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9月初大水仍没有退去,且从2日起,又一轮大水冲到开封城,长期浸泡在水里的城墙早已是千疮百孔,漏水、塌陷等各种险情几乎每天都有,牛鉴除了抛石护城之外别无高招,虽然他住在城头日夜指挥,但一浪高过一浪的洪水令这位要死保省城的封疆大吏也无能为力了。鉴于当时的情况,6日道光皇帝亲自下令,命死守开封的军民官员及早迁徙,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万般无奈的牛鉴此时只能对天兴叹,祈求老天庇护了。9日,大水又对开封城发起了新的攻势,由于护城大堤早已沦入水底,丈余厚的城墙竟迎着大水,担当起大堤的重任,而这天城中的石料已经用尽,城中军民只能束手待毙,就是想迁徙躲避,在大水的团团包围下也无处藏身。就在这紧急关头,两艘运送石料的船只从北面冒险渡水而来,为开封城运来了救命的物资,官民们立刻加紧抢护,这座古老的城市才最终逃过了全城覆灭的命运。此后在整个9月份,开封城始终处于大水的包围中,但水势已渐趋缓和,并于9月底之后渐渐消退。在保卫开封的这场殊死搏斗中,开封官民表现出坚强、勇敢的气概,许多官员和城中百姓为保卫城墙落水而死。即使是牛鉴,这位参加了《南京条约》谈判的官员,也在开封城表现出他一生罕见的舍身御难的精神。
9月的最后一天,民族英雄林则徐来到灾区,与当地官民一起投入到保卫开封和堵筑决口的斗争中。他亲自指挥了祥符六堡处的堵口工程,在河上昼夜筹划。尽管如此,黄河大水仍不时泛涨,直到第二年春天仍然威胁着开封,前后长达8个月之久。由于这次洪水发生时,正是鸦片战争最激烈时,财政上捉襟见肘的清政府忙于支付浩繁军费,无力为朝不保夕的开封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到第二年4月初,勉强筹措的500万两白银才费尽周折拨到堵口工地上,祥符决口最终被堵住了。这次来势凶猛的黄河洪水危害到包括河南、安徽、江苏、湖北、江西等广大地区,其中大水经过的河南、安徽两省共五府二十三州县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各地灾民因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济而四散流离,一些人死于势不可挡的大水中,一些人虽躲过葬身水底的噩运,但在逃亡的途中因衣食无着,冻饿而死。尤其是在大水经过的地方,许多村庄人烟断绝,全村数百家不存一家,全家数十口不存一口的悲惨情况几乎处处可见。
1842年,就在祥符决口堵住四个多月之后,黄河大水再次在江苏桃源县决堤而出,原来的黄河河道因桃源决口而断流。与上年相比,这次洪水的受灾地区仅限于苏北地区,面积不及上年的1/3,但灾情之重仍为历次黄河洪水所罕见,仅桃源一县受灾急需赈济的就达到一万多户,但是正忙于谈判与筹措赔款的清政府根本无力拨款救济灾民,堵决口。1843年,黄河在接连两年的大灾之后,再次决口,黄河两岸的居民百姓早已是欲哭无泪。这年入夏以来,河南几乎是无日不雨,饱经水患的当地居民从阴雨连绵的天气中看到了不祥之兆。一进入7月中旬,黄河干流从潼关到小浪底河段大水暴涨,据河道总督慧成的奏折记载,当时万锦滩段黄河在短短的两三天之内,河水上涨达一丈有余,河南中部和东部的黄河流域,许多地方大水漫溢,一片汪洋,有些堤段开始出现坍塌等险情,形势十分危急。
7月23日夜,电闪雷鸣,暴雨大作,狂风挟着巨浪,一次又一次冲击着黄河长堤,到第二天黎明,猛烈的东北风卷起高出堤顶数尺的巨大浪头冲向堤上正在抢护塌堤段的数百名官兵,不久,大水冲开了中牟下汛九堡的一处堤段,转眼间,决口宽达一百多丈。远在下游三百里之外的慧成闻讯之后,胆战心惊地赶到出事地点,等待他的只有洪水四溢,民舍田庐沦入波底的惨景。这次决口与上两年又有所不同,当时正值河水盛涨、波涛汹涌之际,而中牟地区土质比较松软,决口被越冲越宽,一个月后,当钦差大臣到此视察时,决口已宽至360多丈。这次洪水的主流自中牟北部流向东南,经贾鲁河入涡河、大少河,而后夺淮入洪泽湖,受灾地区遍及河南、安徽、江苏的几十个州县,其中中牟县是受灾最重的地区,同时在位于中牟周围的祥符、通许、阳武等地,大水直到第二年春天也没有消退,这里连续两年几乎是颗粒无收,灾民们在一些临时搭建的窝棚中等待着官府的救援。
安徽是灾情仅次于河南的省份,由于这次黄河决口后,大水夺淮入洪泽湖,这使本来就苦于排泄不畅的淮河因水量大增而四处漫溢,淮河流域普遍遭灾。同时在黄河决口后不久,淮河流域普降暴雨,以至于滨淮各州县农田尽被淹没,一些城镇进水,居民房屋浸泡在水中。江苏省灾情虽然比较轻微,但许多地区属于连年遭受水灾的地方,元气尚未恢复,又遇大灾,因而民间困苦,可想而知。
