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佃农有好几千户,为了防范盗匪和散兵游勇的骚扰,陆家买了很多枪械,佃户中的壮丁全都受过训练,万一有人强行来抢,他们可以竭力抵抗。另外,从1921年起,陆冲鹏就拜张镜湖为老头子加入青帮,与张镜湖的大弟子吴昆山处得很熟。这一次,陆冲鹏通过吴昆山向张老太爷请求,要求将每月500箱大土运往苏北去卖。
在“小八股党”登门向陆冲鹏借走10箱大土的时候,田庄上已经存了两个月的烟土,共有1000箱,比杜月笙估计的200箱还要多。
不避险保护徐树铮
正当经济难题迫在眉睫时,杜月笙又面临一个带有政治色彩的难题——保护从国外归来的皖系将领徐树铮。这事还得从第一次江浙战争说起。
1924年10月15日,徐树铮在上海英租界寓所里被支持直系军阀的英国人拘捕并软禁,五天后,英租界当局派人强迫他登上达达鲁斯号货轮,想要把他遣送到英国利物浦,并且规定他一路不许下船。在途经香港时,第二次直奉战争结束,段祺瑞被推为临时执政,徐树铮又获得自由。
随后,徐树铮被段祺瑞任命为政治专使,率考察团15人,先后考察法国、英国、瑞士、意大利、德国、苏联、波兰、捷克斯洛伐克、比利时、荷兰、美国、日本等十二国。
1925年3月,孙中山在北京病逝,5月安殡,正在欧洲考察的徐树铮用电报发回挽联:
百年之政,孰若民先,曷居乎一言而兴,一言而丧;
十稔以还,使无公在,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此联上句典出《论语·子路》,下句典出曹操《让县自明本志令》,徐树铮区区三十多字,便概括了孙中山一生的主要历史功绩。
1925年12月11日,徐树铮结束考察回到上海。早在他到达上海之前,已经有一位神秘人物提前来到杜公馆,要求杜月笙、黄金荣、张小林三人公开保护徐树铮的安全。来人曾经是卢永祥的部下,也是皖系人物之一,此次是受卢永祥、何丰林之托来找杜月笙的。
为什么徐树铮的安全需要特殊保护呢?因为此时的徐树铮已经成为十分敏感的政治人物。当时的中国,南有孙传芳自封为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北有冯玉祥率军控制京城,东北和山东还有奉系军队,皖系的段祺瑞执政府几乎是徒有虚名。而徐树铮却是段祺瑞最得力的助手和干将。
徐树铮在意大利时曾经和墨索里尼订立协议,墨索里尼许诺支持段、徐,供给大量军火。如果徐树铮能够回到段祺瑞的身边,段祺瑞就有可能重新掌握军事实力,不再当傀儡。此事对于争权夺地、征伐不休的各系军阀来说关系重大,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徐树铮回国之后,随时都有遭到暗害的可能。公开保护这样的一位政治人物,确实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送走神秘来客后,杜月笙立刻叫上张小林,两个人一道去黄公馆见黄金荣。一路之上,张小林几次问出了什么事,杜月笙总回答“等见了金荣再说”。
黄金荣一见杜、张二人一齐登门,也猜到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就问道:“有什么事要商量?”
“徐树铮马上就要回上海了。”杜月笙说。
“徐树铮?”黄金荣有些吃惊,也有些不解,“他回来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卢永祥的部下传来口信,要求我们三人保护好徐树铮的安全。”杜月笙说。
“凭什么要我们来保护他?”张小林嚷了起来。卢永祥、何丰林兵败离沪,人走茶凉,张小林已经与张宗昌等奉系打得火热,哪有心事管皖系的闲事。
“卢督军、何军使与我们多年相交,此次专门派人来请托,是看得起我们,怎好推脱?患难之中见真情,多做雪中送炭的事才是江湖义气。”杜月笙一席话说得张小林无言以对。
“徐树铮的公馆在英租界,不是我们管辖的地盘上,保护他好像不太方便。”黄金荣也说出自己的顾虑,他也有点不想多事。
“在英租界保护徐将军,正是我们在上海滩露脸的机会。”杜月笙说,“再说,皖系也是一方力量,段执政还在台上,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有重新得势的那一天?
