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狐狸,还是一只被抛弃的狐狸。
这一点在继娘亲,木渎,以及那个不知名的男子相继离开后得到的体会。
木渎离开了我三百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陪伴我的除了那颗永远死不去也变不成其他东西的草精,就只有梦里那个已经模糊的身影。
草精常常说,“白池啊白池,我没见过哪个妖精能思春思成你这样的,既然这么想他,那就赶快变成人下山去找他吧。”
因为草精的这话,让我涌起了变人的冲动,我已经七百岁了,照理说,在常雪山的妖精只有上千岁才能变成人。
在这七百年里,除了下山的木渎,还有我和草精,常雪山的妖精基本活不过一百岁。
但我偏偏是个例外,在我八百岁的时候,我发现我可以变成了人,常雪山没有镜子,也没有水池,只能在草精的描述中猜出自己的样子。
黑发,白衣,像人类的小姑娘。
草精是这样解释给我听的,再详细的描述就没有了。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草精说:“心之所向。”
没错,在我印象里,那个不知名的男子留给我的只有黑发白衣的形象,再深刻的却是忘记了。
在我决定下山的这天,草精出奇地沉重,它说,“白池,你知道你为什么被狐族抛弃吗?”
我摇头。
草精没有再回答,它只是摇曳了身子,而后淡淡道:“白池,木渎在人类世界有难了,我希望你不要去做其他事,你去把他带回来吧……”
草精叨叨念念了一堆,我已经走在下山的道路,我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常雪山等你们回来……”
我从未出过常雪山,我曾幻想过常雪山外的世界会如何,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模样。
满地的鲜血,遍布的尸体,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极度恐慌的神情,身体上带着许多刀伤,血流成河。
我已经被吓傻了,脚步动弹不得,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不仅一匹,而是很多匹。
我看到一群衣衫邋遢的男子骑着高大的骏马哒哒而来,我站在一群尸体的包围里,傻乎乎的看着他们向我行来。
“老大,那还有一个活的。”不知谁叫了一声,一个浓眉大眼的魁梧汉子驾着马向我奔来,弯弯的大刀在阳光普照下发出雪亮的光芒。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在弯刀要砍向我的刹那,身体被凌空抱起,晕头转向间,我只看到一抹白影衣诀翻飞,辗转就把这拿刀的汉子从马上给踢了下来。
原本该砍向我的刀已经被一只白皙的手握在手中,牢牢架在那汉子粗犷的脖子上,我看见那汉子张嘴欲求饶,只闻血肉被割声,他便睁着眼歪了头。
“谁还想试试?”我听见一个清冷剔透的声音,那群骑马的男人便鬼叫着逃开了。
我心想,这人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忒恐怖了吧,居然还将人给吓跑了。
“你该放手了。”那人又说道,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地上,只是双手仍紧紧固在那人腰间。
我松手,抬头想要看到这人的脸,无奈个子不够高,只能看到这人的饱满的下颌。
于是,我退后几步,微微仰头便轻松看到了他的样子。
白衣,黑发,眼神清亮,微微勾起的嘴角,他就在那里随意而站,却像一株独立绽放的遗世雪莲。
这个人逐渐与我梦里三百年磨灭不去的身影重叠,我把刚才见到死人的感觉全扔了,笑得格外灿烂:“嗨,我等了你三百年。”
我看到他的嘴角僵了下,清冷的嗓音轻飘飘传来:“小丫头,你认错人了。”
我蹦蹦跳跳蹭过去:“怎么会呢?你忘了那时你把我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
他咳了几声,悠悠道:“我叫非衣,今年二十有一。”
我挠头,不懂他这话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他见状,手掌抚上我的额头,又垂下手:“嗯,还算正常。”
我脑袋一激灵,顿时知道自己搞了个大乌龙,草精曾跟我说过,人类生命短短数十载,当年那个常雪山的男子早已不知轮回多少年,眼前这人又怎会是他。
我觉得非衣一定不是普通人,不然怎么能听到我活了八百年后还这般淡定。
我刚下山,人生地不熟,且作为一只无灵力只会变为人的狐狸,我决定赖上了非衣。
非衣问:“为何跟我?”
我答:“我下山见到的第一个人就要跟着他。”
非衣说:“刚才你第一个见到可不是我。”
我说:“对,但是你把他杀了,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非衣最后还是决定带我走,大概对我的赖皮无可奈何。
路上,非衣问我:“你说你是从常雪山上下来?并活了八百年?”
我点点头。
他忽而停下步伐,轻柔的抓着我的肩膀道:“这些话出去以后不要随便对人说起。”
我在他那如深潭的双瞳注视下,缓缓点头。
以上便是我和非衣初遇的过程,而此后,非衣更代替了那无名男子自此深刻的缠绕在我心间。
不过,那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