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过两次问话,她被引入一间发出闭塞的霉气的屋子。内侍指着说:“这是你的住处。”
那内侍说了,就转身而去。赵飞燕却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她心目中的皇宫,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但这里却处处潮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臭味。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难道皇上要我进宫,就住在这种地方吗?这一转念顿时使她困扰和不安起来。
周围很安静,没有可以询问的人。她推开了寝房的门,希望发现侍女,外间却空无一人。
飞燕在屋中将窗户悉数打开——风吹着,室中的霉气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室内来回踱步。
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后,她听到粗重的脚步声,有两名宫女推门而入,每人手中都提着—些应用物品,她们进来将之搁在几上,目光投向开启着的窗户。
赵飞燕向她们现出友善的笑容,但是,她们却好像没有觉察。伸手去关开启着的窗户,似乎有所不满。
赵飞燕却心下不喜。不过两名侍女,居然目中无人,这样子下去如何得了。于是她便以命令的口气说道:“开着窗,不必关上——”
这是赵飞燕入宫之后第一次发出命令,但却失败了。两名宫女置若罔闻,将窗户关上之后,其中一人回转身来,随意地道:“奴婢也只是奉旨办事,不许开着窗,遇到刮风的时候,会吹坏屋内的陈设。”
回答极其傲慢,丝毫没有恭敬之意。赵飞燕气极,真想伸出拳头,狠狠给她们一拳。
两名宫女在屋内东张西望,过了许久才转向她正面,很接近地站立着。两双眼睛同时无礼地凝视着飞燕。飞燕瞥了一眼,厌恶地将眼皮垂下。
初历宫廷便遭遇这样的时刻,她心中十分不满。
“有事情请拉那只铃,我们会来的。要更衣可以到后面,帐幕遮着的地方,有一扇门在。”两名宫女中之一人冷冷地说。
赵飞燕点点头,又看了看她们。她发现这两个女人都是面色青青的,面颊上的皮肤紧绷着,嘴唇干燥,似乎有龟裂的痕迹。
这是多么可怖的形象,她估计这两个人的年纪至少有40岁。为了这初到的陌生地方,也因为恐惧于宫廷环境,她只能忍气吞声,向这两个可厌的人微微一笑。
虽然她表示了友善,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这两名宫女冷淡地走开了。
她愈发气闷,无法忍受室内的霉气,再次把窗户打开。接着走到室后去揭开帷幕。查看小间——然而帷幕可能很久无人拉动了,一扯就灰尘飞扬。而那扇门后更有蜘蛛网和无数因潮湿所育的小虫。
这还是皇宫么?飞燕几乎昏厥过去。
在这之后,那两名宫女送食物进来。饭和菜都很不好,而且是煮成后许久才送来的,早已凉透了。她缄默着,为了避免受那两个冷冰冰的女人的气,她虽然有无数问题,也只有忍住。
夜间侍女换了人。新来的两人态度似乎好了一些,赵飞燕忍了许久,终于问道:“听说,我要去见皇后,不知几时?”
“不知道,可能会有几天吧。”—名年纪较轻的宫女说,“您今天才来呀?”
“那是说,我要在此住几天?”赵飞燕显然着急了。
“是呀,可能是几个月哪!”这声回答又是寒冷无情的了。
于是,寂寞、阴森的宫廷第一夜来临了。赵飞燕转辗反侧,不能入寐。此刻,她只有恐惧,什么欲望都丧失掉了。
她害怕如果再过几个月,自己一定会老死在这间屋中的。
而她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为何如此摆布我呢?虽说是宫廷的规矩,可是陛下是最高权力的人,他应该能改变这一切。陛下他要迎她入宫,为何又将她冷落在这个像冷宫一样的地方。
思绪百转千回。赵飞燕几次合眼似是睡着,突然的梦魇又使得她惊醒。第二天,她陷入无比的颓丧中。早晨起床勉强梳了头,呆坐着等待时间的过去。
但是在午前,那两名面无表情的宫女却命她去觐见皇后。
这两人大约因皇后召见这新人过分迅速而感到讶异,因此对飞燕的态度稍为改善了些。可当飞燕询问是不是现在时,她们又不耐烦了,说:“自然是现在啊!难道,要皇后等你?”