洪水发生后,道光皇帝大为震惊,十天之后,河道总督慧成被革职留任,不久又正式革职,并且像他的前任一样被押往大堤,枷号示众,以示惩戒。一些地方官员和当地士绅组织小船营救陷于洪水中的百姓,同时发放干粮、席片,以缓解灾民的困顿境地。同时在事后的两个月内,道光皇帝接连派出钦差大臣前往灾区察灾、救灾,据钦差大臣回报,灾后两个月,许多灾民还居住在堤坝或一些高阜上,衣食无着,大量灾民眼见决口合龙无望,只得扶老携幼,四处逃散。由于这次决口直到1845年春天才最终合龙,所以大部分受灾地区,特别是低洼地区在两年中都无法进行农业生产,平常靠几分薄田勉强糊口的农民只能到周围地区另谋生路。
黄河连续三年决口给河南、安徽、江苏以及邻近几省带来的灾难罄竹难书,据后来学者估计,三次决口共造成近百万人死于大水或是其后的饥荒、瘟疫。同时由于黄河水中含沙量极大,大水所过之处,良田尽被沙淤,造成严重的土地沙化。虽然在中国历史上,尤其是在清朝,黄河水患一直是华北地区的心腹大患,但像这样连续三年决口,且决口经年难以合龙的情况并不多见,这与当时清政府忙于鸦片战争,无暇顾及华北地区水灾固然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是,清朝后期随着国力日渐衰微,官场的腐败与无能也波及到治理黄河的问题上,每年一到汛期,河务官员面对高涨的水势束手无策,除了采取一些传统方法加固大堤之外,只能听天由命,更有甚者,大水冲垮堤坝,官员却在饮酒作乐,河督文冲就是其中的代表。
由于从中央政府到下面各级官员的腐败与无能,使清朝后期在治理黄河的问题上缺乏长期规划和正常程序。道光皇帝作为当时的最高统治者,对于治黄没有明确的认识,甚至在大水围城时左右摇摆,没有彻底治理的决心,只是消极应付。而当大灾酿成之后,他除了罢免和惩罚责任者,也没有善后和赈济的良方。皇帝尚且如此,下面各级官员的所作所为就可想而知。1841年祥符决口之后,河督文冲置大灾于不顾,整日饮酒作乐,竟然认为洪水泛滥是顺水性之事,对灾区百姓不闻不问,以至于几万居民生命和上百万两白银付之东流。虽然他后来被革职,并且枷号示众,但他的罪责岂是能够一枷了之的?
指导思想的不明确和官员不得力,使清政府的治黄仅仅停留在加固、加厚大堤上,而对于至关重要的黄河泥沙问题置之不理,于是就形成了泥沙越淤越厚,大堤越修越高的恶性循环,人为加速了黄河河床高于两岸的进程,使黄河水患积重难返,终于酿成十年之后的黄河改道。
当然黄河水灾由来已久,决非一朝一夕、一省一镇之事,但是清后期国力衰微、治理不当的确是黄河水患甚嚣尘上的重要原因。同时鸦片战争所带来的战乱与社会动荡加重了黄河水患的灾难性后果,自然灾害与人为灾害一起使当时的中国社会在重重困境中愈陷愈深,中国就这样步履蹒跚地登上了近代史的舞台。
四、1889年美国南福克大坝洪水
大坝是人类治理洪水、保障农田灌溉、利用廉价清洁的水力资源的一种有效手段,但是在它给人类带来许多预期效益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新的灾难,大坝溃堤引发的洪水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1889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南福克大坝决口就是一个最突出的例子。
南福克大坝位于约翰斯顿以北12英里的康内莫姆山谷,坝体用黄土筑成,宽约1000英尺,高约100英尺,底部厚度为90英尺,上部厚度为20英尺,坝内形成了一个人工湖——康内莫姆湖,水流长3.5英里,宽1.25英里,深100英尺,高山翠谷与幽幽湖水形成了一个风景优美的疗养胜地。然而在这片美丽平静的湖面下却躲藏着一个可怕的幽灵,多年来虽然并没有发生过大的事故,但事实上这座大坝早已是个千疮百孔的摆设。南福克大坝最初是为了宾夕法尼亚铁路运河水库而修建的,但建成后不久就废弃不用了,几十年后美国国家渔猎俱乐部重建了大坝,其领导人布卡·拉夫是一个靠承包铁路和隧道工程发财的富翁,为了防止鱼虾逃走,他下令将雨雪水溢洪道从底部堵塞,这样一旦洪水上涨,只能从顶部的泄槽排出,就连最不称职的工程师都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但为节省资金,也为了让俱乐部的会员们可以玩个痛快,下游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被抛在脑后,这座只花费了17000美元的水坝就这样重新启用了。
