面军负责。新民至白旗堡间铁路警护,亦由第五方面军担任,积极协助路局通车。张作相即去沈阳报告。临行时,张学良再三为郭军被俘人员向张作霖请求宽恕。我随同张作相押着那13辆民车,开专车前往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