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在一个员外家里做工,看到员外家从一个老渔翁手中买下一条金紫色的鱼儿来款待他,小鱼儿眼睛里一颗一颗的泪珠往下掉,同时眼睛不住的看着木匠,好像是求救似的。木匠心中很惊讶,便不忍心吃它了。他当面就向员外说明,请求放生,员外见他为人忠厚,就依言把鱼放入水中去了。后来木匠没有木匠活儿做了,就和母亲天天上山砍柴。
有一天,他母子二人从山上回到家中,正要做晚餐,没想到揭开锅盖,只见锅里装着一满锅的白米饭!他们尝了一下后就大胆地吃了。第二天他们回家时又有人煮好了米饭。母子俩感到非常奇怪。第三天,木匠母子仍然上山砍柴,木匠走到半路,就转回家,想看看到底是谁在给他们做饭。他走到屋后,悄悄地坐着。两三个时辰后,灶屋里有了响动。于是他轻轻地走到大门边,向内一推,屋内的人来不及躲避,屋里边那个美貌的女子只得笑笑地告诉他说,自己是龙王的女儿,那天他在员外家里救下的小鱼儿就是她变的。现在她来报答木匠的救命之恩,请求木匠娶她做媳妇。后来两人就结婚了。没几年工夫,木匠变得很富裕了。员外很嫉妒他的幸运和艳福,就想办法要害死木匠,将他的妻子占为己有。木匠在妻子的帮助下,战胜了老员外,一家人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二)男女的社会分工
山江苗族男女的社会分工,一般是男人负责干重体力活、打猎捕鸟编织以及参与乡村公共生活;妇女干较轻的体力活,一般也下地劳动,以辅助为主,同时负责大部分家务活和亲戚邻里的人情往来。由于长期以来苗族女性在农业生产和生活中都在扮演重要角色,在家庭经济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很多时候甚至成为家庭的主要支撑者。相对应的,苗族妇女的社会地位要比汉族妇女高。
山江苗乡婚葬等大请客的时节,男人会统管厨灶的全部空间,而女人们则全部从家务中解放出来。办这些大事的前一天,青壮年男性至亲和邻居一般会到主家帮忙做些准备工作。男人们在之后的几天里承担里里外外的全部工作:准备桌凳、煮饭、炒菜、布菜、端盘、洗碗、收拾桌子、招呼客人。而女人只需负责照管好孩子或孙子,穿着漂亮的衣裳,聚在一起坐在火塘边烤火聊天,到了开饭的时候就走到桌边去吃饭。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时,我十分诧异:苗家女性的地位可真不一般!我记得在湘南的某些汉族地区,办大事时厨灶旁都是女人在忙活,端茶送菜的也全是女人,男人则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地聊天。后来才从还傩愿的仪式中了解到,这种安排缘于苗乡人的一种观念:做大事、发大财等都是男人该干的活;勤俭持家、操心细碎琐事和发小财是女人的义务。因此,清洗锅盆碗筷、料理饮食这类琐事在“办大事”这个语境里转变成了男人的职责。
由上一章的论述我们已经知道:长期以来,封建王朝对腊尔山地区控制很弱,苗族人的思想较少地受封建礼教的约束,使得苗区社会提供了一个宽松的环境使苗家的妇女得以顺其自然地生长,她们的社会作用客观上也得到相对的发挥。同时由于苗族在历史上,社会生产水平长期低下,经济落后,在具体的一个村落环境里社会分层不明显,几乎没有有闲阶层。艰难的生存环境迫使苗族妇女参加生产劳动和社会斗争实践,共同承担繁重的生活重担,女人的经济活动有时候往往还起着主导作用。
最能体现女性权威是“母权主兵事”。
一个访问者给我说了这样一个案例:那是快解放的那几年,我们寨子一女子无缘无故被另一个寨子打得半死,寨子男人决定报复,可我们寨子人口远远没有那个寨子人多,于是,大家到寨尾主兵事的庙前占卜,结果出师不利。正当男人们犹豫不决之时,寨上一位一向老实的大娘,脱去上衣,袒胸露乳,拿起一把柴刀,拍打胸脯说:“我就不信邪了,不怕死的跟我去!”顿时大家明白只有战争年代才有的“母权主兵事”这一事件在本寨发生了!于是,全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能走得动的人,操起家伙,都跟大娘冲出寨子,浩浩荡荡,杀向对方。我们寨子这一“母权主兵事”的举动,震撼了路过的所有寨子和所有人,于是,有人快马前往那个打了人的寨子禀报,那个寨子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这才明白他们打人过重,欺人太甚,引发“母权主兵事”,若不礼遇对方,必将受到“血洗寨子”的灭顶之灾。为了缓冲矛盾、调和关系,那个寨子的寨主一方面要沿路寨子的头人马上出面说和,另一方面命令寨子杀猪宰羊准备谢罪、款待客人。最后,斗殴当然没有发生。我们寨子的人在那里吃饱喝足后,得到应有的赔偿,挣够了面子。
从此,我们寨子受到了近邻的敬佩和尊重呢!你看,关键的时候,我们女人是可以站出来主事的啊!