她只有忍气吞声随着这两名宫女走出房去。有一名内侍在外面等待着,从宫女那儿接收了赵飞燕,又引她走了一程,直到汤泉宫才停下来。
“你在此地沐浴更衣。”
于是又有几名态度冷漠甚至近于粗暴的宫女,将她接收了去。将她当一条狗似的送入沐浴;她们并不预行通知,就将水泼在她的头上,为她擢发。
就这样,她完成了沐浴,侍浴的宫女用粗布包裹了她的头发,再领她到更衣室,从内到外都换了宫中的新衣,接着将头饰戴在她湿漉漉的发上。又急忙催她化妆。
赵飞燕心中积郁的不满终于爆发,她生气地道:“要扇干了头发才能打扮啊!我的头发全是湿的。”
“可皇后等着见你呢。”
“要我拖了一头湿发去见皇后吗?那会更不敬吧。”
“皇后召见,我们也没法子。”
“我不能如此。”她终于倔强起来,“你们去找皇后詹事来好了。”
“我们管不着的。”一名老宫女以不屑的口气说,“我们奉命将你打扮好了送到掖庭去,你要打扮也好,你不爱打扮也好,我们只有照上头的命令行事。”
赵飞燕几乎要崩溃了,而服侍她的宫女却不由分说,继续强迫性地协助她化妆。她们将她的眉毛也画歪了。这情势,迫得她不能不自己动手。自然那也只是草草地理妆。
之后宫女们将她送上一辆步车。从步行到乘步车,显然地,待遇是改进了一些。不过她忧惶着,像现在那种样子去见皇后,必然得不到任何的好处的。
可等到她被送入掖庭,意外的发展却出现了:掖庭令笑容满面地将她迎入,亲昵地招呼,称她赵才人。
飞燕几乎受宠若谅,自从入宫之后,她到处受冷遇,这是第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人。
于是她也客气地躬身为礼,掖庭令让她到正面的席就坐。
“是不是就要去谒见皇后?”她并未坐下。
“赵才人的头发还没有干。”掖庭令温和地说,“而且,赵才人也得重新打扮一下。”
“噢,迟些不妨事吗?她们催迫着我。”赵飞燕如同见了亲人一样,现出笑容,“她们不许我稍作停留。”
掖庭令也微笑着,吩咐宫女为她散开头发扇干,再取些首饰备用。接着,和缓地说:“宫中有些下人,专门欺侮新来的人,人太多了,我也无法管得周全,赵才人包涵—些。”他说着,拱手为礼,表示歉意。
赵飞燕一日夜间所受的闷气,立刻消散了。她现出如云霞似的笑容,轻快地回答:“她们是不太像话,但也不妨事。”
“淳于长侍中嘱咐了我,只是宫中有一套例行的手续,我于昨天下午得知,最早也只能今日上午办理。”掖庭令依然和煦地说,并吩咐内侍献上肉汤和面食。
飞燕阴霾的情绪烟消云散,她吃了午餐,又逗留了约半个时辰,再由掖庭令陪着她到昭阳宫去。
“赵才人,赵才人……你不怪我说得太直率,扫你的兴?”掖庭令的话打断了赵飞燕的思绪。
“哦,令公但说无妨。”她挪移身体,靠近了一些,拉着掖庭令的袖子,“令公,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多提点我几句,飞燕感激不尽。”
“宫里的女人,每一个都日思夜想地要使自己接近皇帝,今天的事,明天传开去,就会有不少人妒忌你,她们会希望你失宠。她们还会暗中中伤你……”
“可……可是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呢?”她现出了忧郁的神容。
“赵才人,那也不必过分悲观的,在宫中也会有特别好运气的人。”掖庭令安慰她。
赵飞燕眨着眼,迂缓地,似乎是从深思中想出了问题,又似经过考虑,再问:“令公,要怎样才能自保呢?”
“这个……”他沉吟着,慢吞吞地接下去,“赵才人,刚我劝你不要讲秘密,现在自己却要来讲了。皇上春秋已富,可是,至今尚无子嗣……赵才人,你若能生下一个儿子,那么,在宫中的地位就稳如磐石了。”
“原来如此。”她感激道,“多谢令公。”
“赵才人,我讲得太多了……”他站起来,“我得去看看,想来皇上已经出了昭阳殿,我去问问,回头再带你去见皇帝。”
“令公,真不知要怎样谢你才好呢。”她欠身而起,又问,“我在此地等吗?”