宾夕法尼亚州约翰斯顿市位于康内莫姆湖的下游,几十年间曾多次遭到康莫夫河及其支流斯多里河小洪水的侵袭,当地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当洪水开始出现在街头时,人们都说同一句老掉牙的话:“堤坝崩裂了——到山上去吧!”然后一笑了之。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样一句玩笑话竟会变成活生生的事实。1889年5月下旬,大雨连绵,水库水位不断上涨,国家渔猎俱乐部的一位客人约翰·帕克工程师时刻关注着水库的安危。5月31日中午,二十多分钟的暴雨使水库水位上涨了3英寸多,帕克看出可能要大祸临头,就组织俱乐部的工人,指挥他们开挖新的泄洪通道,但为时已晚,设计不合理的大坝在洪水的冲刷下险象环生。不久后,大坝上部不少地方开始向外渗水,一些旧的、无用的小石屑从坝顶滚下来,事态已到了极其危险的程度。下午3点钟过几分,大坝中的碎石被大水冲掉,迅速形成了一个25英尺宽的决口,湖水从决口中喷涌而出,决口被越冲越大,最后有近450英尺宽的大坝崩塌了,125英尺宽的浪头扑向下游,每秒40万立方英尺的洪峰以每小时50英里的速度奔出山谷,南福克、米纳勒尔波因特、伍德维尔、康内莫姆、坎布里亚以及约翰斯顿等城镇先后被夷为废墟。
首先遭遇洪水的是南福克镇,这里也是这次洪水中最幸运的一个地方。当帕克工程师意识到洪水已经无法阻挡时,就策马狂奔,向距大坝最近的南福克镇报警,镇上2000多居民得到警报后,与这位工程师一起逃往附近的山地,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与南福克相距不远的米纳勒尔波因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这是一个距山谷1英里远的选矿场,洪水所过之处,几十间房屋倒塌,16人葬身鱼腹,成为这场灾难的最早牺牲者。
当地卫理会教堂被连根拔起。但是与即将到来的灾难来比,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序曲。洪水奔腾着离开已经不存在的选矿场,继续它的死亡之旅。下一个受难地是康内莫姆城,第一声警告是火车的汽笛声。一位正将货车开出城外的司机看到了从后面狂奔而来的洪水,就拉响汽笛向城内报警,随即跳下火车回到家中,与家人一起逃到了安全地带,但城中其他人并不知道已经大难临头了。
此时一列客车的车长巴尔在最后一节车厢看见大水冲出山谷,他用疯狂的汽笛向全城居民发出灾难预告,并告诉列车乘客迅速逃往附近的山上。乘客们这才明白他们所处的危险境地,惊慌地跳下列车,四散奔逃。尽管如此仍有许多乘客还没来得及跳下火车,就葬身于洪水之中。巴尔站在附近的小山上,亲眼目睹了洪水的威力,康内莫姆机车修理房中的37辆重40吨的机车全部被洪水冲走,一节车厢甚至被大浪抛起近50英尺高,然后落在滔滔大水中,踪影全无。康内莫姆城消失了。
气势汹汹的洪水挟带着康内莫姆城的碎片冲向下一站——伍德维尔。在这里洪水没有费丝毫力气,就将这座位于峭壁上的城镇整个连根拔起,一瞬间近千座建筑物被冲得粉碎,5000多名对洪水一无所知的居民只有极少数逃脱噩运,据最保守的估计,该城有一半以上的居民死于非命。下一个牺牲者在这个以钢铁业为主的地方,情况更加悲惨,当100英尺高的洪水冲过坎布雷铁厂的围墙时,墙倒屋塌,机器被冲翻,洪水把无数吨有刺铁丝抛入洪流之中,在水中挣扎的人们又备受万刺穿身的痛苦,同时炼铁车间燃烧的火炉也被洪水冲走,漂浮在水面上,水火相映,照亮的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地狱”。
在扫清一切障碍之后,洪水终于到达了这次灾难中最大的目标——约翰斯顿城,12000名居民居住在这里。它的毁灭曾经使历史学家和科学家一直感到十分震惊,因为与上游那些毁于洪水的城镇不同,约翰斯顿的主要建筑物都是用大块的石头建成的,十分坚固。但是这仍然无法抵抗洪水的冲击,几秒钟之内,整个建筑群和其中的居住者就被洪水冲走了。石砌的房屋仿佛儿童玩具一样坍塌了,城中最坚固的建筑——基督教青年会大厅被彻底冲毁,巨大的德国路德教教堂也变成了一堆碎石。当地最好的砖石结构的旅馆转眼之间成为一片废墟,许多惊恐不定的客人被困在楼梯上淹死。
约翰斯顿城中最悲惨的一幕发生在一座石桥边。大量的房屋碎片、尸体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堤坝,成千上万的人被困在这里,希望爬上堤坝,逃出洪水的魔掌,但是岸边的人无法靠近这些急需帮助的人,只能任由他们在水中挣扎。就在岸边的人千方百计救援时,新的灾难发生了,不知什么原因,苦苦挣扎的人群之中突然火光冲天,大火沿着堤坝迅速蔓延开来,许多人好不容易爬上浮物准备逃向岸边时,又被困在洪水和烈火之中,眼看着大火越烧越近,有200多人在绝望之中跳入水中集体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