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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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受招安走上仕途(4)

五人大笑,这时厨师又端来3只烤鸭和10棵大葱。张作霖等用手撕开烤鸭啃吃,用大葱蘸面酱吃,有人把啃完的鸭骨头扔在餐桌上。张作霖连说不对不对,道:“赵尔巽说李鸿章啃完的鸡骨头都朝脊领骨后边撇,都撇到英国女皇的地毯上!英国女皇马上叫人用玻璃碗把扔在地毯上的鸡骨头罩上。”

众人不解道:“那干啥?”

张作霖其实是信口瞎道:“说是留作纪念。”

张作相恶狠狠地啃了一块肉,说:“见了赵总督,你倒是叫他帮你出出主意,咋能当上奉天督军?尽扯些个粉的,皇妃女皇的,有啥用?”

张作霖一乐:“叫你说的,我干啥去了,能不说正经事?我还说成了一件喜事哪!”

张作霖见众兄弟们吃得差不多了,便把自己和赵尔巽轧亲家的事情说了。

张景惠失声叫出来:“啥?”

张作霖虎了他一眼,道:“我把我那闺女许给赵尔巽的儿子了。”

张景惠一迭声地反对:“雨亭,你把闺女许给赵尔巽的儿子合适吗?这些前清的遗老还有啥用啊?”

张作霖意味深长地说:“中国这个局面啊,说不定咋变哪——还是啥样人都交才好啊。”

店里的人早看不惯这帮人的粗鲁举止了,掌柜上前,小心翼翼地劝说:“我说,诸位,您几位这是怎么个吃法?满世界扔骨头,这也太不文明点了吧?”

张作霖道:“我告诉你这叫啥吃法。你知道李鸿章不?”

掌柜看来也是个有来头的主:“前清李中堂没少光顾我店,我店也没少往李中堂府上送鸭子,我这店100多年了!我从没见过你们这么吃鸭子的!”

张作霖哈哈大笑:“那你今天就长见识啦,李鸿章在英国女皇的宴席上,就是这样吃烧鸡的!给英国留下了一道名菜,就叫李鸿章鸡!今天我给你这全聚德也留下一道菜,就叫张作霖鸭子!”

众人狂笑起来。

掌柜道:“我不管你叫啥林,你还是啥林子里的鸟,你们不给我打扫干净喽,别说我把巡警叫来!”

张作霖脸色一变,冷笑一声:“你能不能把袁大总统叫来?”

高金山、于文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时掌柜才看见这两人的手都抓着挎在胸前的匣枪上!

高金山两人拍桌子,大骂道:“妈拉巴子的!花钱吃饭还叫你管着!”

掌柜嚅嚅道:“那哪能呐!不能够!当然我们自个儿扫。”

他一边赔罪一边退下,口中支使跑堂的,快扫干净了,赶紧退下了。

张作相道:“大哥,这可是你自个儿又糟践自个儿啊!”

张作霖苦笑道:“这咋是糟践,这是给我扬名嘛!”

第二天早上,北京城中南海新华门总统府,张作霖、张作相、张景惠三人坐在招待室内等候袁大总统招见。高金山、于文甲两个保镖站在一旁守护着两只白色羊皮箱。

过了半晌,总统府负责接待的承宣官走进招待室。

张景惠迎上承宣官,赔笑道:“这位官长,我们是打关外奉天来的,请问大总统啥时候召见第二十七师张师长?”

承宣官扫了张作霖等人一眼,一脸的腻歪:“不是谁到了这儿,要见大总统就见大总统的!你以为大总统是你们村里的三老四公——你们等着吧。”

承宣官走进用隔扇隔开的里间办公室内,坐在办公桌前抽烟喝茶。

张作霖向张景惠使了个眼色。张景惠掏出一张银票用手拎着走进里间,谦卑地问道:“请问官长怎么称呼?”

承宣官看见银票,脸上浮现出笑意,说话也变得中听了:“我姓连,是总统府的承宣官——有事吗?”

张景惠恭恭敬敬地说:“原来是承宣官长,我得给您赔个不是,打从关外来京城的时候,尽忙着张罗给大总统进贡的事啦,也没给官长带点啥来。这有张日本正金银行的银票,在京城的日本和朝鲜的银行都能兑出现金大洋来,请笑纳。”

张景惠说完,将银票放在桌上。承宣官连声道:“太客气啦——您请稍坐一会儿,我这就办点公事。”说完,开始打电话,张景惠退了出来。

承宣官打完电话走到外间,大声问道:“哪位是张作霖师长?”