“对,是这个道理。”黄金荣对杜月笙后面这句话很认同。
“好好好,就听你的!”张小林也只好随着表态。
徐树铮到达上海那天,从日本起航的“大洋丸”号刚刚抵达吴淞口,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小林便乘一艘小火轮前去迎接,提前登上大轮船与徐树铮会合。码头上也汇集了一群人,一些官员为了敷衍段祺瑞,只好装装样子前来欢迎;官方报馆的记者早早赶过来抢新闻;许多市民也跑来看热闹。杜月笙安排的保镖就混在嘈杂的人群中。
“大洋丸”号徐徐驶近码头,徐树铮穿一袭西装,满面春风地出现在甲板上,身边站着黄金荣、杜月笙、张小林。这个场面是一个有威慑力的信号:上海滩青帮三大亨保护徐树铮,任何人都休想对徐树铮下手!
徐树铮下船后,黄、杜、张三人把他接到英租界的寓所南洋路9号,杜月笙派出“小八股党”以及众多手下,日夜轮班当保镖,并在徐树铮外出时躲在暗处加以保护。
上海各民众团体还为徐树铮举行了欢迎大会。徐树铮在民众当中有名望,是因为他曾经让外蒙古回归中华民国。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参加对德战争,1919年德国战败,参战军被改为西北边防军,徐树铮任西北筹边使兼西北边防军总司令。
由于俄国发生“十月革命”,外蒙古的王公贵族失去了靠山,又害怕俄国的红色革命运动波及外蒙古,就决定回归中华民国以维护自身利益。于是,北京政府驻库伦(今乌兰巴托)都护使陈毅总督与外蒙古王公经过艰苦的谈判,终于达成了《改善蒙古未来地位六十四条》,但立即遭到了外蒙古议会的否决。
这使北京政府意识到必须加快速度解决蒙古问题。1919年10月,三十七岁的徐树铮率领一旅边防军,挥师出塞,向库伦进发。1919年11月17日,外蒙古正式上书中华民国总统徐世昌,呈请取消自治,回到中华民国怀抱。
在徐树铮离开外蒙古之后,外蒙古又一次独立出去了。徐树铮还做了许多有益于蒙古的事,如引种蔬菜、修建公路、开办银行、创刊日报、加强文化教育等。
徐树铮到达上海时,孙传芳正在南京,他本来打算如期赶到上海迎接徐树铮,可是,在得知上海各民众团体要举行欢迎徐树铮的大会之后,就故意“因事耽搁”晚来一天,这样一来,第二天欢迎大会的主题就变成“隆重欢迎徐专使与孙馨帅”了。孙传芳字馨远,所以称作“孙馨帅”。
随后,孙传芳与徐树铮一起赴南通,拜访德高望重的中国第一任实业总长张謇。徐树铮还与孙传芳会晤,商议直、奉、皖三系联合对抗冯玉祥,以及联合对抗准备北伐的革命军。
此时京津地区局面很混乱,段祺瑞来电嘱咐徐树铮暂缓赴京,但徐树铮认为考察回国理应复命,还是决定尽早动身。12月19日,徐树铮乘“顺天轮”离开上海,前往北京晋见段祺瑞。直到徐树铮上船后,杜月笙的保护工作才算结束,做到了善始善终。
徐树铮于24日到达北京,与段祺瑞共商大计。徐树铮性急,住了五天就想离开北京南下。段祺瑞和皖系人物都劝他等些时日再走,他执意不肯,一意孤行。12月29日晚,徐树铮乘专车途经京津之间的廊坊车站,被冯玉祥的部下张之江派人劫持下车。30日凌晨,徐树铮被张之江的士兵枪杀,时年四十五岁。杜月生听到此事后不胜欷歔。
冯玉祥下令枪杀徐树铮,既出于此时的政治原因,也出于以前的私人恩怨。早在1916年,冯玉祥在四川响应云南护国军讨伐袁世凯,徐树铮就认为冯玉祥大逆不道。冯玉祥当年在第六镇时,时任协统的陆建章很欣赏冯玉祥的为人和才气,对冯玉祥多加奖赏和提拔,还把自己的外甥女许配给冯玉祥为妻。冯玉祥在滦州起义失败后被逮捕,由于陆建章的掩护才幸免于难。1918年6月15日,徐树铮在天津暗杀了陆建章,从此以后,冯玉祥发誓要替自己的恩人陆建章报仇雪恨。
杜月笙仗义保护徐树铮,不但没有得罪各系军阀,反而让直、奉、皖三方都看得起他。当时天下纷争,军阀混战,北京政府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上海也是轮流坐庄,城头变幻大王旗。杜月笙不问政治派系,只重私人关系,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出了一个能与公卿将相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的杜月笙,不但他的伙伴和徒众感到骄傲无比,甚至于连普通上海人也觉得很有光彩。杜月笙外出应酬时乘坐的汽车,牌号是7777,每当看到这辆汽车风驰电掣驶过,人们就会说:“是杜先生的车过去了。”
当然,名气再大也离不开经济基础,在送走俆树铮之后,杜月笙又考虑攻下陆冲鹏。
运黑货搬出戒严令
杜月笙的情报工作算是做到家了,把陆冲鹏贩烟土的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清楚楚,连存货地点和数量都知道了。他没有急于去找陆冲鹏,而是先考虑怎样打通自己这方面的运输关节。他立刻拜访通商银行的老板傅筱庵,开口向他筹借2万元。傅筱庵曾经是清朝邮传部尚书盛宣怀的下属,为人也很四海,一见杜月笙有求,马上如数借给他,既无须抵押,也不用担保,更不论利息。
手里有了现钱,杜月笙就来找张小林:“大帅,别再愁眉苦脸了,振作一点好不好?”