报庭令微笑点头,走了出去。
赵飞燕合上了眼睛,木然地坐着。这一天的际遇,看来是可喜的。但她却有着说不出的惆怅。从掖庭令口中得来的概念,使她对宫廷生活孕生了恐惧之心。
她喟叹,再喟叹……
【留仙裙】
赵飞燕被册封为皇后以后,移居建筑豪华的东宫,汉成帝特地赐给她一把古琴。每当月白风清之夜,赵飞燕抚琴而歌,宫苑一片宁谧,只有皇后的琴韵歌声回荡在花丛林梢。汉成帝每每听闻,所有世俗烦恼顿时统统消失不见。他不由得想到两人倘若置身水上舟中,自当别有一番风味。即想即说即做,立刻命人在太液池中起瀛洲台,做千人舟。
台竣舟成之时,恰好是金风涤暑,玉露生凉的季节。汉成帝与赵飞燕双双登上瀛洲台,遥见帝京繁华,俯视宫苑景物,笑傲云霓,兴寄烟霞,心中甚为平安喜乐。
从台上下来泛舟太液池中,汉成帝与飞燕相对饮酒谈心,酒兴来时,赵飞燕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高歌《归风送远》之曲,汉成帝以玉管击节,侍郎冯无方吹笙相和。舟在湖中,忽然一阵风来,赵飞燕衣袂随风飘舞,大有御风而去之势。汉成帝一时情急,连忙命冯无方拉住皇后裙角,只听得“吱啦”一声,薄如蝉翼的裙幅已被扯下一片。赵飞燕趁势跌入汉成帝怀中撒娇:“要不是你命人拉住我,我岂不成了仙女?!”自此以后,宫中佳丽都将裙后留一缺口以为时尚,名为“留仙裙”,走动起来,一双玉腿隐约可见。人们都以为是赵飞燕为了吸引皇帝视线的巧妙构思,又哪里知道是无意之间被扯破的呢?直至今日妇女的裙后开衩,仍然是汉宫服饰流传下来的规格与习惯。
【舞后飞燕】
赵飞燕是我国古代最为杰出的著名舞蹈家,汉成帝刘骜最宠幸的皇后,又是身材最为苗条、姿容最为秀丽的绝色美人。唐代大诗人李白在应玄宗之诏创制《清平调三章》歌颂杨贵妃的艳美时,其中有“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之绝句。可见她的美,在李白心中,占有绝对的席位。我国历代文人学士在吟诗作赋时多提到她的名字,并且创作了不少以赵飞燕为题材的小说、诗歌、绘画等文艺作品,唐代诗人徐凝作《汉宫曲》题写了:
水色箫前流玉霜,
赵家飞燕侍昭阳。
掌中舞罢箫声绝,
三十六宫秋夜长。
故而使得她精美绝伦的舞蹈技艺,广为传诵和发扬。赵飞燕,被称之我国古代最杰出的舞蹈家是当之无愧的。
赵飞燕不仅是位舞蹈艺术家,也是位出色的琴家,她有一张琴名为“凤凰宝琴”。当时长安有一位少年音乐家名叫张安世,自幼习琴,15岁时便名满天下,后入宫为汉成帝和赵飞燕演奏了一曲《双凤离鸾曲》,其出色的技艺和优美的音乐令皇帝夫妇如痴如醉,赵飞燕尤为激动,令人取来她的琴奏了一曲《归风送远》,飘逸逍遥,令张安世惊叹不已。赵飞燕爱惜张安世之才,特求成帝允其随便出入皇宫,并给他一个侍郎的官职,还送给他许多礼物,其中包括两张名贵的琴,一曰“秋语疏雨”,一曰“白鹤”。
赵飞燕从一个小小的歌舞伎一直爬到皇后的宝座,可谓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其中也不乏体现出她是一个有思想,有勇气,色艺超群的女人,但她的阴险狠毒却更为世人所憎恶。虽然最后得以母仪天下,仍落得个横死的下场,也可谓是红颜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