张作霖忙站起来,心中暗骂,袁大头居然让老子坐冷板凳坐到全身发酸发疼,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口中却毕恭毕敬地答腔:“敝人就是张作霖。”

承宣官道:“大总统召见,我这就带您去。”

张作霖道:“有劳了,有劳了。”

张景惠指着两只羊皮箱对承宣官:“承宣官长,这给大总统的贡品……”

承宣官道:“由我的底下人抬进去直接交给夫人们,你们就不用进去了。”

张景惠道:“那大总统能知道我们送的啥吗?”

承宣官不理会这土头愣脑的张景惠,只对张作霖道:“所有的礼品大总统都会过目的,请放心吧——请吧。”

承宣官领着张作霖走进新华门,两人走在南海旁边的甬路上。张作霖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汗,心想,老子今天得好好装一回孙子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讨教:“承宣官长,这见大总统都有啥规矩,你老跟我讲讲,别让我丢人……”

承宣官道:“大总统住在居仁堂,一般的客人,大总统就在居仁堂前院,一个叫‘大园镜中’的大客厅召见;重要的客人,大总统就在居仁堂楼下西边的小客厅召见。只有和大总统最亲密的客人,大总统才在居仁堂楼下东边的办公室召见……”

张作霖道:“那大总统在哪儿召见我?”

承宣官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只能把您送到居仁堂院门,由袁克定大公子带您进去见大总统。”

张作霖看一路景物,满脸的稀罕神色:“这是啥地方?”

承宣官“哦”的一声,道:“这是瀛台,光绪皇帝就是圈在这儿,死在这儿的。”

张作霖失声道:“就是这儿啊!那这中南海是皇宫干啥的地方?你老讲讲,我长长见识。”

承宣官收了银票,心绪变得奇好,慢慢解释道:“打明朝起就是皇上游玩的西花园,有一回,明朝的嘉靖皇帝在乾清宫,差一点没叫一个宫女把他给勒死!”

张作霖惊叫:“有这事?干啥要勒死他?”

承宣官嘿嘿笑道:“太坏呗。这家伙就不敢住在紫禁城里啦!就常来这西苑住。打这起,历代皇帝都来住过,康熙、乾隆、慈禧都住过——你看见前边那座洋楼了吧?那就是大总统住的居仁堂。原先不是洋楼,是宫殿式的大院套,叫海宴堂,是慈禧50大寿时修建的。”

张作霖心里想,皇帝轮流做,有朝一日,老子也要搬到这里,眼前姑且让袁大头抖抖威风——看你老小子能蹦几天?当下接着问道:“那宫殿咋没了呢?”

承宣官哪里知道张作霖这会儿的心意,继续说道:“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日本兵强占了海宴堂。八国联军的统帅瓦西德,也挤进来住。他是个德国毛子,成天挎个叫赛金花的窑子娘们到处逛。他们就在这中南海里逛过。瓦西德就是在这给赛金花做饭,把厨房点着火了,就把海宴堂整个烧没了。签了《辛丑条约》,慈禧更巴结洋人了,就在这海宴堂烧剩下的火场上,修了这个洋楼居仁堂。”

张作霖不敢相信,道:“这居仁堂是为洋人修的?”

承宣官点了点头,道:“慈禧为了招待洋人,常在这开酒会、跳舞,居仁堂里外挂满了外国旗。如今袁大总统住这,为的也是跟洋人交往方便。”

张作霖道:“嗯,你老是真有学问!你老这承宣官是挺大的官吧?几品啊?”

承宣官道:“如今虽说是民国了,可袁大总统还是喜欢这清官的官制官称,要按清廷的官制……”

两人已走到居仁堂院门外,望见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站在堂门前。

承宣官小声道:“门前那位就是袁克定大公子,我就送您到这啦。”

张作霖忙跑到袁克定跟前,揖躬到地,大声道:“张作霖给大公子请安。”

张作霖低头不起,眼睛却暗中打量着袁克定。袁克定在一次骑马中突然马失前蹄,摔折了左腿成了跛子,所以走路一瘸一拐,但相貌虽损,却掩不住一脸的贵气,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袁克定也是头回见到张作霖,他从情报上知道张作霖是个马贼、土匪出身,没想到真见面,这张某的面目却像个斯文的秀才。当下口中道:“张师长不必多礼,请去见家父吧——请!”

