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我,没有焦距,空空洞洞。
“晏殊?”我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眼皮不眨,眼睛里荒芜的吓人,“晏殊,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他紧紧的攥着我,极缓的张口说什么,声音微不可闻。
“你说什么?”我俯下身,凑在他嘴边,细细的听他梦呓,“罗刹?火?还有……”
“杀……”他反反复复的呢喃,“杀……杀……杀……”
我伸手握住他冰冰凉的手指,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晏殊?那是梦,那都是梦,什么都没有。”
我挣不开他的手,尽量放缓语气叫他的名字:“晏殊,晏殊,你做噩梦了,什么都没有,不要怕……”
他一点点缓和下来,紧绷的手指一点点放松,一头栽进了软枕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慢慢的放开他的手,刚要往后退,沈青忽然在背后道:“他又昏过去了?”我被他吓的小心肝儿都要跳出来,一手肘就捅在他小腹,痛的他哎哟一声后退数步,手中的汤药险些洒我一身。
我转过头故作吃惊的看他,“哎呀!沈药师怎么是你啊?真是对不住,条件反射。”我笑盈盈上前扶住他。
他弯腰捂着肚子狠狠剜我一眼,然后将汤药塞在我手里,咬牙道:“喂他喝下去。”
我看着碗里青不青,黑不黑的汤药,蹙眉问:“这是什么?”
“毒药!”沈青没好气的道:“替你毒死他!”
我喜道:“哎呀!沈药师还真是善解人意啊!多谢多谢。”端着药到榻前,一手扶起他,对没眼色的沈青道:“能否劳烦沈药师帮忙扶一下?”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过来,在背后扶住晏殊。
我闻一闻汤药,呛的我差点吐出来,掩鼻道:“这管用吗?”
“什么叫管用吗?”沈青很不满意我质疑他的医术,瞥眼瞧我道:“妙手爱用什么伎俩我还不清楚吗,只要这剂药你能让他喝下去,我保管用不了多久他就活蹦乱跳了。”
我表示很怀疑,他也对我是否能让晏殊喝下去表示怀疑,啧的笑我道:“我们的祭司大人自我防护能力可是不容小觑的,平日里伤风感冒从不用我开的药,意志力扛过去,就怕哪天谁一副药毒死他。”
我对沈青这种欺负病残人士的作风很是鄙夷,不予理睬他,端我汤药一手捏开祭司的嘴巴,一手往里灌。
“我说……”沈青又好死不死的开口,“你就没有温柔一点的喂药方式吗?”
我停手看他,“要不你来个温柔的?”
他略微一沉默,小声嘀咕,“真粗鲁。”
若是可以我真想一碗扣他脑门上!
我捏住祭司的下颚,往里灌,他一口全吐了出来,沈青乐道:“看吧,我就说不行……”
“闭嘴!”我着实忍不住瞪他,又端着药碗灌进去,猛地一抬晏殊下颚,他一口就呛了进去,我瞪着要开口的沈青,他张口又憋了回去。
我抬着晏殊的下颚,一点点的往里灌,一壁道:“晏殊,我是苏谢,我想要救你……你相信我,这药没有毒,晏殊?”
我看着他的喉咙微微一动,将汤药咽了下去,我乐的抿不上嘴笑,继续灌药,哄他道:“晏殊,你相信我对不对?我替你尝了,绝对没有毒。”
他听得见我讲话,一点点将汤药咽下去。
沈青啧啧的看我,“哎哟,没想到才多久不见,你和晏殊都搞上了。”
我一个空碗果断的砸了过去。
我回来后又按照长欢的意思去亲切拜见了老教主,听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吃饭没肉,左护法太闷,小亲亲太温顺,魔教未来堪忧,他当爹又当娘的苦心等等牢骚。
最后听我总结骊城之行多亏了少主机智聪明,老教主才满意的放我回来,临走时特特嘱咐我道:“以后别让小亲亲和阮家人走的太近。”
我一愣,蓬勃的好奇心迫使我张口问,可是长欢在殿外特地交代过我,老教主喜怒无常,千万要谨言慎行,少说少问……内心里纠结万分,我应是,行礼告退。
这促使我回去的一路上都郁郁寡欢的,连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都没什么心思。
长欢欲言又止几次,最终问我,“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戳着面前的糖醋鱼闷闷问他道:“你知道少主和阮家有什么关系吗?”