“手里缺少银钱,哪还有精神啊。”喜欢交往的张小林最近憋屈坏了。
“钱总会有的。”杜月笙把2万元的支票交给他,“这回该你出马了。”
杜月笙让张小林尽快结交孙传芳手下这帮新贵,张小林精神抖擞,立刻行动起来。中间人也很好找,孙传芳曾经出任闽粤边防督办和浙闽边防督办,杜月笙和张小林都与孙传芳的驻沪代表有过交情。此外,吴佩孚的驻沪代表也在中间帮助介绍。在直系里,吴佩孚对孙传芳有知遇之恩,孙传芳以前担任长江上游总司令,就是吴佩孚一手提拔的。
几番应酬往来,孙传芳总部里的几位高级官员,又与杜月笙、张小林亲亲热热、称兄道弟了。杜月笙见局面已经打开,就让张小林继续陪着那一班人花天酒地,自己抽身出来专攻陆冲鹏,不过,一开始他并不亲自出面。
这一天,天上正飘着雪花,陆冲鹏的老朋友,英巡捕房原任探目沈杏山,突然来到陆冲鹏在上海的家里,说有要事相商。沈杏山以及“大八股党”归在黄金荣、杜月笙旗下之后,一直在三鑫公司吃俸禄,每当有事缺钱周转时也从三鑫公司借支,此时沈杏山受到杜月笙的委托,自然要热心出力。
“是杜月笙托我来的。”沈杏山一见陆冲鹏就开门见山:“大公司最近断了来路,黄浦滩上缺烟土,都快要造反了。你那票货色,与其运到苏北,还不如拨出一部分,给法租界的朋友救救急,卖杜月笙一个人情。”
沈杏山一席话就把事情挑开了,陆鹏冲明白,自己有这一批货,人家早就摸清楚了,连经营的细节人家都知道,想赖想瞒都没有意义了。他不愿意得罪杜月笙和“小八股党”,可又不敢答应,怕白白损失了这批烟土。于是,他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把大土运到法租界,还能办到吗?”
“这有什么办不到的。”沈杏山极有把握地说道。
陆冲鹏心想:你是事不关己不操心,如果有你说的那样容易,大公司还能缺货缺到这种程度?我那批土运往法租界,万一在路上被抢、被没收,或者被你们白白吃掉,这么重大的责任让谁去担负?
沈杏山见陆鹏冲犹豫不决,又补充一句:“你别担心,价钱一定公道,不会让你吃亏。”
陆鹏冲一看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好用个缓兵之计:“好,就按杏山兄说的办。只有一样,你知道我向来不做烟土生意的,这次也是替幕后的人办事,容我把杜先生的意思向人家转达一下,我会尽力促成这件事的。”
“也好。”沈杏山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来讨回音呢?”
“一个星期以后吧。”陆冲鹏应付了一句。
沈杏山回来一说,杜月笙笑了:“杏山兄辛苦了。这次联系很成功,下面的事我来和他谈吧。”
接下来,杜月笙还没有亲自出面,他也不会真等一个星期。
第二天,山东督军张宗昌派驻上海的代表单先生,又在陆冲鹏的家里出现了,他一见面就嚷嚷起来:“老杜想从你这里匀出几百箱土,在市面上应应急,你既然有现成的货,为什么不做这个顺水人情呢?”
“你也认为应该拨一票货给杜先生?”陆冲鹏明知故问。
“你是怕杜先生没有能力接货吧?”单先生直爽地说,“你拨500箱土给老杜,由他自己负责运货,如有损失,我替杜担保,不会让你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