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晏殊的偏殿果然守卫森严,单单是门前就不少的重兵。
我贴着妙手背后站着,将匕首抵在他腰上,道:“劳烦师兄带我进去。”
妙手叹气道:“你真的想清楚了要救人吗?无论什么后果都要救他吗?不需要慎重在思虑一下……”
我将匕首一推,他被冰冰凉尖刃吓到哎哟一声闭了嘴,一壁向前走一壁道:“实则你是沈师弟的好友,也便是我的好友,好友之间不必如此……你且收了利器,我也会帮你救人的。”
我很抱歉的笑道:“真是对不住师兄,信任这二字对我来说阴影太深,吃过亏就不敢轻信于人了,还请师兄见谅。”
他又叹气,“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般深的城府。”
我不搭理他,一路贴着他的脊背到偏殿前,军卫横刀拦住了我们,“是何人?站住!”
妙手拱手笑道:“兄台,是我。”
军卫仔细打量了妙手一番,忙收刀道:“原来是药王妙手先生,不知深夜来此是有急事?”
妙手点点头,道:“再过几日就要开始医治宝泽王子了,我安心不下,特来检查一下那位祭司,看有没有什么露掉的。”
“这个……”军卫有些犹豫。
我淡淡道:“军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请示王后。”
王后不在,你去啊~
军卫扫我一眼,“你又是何人?”
我手中匕首按了按,妙手忙道:“她是来给我帮忙的药童,药童……”
军卫又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我狐假虎威道:“再不让开耽误了药王的事,救不了宝泽王子你有几个脑袋担着!”
军卫脸色一沉,喝我道:“一个小小的药童如此猖狂!”
妙手赶忙出来打圆场,温和的笑道:“兄台若是为难,我便等明日请示了王后再来。”转身要走。
我刚思虑怎么办,军卫先一步急了,拱手道:“妙手先生恕罪,您有王后的特权,属下哪里敢拦您。”侧身一让,请道:“先生请。”
妙手幽怨的眼神直打在军卫脸上,苦笑道:“有劳了。”
我在背后微微一推,笑道:“先生还不快些吗?”
军卫下令打开了殿门,我随着妙手进去的一瞬间被浓重的药味熏得的头晕脑胀,推着妙手进去,掩鼻道:“这是药房?”
是一间不小的厅堂,外面放着各样的药草和工具,内里用珠灰的帐幔遮着只隐约看出有个极大的火炉,荜拨荜拨的烧着。
厚重的窗幔遮住天光,将之外的光线遮的一线不入,身后的殿门一关上,这幽暗之中除下曳曳炉火便只有弥漫着的药味。
妙手解释道:“王后特地安排的,好让我安心医治宝泽王子。”
我应了一声,在幽幽的光线中看不见晏殊的人影,推着他往里走,一壁问道:“人在哪里?你不会已经将他炼丹了吧?”
妙手温和一笑,“姑娘说笑了,我需要他跳动的那颗心,怎么会动他呢。”他伸手朝帐幔里一指,道:“喏,人就在那里。”
我透过珠灰的帐幔模模糊糊的看出火炉旁一只大木桶里有个人影,不由推着他快步过去,伸手掀开帐幔,“祭司大……”
脱脱要出口的话就在看到晏殊的一瞬间叫不出口了。
他像死了一般。
青白的脸,侧脸相对,紧闭的眉眼,全身****的泡在盛满青碧碧汤汁的木桶之中,散下来的黑发像水蛇一般浮浮沉沉。
气息全无,有什么东西在青绿的木桶中冒头,我低头细瞧,被满桶半死不活的黑蝎子骇的头皮炸开。“这……这是什么?!”
妙手伸手在晏殊的眼睑之上探了探,惊奇道:“都这么些天了,他居然还有自己的意识。”
我手中匕首一紧,挑进他的衣服里,“这是什么?”