总的说来,山江苗族男性和女性的劳动分工虽然不同,但男女两性关系基本协调。
(三)家庭关系
1.父母与子女的关系
父母与孩子组成的家庭是山江苗族社会的核心,“父慈子孝”基本上能够概括山江苗族家庭的这根纵轴。就山江苗族的父母、子女关系而言,父母亲在体力尚可时会全力挑起家庭重担,很少责骂子女,对儿女略带些宠爱娇纵的味道。为了儿女,“父母能挑七十斤,绝对会捡百斤担”。父母亲只有在自己很年迈,实在做不动重体力活时,才慢慢无奈地将生活的担子转移到儿女身上。大部分儿女在很小的时候就能体验生活的艰辛和父母的不易,特别懂事听话,孝敬父母。山江有些孩子看到自己考试成绩不好,家中兄弟姐妹多,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就会在十五六岁时辍学出去打工自谋出路,并且给弟妹送学费,将读书的希望寄托在弟妹身上。当生存逻辑占据了指导言行的最主要位置时,不仅一切事物都需简化到最简单易行的状态,一个家庭的凝聚力也相应的会特别强。
如果排除供儿女读书有成,脱离农业劳动的可能性,那么,按照苗家的规矩,父母得掏钱张罗给儿子娶媳妇。贫寒之家,往往在娶了一两个媳妇之后转为赤贫,甚至于债务重重。然而人们认为,男方家为“娶媳妇”进门而借债是值得的、应该的。
对于父母与孩子的总体关系,山江镇的一位政府工作人员有以下见解:通常来说,苗族家长很纵容孩子,这容易养成孩子依赖的个性。苗族男子真正意义上面对人生基本上要到他结婚后成为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以后,此时父亲年事已高,他才开始从头学起———学养猪、学种地,当家作主。此前,他娶媳妇是父母亲出钱、父母亲还得帮他砌房子,他顶多出点劳力或者一半资金、生下的孩子归老婆和母亲照料,经济的收入和开销由父亲统一掌管。因此苗族男子进入成熟期,或者说成为一个在精神上稍稍独立一点的男子汉一般至少也是在27~28岁,学习技艺的最佳黄金时段已经过去了。这时他才开始思考人生,之后会经历一个非常艰难的角色转换和适应过程。
苗族家庭里,最强调的一条是孩子要听话。什么事情都由父母亲安排做主。我们的父母对孩子、孩子对父母的相互依赖心都很强,因此我们从来不缺少听话的孩子,乐于奉献的父母,但缺乏有自知力的成熟独立个体。这种依赖心有时候会影响孩子的发展。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尤其大。我1993年从中央民族大学毕业面临选择工作时,父亲很开通,尊重我自己的选择———到大城市发展自我迎接挑战,但后来我在母亲的高压逼迫下回家乡参加了工作,她说要我有一份正式工作,要能够经常看到我。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的父母现在大都选择到大城市务工,一般年底才回家一次,年迈的老人往往要同时照顾年纪小、正处于小学和初中阶段的孙子、孙女甚至外孙和外孙女,十分劳累。作晚辈的在外面打工,上牵挂着老人、下牵挂着孩子,一般也只会在外面做工一两年就回家。鞍山苗寨的一户人家对我说:“我从来没有出去打过工,其实我很想出去。在家里,一年到头实在也找不到几个钱。可是我是独子,没有一个兄弟姐妹,你看我母亲都八十多岁了,三个孩子年纪也都还小,正在上学。我怎么能撇下他们到外面去做工呢!”生活的艰辛和重压透过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深壑溢于言表。
苗乡是一个“敬老”的小社会,奉行“家庭养老”的原则,大部分儿女媳妇都很孝敬。老人家一般非常好强,会帮助小家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七八十岁的老人还下地干活的比比皆是。一位老人对我说:“我们这里年轻人对待老人还是非常好的,我们这些做老人的都很满意。”