长欢摇了摇头,布菜给我,一壁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便是不想让人知道,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姑娘还是莫要打听的好。”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可他不知道我有一颗澎湃的八卦之心,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听点江湖中人的奇闻异事,宫廷中皇帝和妃子的迤逦传说。
我瘫软在桌子上,郁郁的道:“每个高手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往……不流传后世多可惜啊。”
忽然有人在门外笑盈盈的道:“什么多可惜啊?”
我一激灵起身,就瞧见阮莲华在门外探头进来,抿嘴笑道:“苏苏想知道什么?”
长欢赶忙起身行礼,“少主。”
阮莲华漾着梨涡就进来了,坐在桌旁,看着一桌子菜道:“苏苏也没吃饭啊?”
显然是告诉我他也没吃,吃货。
我让长欢添了副碗筷,看他打量着各样菜色决定先吃哪个,蹙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该在禁地待着吗?
阮莲华夹了一片白肉青笋,抬眼看我笑道:“我爹说在祭司没有恢复前我可以在教中随意出入。”唇角一抿,“这也多亏了苏苏,替我说了好话。”夹了青笋给我。
哎?我什么时候替他说过好话吗?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欣然接受,瞧他一壁吃菜,一壁漫不经心的又问我,“对了,苏苏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我心头突突一跳,观察他表情平淡,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又看长欢,他暗自对我摇头,我犹豫了半天,整整衣襟,嘘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你姓阮,阮碧城也姓阮,好巧啊……”
“不巧啊。”他一壁夹菜,一壁看着我笑道:“按照中原的规矩来说,我娘亲是阮大哥的姑姑,我该叫他……表哥对吧?”
一道雷劈中我的天灵盖,我且焦且僵的坐在那里,看他一漾一漾的梨涡,开玩笑吧,这是开玩笑吧?这么惊天的大秘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告诉了我!
我控制躁动的心肝儿,尽量平静的问道:“你是说……教主夫人是阮碧城爹的妹妹?”
他略微想了想,点头笑道:“是啊,我娘亲姓阮,叫滟滟,是老盟主的妹妹。”
阮滟滟?!这个我知道!当初江湖中轰动一时的第一人美人,可是不是传言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吗?怎么成了魔教教主的夫人?
这也太……他娘的让人澎湃了吧!
我喜悦之色难以自持,迫不及待问道:“教中不是规定不得与正派私通吗?老教主是怎么将阮夫人骗到手的?”
长欢干咳一声,我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老教主和阮夫人是怎么倾心的?”
阮莲华想了想,刚要回答,门口有婢女禀报道:“苏姑娘,沈药师请你过去。”
“等会儿。”我顾不得应付沈青,巴巴的等着阮莲华继续回忆。
小婢女却垂头跪在门口,小声又道:“沈药师请您现在就过去,祭司大人醒了……”
“晏殊醒了?”我惊诧的起身,沈青的药还真是管用啊,果然一剂下去晏殊就活了过来。
我略一思量,回道:“你回去告诉沈青就说我在吃饭,吃了就过去瞧晏殊。”
小婢女却不走,“祭司大人不肯吃药,还……还……”
“还怎样?”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醒了吃个药还要多少人时候啊?
小婢女竟有些哽咽的道:“还处死了两个靠近祭司大人的婢女,说若是苏姑娘不过去就要奴婢试药……”
祸害!他这才刚刚醒过来,吃个药而已要不要搞得人心惶惶?这么暴躁敢情是急着让我过去试药啊?
救他何用!
我被搅得兴致全无,悻悻道:“我这就随你过去。”又对阮莲华道:“你先让长欢陪你吃饭,我等下就回来。”
我绕过他刚要走,阮莲华放下碗筷,淡声道:“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我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我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会晚一点……你先吃,不用等我。”
他掀了密密的眉睫看我,“我不饿。”
眼神瞧的我心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那行,我尽快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先吃。”
他唇角一抿,眉眼弯弯的冲我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