两人同行,不一会儿,进了居仁堂院内。张作霖忍不住问道:“请问大公子,大总统在啥地方召见我?”

袁克定严肃道:“在家父的办公室内。看来家父是十分器重张师长的。”

大出张作霖意料之外,他又不免有些得意:看来老张还是比较有本钱的,不然袁大头也不会这么看得起我。脸上做出大为感动的表情道:“唉呀!不敢当!真是不敢当呀!”

两人走进办公室,袁世凯坐在沙发上等候客人。袁世凯身材短小而壮实,眼睛下面有皱纹,见到袁世凯,不知怎么的,张作霖由衷地涌起一种敬畏之情。1913年,正是袁世凯一生事业之巅峰,正如美国驻华公使芮思施在给朋友的信中说的:“他(袁世凯)身材矮胖,但脸部表情丰富,举止敏捷。粗脖子,圆脑袋,看起来精力非常充沛。他的两只眼睛长得优雅而明亮,敏锐而灵活,经常带有机警的神情。他锐利地盯着来访的客人,但不显露敌意,而老是那样充满着强烈的兴趣。他的两只眼睛显示他是多么敏捷地领悟谈话的趋向。”

张作霖上前双膝跪地,高声道:“属下张作霖拜见大总统,大总统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世凯见张作霖如此恭敬,满心欢喜:“张师长快请坐吧。”

袁克定在旁试探道:“张师长晋见民国大总统怎么像朝见皇上似的?”

张作霖装出一脸粗蠢模样,大表忠心,道:“属下是个军人,不懂啥礼数,在属下的眼里,大总统就是皇上,皇上就是大总统。属下对皇上咋样忠心的,也对大总统咋样忠心!属下无知,分不清楚啥叫民国——请大总统、大公子恕罪!”

说完,张作霖目不转睛地观察袁世凯的面部表情,竖起耳朵来捕捉袁世凯回答的每一个字。袁世凯待了一会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谁也没有怪你呀,坐下吧。”

张作霖坐到沙发上,眼睛转圈看室内摆设,心想大总统的宝物可真不少。

袁世凯道:“你祝贺我就任大总统和反对迁都南京的通电,我都看到了,你对本总统的忠心是可嘉的。”

张作霖当下表白道:“大总统,我干这点事不算个啥,往后我就是大总统磨道上的驴,就听大总统吆喝,还不带走错道的。嘿嘿嘿。”

张作霖虽言语粗鄙,但袁世凯却听得满心欢喜,他摸着自己的大腿,就好像正抚摸在张作霖的头上,点头说:“好,好。本总统对张师长是寄有厚望的。与张师长见面,是要筹商东三省的重要政务。东三省地处边疆,国防繁重!急需增强兵力,才能保境安民。本来国家中央要拨款增兵,但是,国民党在国会选举得胜,要挟本总统,总是捣乱!我老家河南也不太平,有个叫白狼的,纠集几万农夫造反,号称劫富济贫的公民讨贼军,已闹到周围几个省了。这真要从此国无宁日了。眼下本总统只好向五国银行借钱,以便处理善后问题啊!”

张作霖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大总统就只管一心整治关里的国事,关外的事就交给属下,我包管让大总统满意!安心!”

张作霖过于痛快豪爽的表演,反而让袁有些吃不准,心里又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如传闻中的可靠,沉吟了一会儿,又细细叮嘱道:“东三省是帝俄和日本争夺利益最激烈的地方。最为要紧的是,既能保住东三省,又别得罪了日俄。”

张作霖道:“请大总统放心,我会对付他们!我担保东三省不会像高丽国似的,叫日本给吞了;我们也不会跟列强打起来!大总统就是不派都督去奉天,属下也能……”

这时,袁克定进来报告:“国务总理赵秉钧求见。”

袁世凯动了一下身子,问:“有要紧事吗?”

