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杀余顽惊天泣地,论辩曲直理正气和】
10月份的南京城,阴雨天连绵不断,这让已经习惯北方冷天干燥气候的永乐皇帝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永乐皇帝眼睛一直盯着前面桌前的一角,那个角落应该摆放的传国玉玺,可是现在那里还是空荡荡的。站在桌前的姚广孝直直地站立着,大气也不敢出,他心里清楚现在的皇帝到底想要什么。
姚广孝虽说博学多识深受永乐皇帝的赏识,但是现在的情形他得小心翼翼的。他对永乐皇帝说:“中国自秦朝至唐朝千余年间,历代皇朝都是使用由和氏璧琢成的玉玺,上有秦相李斯的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后来唐高祖改玉为宝,后世又称宝玺。有人说此宝玺散失于五代,也有人说已被带去了塞外,此间说法也颇为离奇。”
“对!”永乐皇帝点点头说,“父皇在世时常以无此宝玺而怏怏不乐,总认为自己出身贫寒而不是受命于天,总担心有人要夺走大明江山而日夜忧亡积虑;每次北征时总想寻回那颗宝玺。”
“是的!老皇终了也没有寻得,而建文却得到了!”姚广孝顿首道。
“他?”永乐皇帝眼中的欣喜之色稍瞬即逝。
“对!建文三年,使臣由西域带回一颗比和氏璧还要大的青玉,建文命琢制为宝,琢上16个字:‘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用此玺时,礼仪相当隆重,臣民百姓都认为是上天授命于大明的象征。陛下怎么能失掉它呢?”姚广孝肯定地回答道。
“这是谁给你说的?”永乐皇帝一脸的疑问。
“户部都给事中官胡濙,建文二年的进士;这人年轻有为,看来也是个有心人,颇尽忠王事的。”
“嗯,朕知此人。此次劝进,他和兵部尚书茹瑺以及解缙等都很热诚;看来可靠,你可代朕托他留心此事。”
“臣遵旨。”姚广孝点头领命而去。
看着姚广孝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自己所坐的这座宫殿,以前太祖皇帝教导他的情景历历在目呀……
“棣儿,朕要你去北方做燕王,帮助朕守住北边的门户啊!”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道。
“父皇,儿臣谨遵圣旨。只是儿臣舍不得离开父皇啊!”十几岁的朱棣略带哭腔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当年朕比你还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那个时候朕可比现在的你苦多了,衣不暖,食不饱呀!”朱元璋站了起来,伸手慈爱地摸了摸朱棣的脑袋。
没过几年,朱元璋就兑现了他的诺言。这时的朱棣已是21岁的英俊青年。他没有留恋风光旖旎的南国春色,而毅然甘冒“雪花大如席”的北国风寒。他出发了,率领着数千护卫,浩浩荡荡地奔赴北平,满怀着信心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他知道,这是他一生道路上的一个新的起点。
“一切都是这样近在眼前呀!”永乐皇帝感叹道。
没有过多久,王妃(徐皇后)及世子朱高炽从北平来南京,永乐皇帝立即召见。
“臣妾(儿臣)参见吾皇,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妃(徐皇后)和世子朱高炽双双拜倒在永乐皇帝的脚下。
永乐皇帝连忙扶起王妃,并说:“朕已册立梓童为皇后,此后再不可称王妃了!”
“谢主隆恩。请问陛下,已册立皇太子否?”徐皇后顿首道。
“这?此事明年再说吧!”永乐皇帝支吾其词地说,“明年是永乐元年,元年伊始,册封皇太子是最为吉利的。对不对,姚太师?”
“对,对。”姚广孝知道永乐皇帝与皇后在高炽和高煦孰优孰逊之间尚有争执,他不想卷入宫廷内争。
于是,永乐皇帝又对世子高炽说:“现北方多事,你休息几天后仍去北平镇守,不得有误!”
“儿臣遭旨。”高炽这次进京,也满以为会正名皇太子,谁知却落个空,因此也怏怏而去……
徐皇后悲切地问:“臣妾四弟增寿已死?”
“是的,已于前日下葬了,朕命高煦、高燧亲往执绋送殡……”永乐皇帝尴尬地回答道。
“……”徐皇后黯然无语。一会儿,又说:“听煦儿说。陛下将封赠四弟?”
“对!联已追封他为定国公,命其子徐景昌袭爵。”
“不妥,臣妾家已有魏国公,何必一府二公?众将出生入死,方封侯而已。增寿无汗马功,岂可封公?”
“嗯,一府二公,你当谢恩,怎么反来如此啰唆?”
“臣妾不敢谢恩。封赠过侈,恐招引朝臣非议。”她又问,“长兄徐辉祖怎么样了?”
“他?唉!”永乐皇帝叹口气说,“至今守在你父灵位前不肯迎降。朕召他问话,他一言不发,命他书供罪状,他只写了‘父为开国元勋,老皇曾亲赠免死的丹书铁券’等语,朕怒而把他幽禁起来了,现在魏国公府中。”
“陛下将如何处置他?”
“如何处置?难道能不遵老皇遗愿,诛之?族之?均不能啊!”
“臣妾谢恩。”徐皇后深知长兄为人正直、有才气;这位身长八尺五的大汉就是脾气太犟、不易转弯。她说:“请陛下宽以时日,容臣妾慢慢劝他……”
“嗯。”永乐皇帝点点头说,“对他宽容,这是特例。你对他说:朕入城之日,已列出左班文臣29人为奸恶佞臣,正在追捕中。仅仅由于他的缘故,才未追究右班武臣中的奸佞,由此可见朕的一番苦心!倘仍执迷不悟,肆意顽抗,岂不令朕为难?”