他倒抽一口冷气,道:“这是……药人,换心之前他必须成为药引……哎!你不要动怒……收收利器……”
“晏殊!”我上前喊他的名字,他却依旧死一样的安静,我刚要伸手去碰他,妙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别碰!”他松手,拨开晏殊脖颈后的黑发,青紫的肌肤上,那密密匝匝,毛发一样的银针让我浑身的毛孔炸开。
我深吸一口气,推了妙手一把,道:“将他放出来。”
妙手撞在木桶上有些迟疑,“这样不好……”
“快些!”我将匕首铮的一声削断他的腰带,道:“给他披上你的衣服。”
妙手瞧了瞧被削断的腰带,将未完的话吞了下去,伸手撑着晏殊的手臂,很是费力的将他拖出药桶,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脱下衣服替他裹上。
我蹲下身,拍掉咬在晏殊身上的蝎子,不敢瞧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小孔,青紫的脓水外溢,他就像一具快要腐坏的尸骸,我抬头看他的眼睛,忽然愣了住,“他的脸……”
左侧额头之上拳头大的烧疤,化脓浮出水疱,在他的额头眉尾,一点点的渗着青绿的脓水。
“我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妙手咋舌道:“可惜了,多好看的一张脸……”
我低头不看他,一壁替他系腰带,一壁喊他,“晏殊,你听见了吗?你……会好的,你那么骚包肯定会想到办法好起来的……”
“他听不见的。”妙手在旁侧提醒道:“我用银针封了他的穴脉,现今他早该没有意识了。”
我一把扯住妙手的衣襟,扯的他踉跄扑倒,道:“把那些银针都拔了。”
“断断不行!”他忽然神情严肃的拒绝,坚决道:“你知道拔掉那些银针会有什么后果吗?”他看我,眉头紧蹙,“他现在是未成品的药人,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若是不封穴脉,让他恢复行动,他就像一只发疯的猛兽。”
炉火荜拨荜拨作响,暖烘烘的火焰映衬的晏殊青白的脸上一丝丝红光,我唰的挥出匕首道:“拔不拔?”
“你……”妙手气的脸色发黑,“冥顽不灵,执迷不悟!你不止会害死自己,也会害死更多人!”
我手指一重,他脖颈上就显出一条殷红的血痕,“我只问你拔还是不拔?”
他一双发恼的眼直盯盯瞪着我半天,叹了口气,一甩袖子转过晏殊的头,拨开黑发,一壁道:“后果自负!别怪我没提醒你自食苦果!”
我收回匕首不开腔,这大殿中忽然静的出奇,炉火燃燃,我几乎可以听到木桶中蝎子窸窣沉浮和银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没有受伤,却像活死人一般,他活着,可是容貌尽毁,他那个骚包又臭美的一个人……
我都还记得他折腾我给他梳头发,问我美不美……那么臭不要脸的一个人,没有了这张脸,他会怎么样?
这空气中浮沉着熏人的药香,浓的散不开。
不舒服,仿佛被沉甸甸的压着,滚在炉上的药锅里一样。
妙手一根一根专注的拔针,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水,我伸手拨开晏殊的散发,忽的听到殿外脚步声吵杂,有人慌张的道了一声,“王后!”
我心口突地一紧,霍然起身。
“姑娘……”妙手看我。
我看着殿外憧憧的火光就要撞进来,撩袍单膝跪下,对妙手一拜道:“先生,晏殊就拜托你了,求你不管怎样都不要停手。”
我起身在工具堆里挑出一把稍微衬手的裁药大刀,听妙手在身后问我,“何必呢姑娘,他并非善类,你舍命相救为了什么?”
殿门轰隆隆的被推开,我瞧着一点点展在眼前的月华灯色,笑道:“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我想,我乐意。”
重重兵卫拔刀相向,王后和阮碧城一块站在殿门口,背着灯色辗转,月色靡靡看我。
禽兽就是禽兽,这么容易就解释清楚了,还一起杀回来了,可惜我上辈子学的一点三脚猫功夫,不知道拼上苏谢的一身内功能抵抗多久……
“苏谢……”盟主隔着刀光剑影看我。
我咧嘴笑道:“好巧啊盟主。”
“巧?”王后冷哼一声,厉声问我:“是不是你将宝泽带了出去?镜莲呢?”
“是我。”我答的很是坦白,“是我迷昏了镜莲,易容成的摸样将宝泽骗了出去。”
“他在哪里?”王后咄咄问道。
我攥了攥刀把,道:“我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你放我和晏殊走,我将宝泽王子完好无损的还给你,怎样?”
“休想!”王后纤纤素手一指我,“我就算翻遍全城找宝泽也不会留你到明日!妙手!你还不将晏殊带过来!”
“师兄!是你帮我进来的,又帮我救祭司大人,苏谢真是感激不尽啊。”我盯着王后笑道:“我们要死一起死,你别以为王后利用完你还会放过你哟。”
王后扬声喝道:“将苏谢就地正法,杀无赦!”一挥手就要让军卫围攻过来。
盟主快一步拦住道:“王后,苏谢由我来抓,我会找出宝泽王子,并带苏谢永远骊城。”
王后蹙眉,“我若说不呢?”
盟主微微眯眼,“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但苏谢我非带走不可,不论用什么方法。”
王后盯着他,片刻之后目光落在帐幔内下令道:“去将晏殊和妙手给我带出来。”
重兵蜂拥而入,我挥刀要拦,阮碧城瞬间略到我跟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道:“跟我走。”
我猛地一转手腕,大刀唰的一声在他身前划过,他险险闪身避开,急退数步,看了被划开的衣襟,又看我,“我再说一遍,跟我走。”
我掠身挥刀拦下一人,当的隔开一剑,笑道:“阮碧城,你管得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