袁克定道:“国民党理事长宋教仁在上海医院里……”

袁世凯扬手打断讲话,道:“知道了!我马上到西客厅去见他。”

张作霖识趣地起身:“大总统挺忙的,属下这就告退啦。”

袁世凯点头,露出一脸殷切的期望,说道:“好,好。有张师长坐镇关外,关外才有今日之安宁。望今后仍要振作精神,护国安民!今后关外的军政大事,本总统要借重张师长了。”

张作霖盯着袁世凯古玩架上的一只打簧金怀表,口中说着,“属下绝不辜负大总统的厚望!”手上却拿起金表,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此表正面嵌一圈珍珠,背面烧珐琅西洋半裸女人,张作霖一边欣赏一边说道:“这表走得真准。”

袁世凯看张作霖欲将表放回,一笑,抬抬手:“这表就送给张师长啦。”

张作霖大喜过望,一边眼盯着别的宝物,一边大声道:“谢谢大总统了。”

袁世凯和袁克定送张作霖到居仁堂门前台阶处。袁世凯道声:“不远送了。”张作霖忙道:“大总统、大公子留步,留步。”

张作霖回到在京之公寓,仆人向他报告,袁世凯派人把张作霖喜欢的宝物送过来了。张作霖目瞪口呆,想不到袁世凯办事如此周密。张作霖的粗俗表演,麻痹了袁世凯,另外,因为袁世凯在北京的接见,张作霖的政治地位提高了,这是袁世凯没有想到的。

握有东三省兵权的张作霖并不满足于当一个小小的师长,他眼睛盯着下一个更大的目标,就是东三省的最高权力。1914年6月30日,袁世凯下令裁撤各省都督,调赵尔巽去京任清史馆馆长。在这之前,1912年9月,任命张锡銮为东三省西边宣抚使,11月任奉天都督兼奉天民政长。1914年5月,张锡銮改任奉天巡按使,旋又改任奉天将军,授镇安上将军,节制奉天、吉林、黑龙江的军务。

把张锡銮调到奉天,袁世凯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张锡銮是他的老把兄弟,很是可靠;而且张锡銮原在奉天任过奉天巡防营务处总办,那时张作霖任前路巡防营统领,冯德麟任后路巡防营统领,两人都是张锡銮的老部下。这次老上司前来,他们总得给点面子。这是袁世凯打的如意算盘。可是,今非昔比,今天的张作霖已不是昨天的张作霖了。张锡銮是1843年生,1914年他已是71岁的老人了。面对咄咄逼人的张作霖,他感到力不从心。

但这是袁世凯的一招棋。袁世凯对张作霖很不放心。他对张作霖采取的是既利用又限制的策略。而张作霖也不是白给的,他对袁世凯的招数洞若观火,便采取了既逢迎又抵制的策略。1913年3月20日,袁世凯在密谋刺杀革命党人宋教仁后,接着就对南方的革命党人发起了进攻。

前文述及,袁世凯为了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便在北京首次召见了张作霖。张作霖这次被袁世凯召见,成了张作霖的一个政治资本。

张作霖没把张锡銮看在眼里,对张锡銮是表面逢迎,暗地排挤。张作霖虽然只是一个师长,但他手中握有兵权,且这一师的官兵只听他一个人指挥。再加上被袁世凯专门召见过,因此,全省各界对张作霖都另眼相看。据记载,他家“成为全省政治中心,每日宾客如云,文武官员都有。无论与张有无关系的事情,都与他相商或征求他的意见,事先必使他与闻。如赵尔巽拟请王永江为奉天民政司,张有不悦之色,赵即不敢提出”。奉天都督赵尔巽没调走之前,张作霖俨然已经是东三省的太上皇了。

1915年,张作霖曾两次赴京,“秘密接纳政府要人,试图运动继任奉天将军的职务”。这在当时的《盛京时报》都有报道,不是什么秘密。对这种报道,张作霖没有加以制止,他愿意有这种舆论。其目的是想给张锡銮造成一种压力,以便逼迫张锡銮自动要求调走。

在这种情况下,张锡銮感到处境尴尬,再加上年迈体衰,就向袁世凯提交辞呈。1915年8月,张锡銮被调走,任湖北将军。张作霖排挤张锡銮的目的达到了,但是,这个奉天将军的位置袁世凯没有给他,而是给了袁世凯的亲信段芝贵。张作霖还得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