“当然,臣妾当尽力而为!”徐皇后点头道。
但是,在徐皇后几次召见恳谈后,徐辉祖仍然不肯低头。他说;“要杀就杀,何必多言?从城破之日起。我就没想再活着见你;现已得见面,于愿足矣。此刻就是想追随老父于地下,与增寿争个是非、弄个明白。究竟是他对,还是我对?”
徐皇后急得哭着说:“照你这么说来,哀家也错了么?”
“你错什么?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身为燕王妃,能不随他同生共死,祸福相依么?增寿食君禄、不报君恩,反而私亲通逆贼。这样做,对得起先皇与先父吗?”
“这事情的是非终要弄清的,何必诉诸地下?你闭门思过,待以时日,如何?”
“闭门不出可以,叫我思过不行!辉祖今生今世,自问无大过可言;阳世上争不清的事,也不想与人争。今日是你,才多说几句;是别人,我一言不发。”
“唉!”徐皇后只好叹气了……永乐皇帝听了徐皇后的回报后,也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让他守着你父灵位了此残生吧!不是朕不敢赦他,而是先皇早已赦他;建文手斩增寿,是违背先皇意愿,朕不敢违。这也是一个是非!是一个对比!臣民百姓自有公论,有所赦,有所不赦。人可不杀,罪须昭明,奸佞榜上还得有他的大名。”
于是,继六月十三日公布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练子宁、黄观、暴昭、卓敬以及六部九卿等29名左班文臣奸恶名单之后。永乐皇帝又公布了徐辉祖、铁铉、盛庸、高巍、刘璟、程济、梅殷等几十名右班武臣的黑榜,通令天下臣民缉拿归案,上述共124人,已降者不杀,愿降者不杀,不降而有老皇特赦者不杀,其余,一律杀无赦。
这个方孝孺最让永乐皇帝头痛。他是建文帝最亲近的大臣,他也视建文帝为知遇之君,忠心不二。姚广孝曾经跪求永乐皇帝不要杀方孝孺,否则“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永乐皇帝答应了他。
南京陷落后,那方孝孺闭门不出,日日为建文帝穿丧服啼哭,永乐皇帝派人强迫他来见自己,方孝孺穿着丧服当庭大哭,叫人反复劝他归顺,不听永乐皇帝要拟即位诏书,大家纷纷推荐方孝孺,遂命人将其从狱中召来,方孝孺当众号啕,声彻殿庭。
永乐皇帝也颇为感动,走下殿来跟他说:“先生不要这样,其实我只是效法周公辅周成王来了。”
方孝孺反问:“那成王现在在哪里啊?”
永乐皇帝答:“已自焚。”
方孝孺问:“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儿子呢?”
永乐皇帝道:“现在国家百废待兴需要年长的为君呀。”
方孝孺说:“又为什么不立成王之弟呢?”
永乐皇帝道:“此朕家事!”并让人把笔给方孝孺,说,“此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死即死,诏不可草。”
永乐皇帝暗压怒火说:“你要死,难道就不顾九族了吗?”
方孝孺用更大的声音答道:“你便是诛我十族,又能把我怎么样?”
朱棣气急败坏,恨其嘴硬,叫人将方孝孺的嘴角割开,撕至耳根,大捕其宗族门生,每抓一人,就带到方面前,但方根本无动于衷,头都不抬。
永乐皇帝彻底绝望了,也横下一条心,把方孝孺的朋友门生也列作一族,连同宗族合为“十族”,总计873人全部凌迟处死。
这件事情过后,永乐皇帝对于那些忠于建文帝的朝臣就大开杀戒。
首先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缉拿归案的是平燕布政司暴昭。当他被推到永乐皇帝殿前时,立而不跪。永乐皇帝笑笑说:“老皇驾崩后,最先劾发朕有逆谋者的是你;想不到三年之后,最先缉拿到的逆臣又是你。现平安已降,你打算如何?”
“平安,一介匹夫,有奶就是娘。我暴昭是刑部尚书,士大夫,士为知己者死。岂肯降逆王,事二主?”
“推出去,磔死!”
“是。”
杀了暴昭后,永乐皇帝想起陈瑛。他在北平时因受过自己馈赠而被建文贬到了广西,他应该是忠诚可靠的。于是颁诏召陈瑛进京担任御史。
接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又侦得了黄观下落,他连忙进到宫内来见永乐皇帝,请示机宜。
这个纪纲,河北临邑人,只是个一般诸生。燕王兴兵过临邑时,他在马前叩迎,请求参加靖难军;燕王问他有何本领,他当场表演了骑射功夫,确实不错,当即被授予千户之职。由于他诡诈狡黠,善揣王意,进京后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典亲军、司诏狱,是专抓奸佞罪臣的美差。他揣知永乐皇帝正为宝玺丢失而发愁,就专意在这方面多下工夫。这时,他说:“臣侦知,宝玺并未毁焚,已由黄观携出京城招收兵马去了!”
“啊?”永乐皇帝一惊,忙问,“黄观在哪里?”
“在京郊罗刹矶一带,要捕获他不难,只要拘留其妻及二女即可诱而捕之;这帮士大夫,自己死容易,株连亲人则心有不忍。”
“嗯,你去办吧!”
“臣遵旨。”
纪纲带领亲军来到黄家,其妻女已经藏匿,他便对黄府家奴说:“你们谁找到她,就以其二女为妻!”
有了这个重赏,家奴就去找黄妻勒索;黄妻连忙拿出全部金银钗饰给了家奴,然后,带领二女直奔淮清桥下,投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