老人家的生活境况依照他们所跟随的儿女的经济状况而有所不同,大部分依然十分清苦,但是老人家奉献精神很足,心情大都非常愉悦。在苗乡,遵循惯例,父母亲和最小的儿子一起居住。但是父母亲也可以选择和脾气最好,最谈得拢的儿子媳妇一块儿住。这对夫妇负责老人家的吃穿,老人家的劳力也归这个小家庭,其他儿女媳妇只在父母生病、过年过节或者有大事的时候才送钱、送礼凑些份子。按照博物馆的一位姑娘的说法:“有儿有女的人家,却把老人家送到敬老院去,谁家丢得起这个脸啊!”因而山江敬老院里住的老人都是无儿无女的孤老。
2.兄弟姊妹的关系
“长兄当父、长嫂当娘”是苗乡的一句俗语,意思是说,在爹妈缺席的情况下,长子长媳有特权像父母亲那样,对弟妹督管。然而,我们知道,苗乡的父母亲最本质的角色是对儿女奉献,因此对于出生秩序靠前的孩子来说,社会舆论所规定的责任和义务都要重些。上承父母的期望,长子、长女往往年纪轻轻就被迫或主动辍学带弟妹、做家务,年纪再大些就出去打工挣钱好将来娶一门过得去的媳妇或将全部所得供养有读书志向的弟妹读书,或者早日出嫁以减轻父母的负担,多帮衬一点家里。
兄弟姐妹之间的情感大体来说非常浓烈。田野调查期间,我参与山江民族第二中学劝导流失学生返校复学的活动,对黄茅坪村一个辍学女孩的想法有所了解,被苗乡的兄妹情深感动。那个决定辍学在家的14岁女孩告诉我,母亲早逝,父亲一直病瘫,唯一的哥哥已经三十多岁了,因为太穷还找不到媳妇。她自己不想上学了,再将哥哥这么拖累下去,她于心不忍。很多次我都听到访谈对象充满感情地说道兄长和姐姐在自己学习期间所给予的帮助,看到那些在博物馆工作的姑娘小伙们节衣缩食省下钱来送弟妹读书的情景,苗乡家庭的兄长、姐姐也正因自己对家庭的奉献而备受弟、妹的尊敬和感念。
在山江苗区,苗族人的同辈但不同姓的弟弟和嫂子之间能够互开玩笑,弟弟可以用言语调戏嫂子,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戏谑关系”(the joking relationship)。
但哥哥对弟媳妇却不能开任何有关性方面的玩笑。兄妹之间相互不能探听个人情感方面的私事,兄长和弟弟不能在姐妹们面前说到涉及性方面的任何话题,这是一种被人们严格遵守的禁忌。女孩子性知识的获得,不来自母亲而来自叔、伯娘,兄嫂,其他已婚密友和接生婆的教导。男孩子获得性知识,则来自于男性长辈和同辈。
三、村寨内部关系
(一)村寨里的威权人物
通常来说,一个群体必然会有一个主角和领导者。苗族村寨也不例外,每个村寨都会自然产生一个威权人物——寨老。解放前,山江地区的苗乡每个村寨都有一个寨老。由于很长一段时期,苗族“有族属无君长,有贫穷无贵贱”,崇尚平等。因此,寨老没有什么制度化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力,寨子中也没有制度化的权威机构。寨老所拥有的权力是一种仪式权力,没有任何明确界定的地位或领袖身份。他代表一种机制。经由这种机制,寨子内外的人们彼此之间相互和谐地交往,并保持其在结构上的距离。可以说,苗寨有领导,但不是统治者。领导者的权威获得以及在权力等级上的差异,即权力和影响力的大小,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是自己的才智、本领(比如说医术、武术)超出众人;第二是亲人兄弟多,武艺强,家族势力大。
村寨里,也存在着对生存的、社会声望的和权力的追求。在寨老平时的活动当中,既要想着赢得支持他的人的进一步支持,同时也要想着怎样去赢得反对他的人的支持。寨老不能够强迫村民服从他,村子的秩序是靠一种自然的过程而逐渐形成的,如果遇到人命案和其他纠纷,村里的人会找寨老评理协调。寨老与村子里的人的关系是互惠的,一方给予物质上的和道义上的帮助,而另一方则对这种帮助报以感激之情。同时寨老过着和大家差不多的生活,同一个村落的人基本上都处于同等的经济水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