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仔细观察一下你会发现,这个国家仍在微笑。为什么会是这样?原因也许就在于巴西人会跳桑巴舞,他们暂时会在一个充满自由的世界中吸引众人的注意。像巴西这样一个长期处于军事统治之下、饱受贪污腐败之苦的国家,逃避成了每一个巴西人的渴望。桑巴舞之所以能够成为逃避的途径是因为桑巴舞的音乐和舞蹈让你如醉如痴,从而忘记了时间和环境。难怪巴西人被描绘成时间分散型的民族,他们往往在投身于一项活动时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正如前面说到的,桑巴舞被视为狂欢节的同义词。巴西的狂欢节中尤其以里约热内卢的狂欢节最为著名。世界各地的狂欢节大多只持续一天,里约热内卢的狂欢节则持续四天。16所桑巴舞学校全都早早就开始为参加各种游行和比赛准备自己的花车。最后一次游行在能够容纳六万人的桑博多罗莫体育馆举行。巴西的狂欢节为什么如此独特,如此受人欢迎,对此有各种各样的解释。有一种解释认为,原因就在于可以让巴西人逃避严酷的现实,不同社会阶级的成员可以在自发、即兴的活动中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巴西文化的这种自发性在许多方面都可以看到。例如巴西的课堂随时都有可能变成音乐会。一位巴西女士谈到她上大学的那几年时说,有好多次学生们突然抄起手边的东西敲起桑巴舞的拍子,有的用铅笔敲课桌,有的用尺子敲椅子。有时,学生甚至会站起来和着节拍跳起桑巴舞来。出现这种情况,只要不是没完没了,老师就不会干涉。
多数巴西人在学校学习的时候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因此桑巴舞理所当然成了巴西文化的象征。巴西人从小学到大学耳濡目染,桑巴舞的自发性和通过跳桑巴舞逃避现实的意识已经浸入他们的内心深处。
还有一个常常引用的例子是,在大学里上课的时候,老师常常停下来和学生一起抽颗烟,歇一会儿。这对于巴西人来说就像踢足球一样自然。足球是巴西另外一个能够反映桑巴舞的自发特征的文化现象,巴西人踢足球的风格被称为桑巴足球。
如果我们更仔细地观察一下巴西的经济,我们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巴西人是多么需要逃避。巴西的大城市看上去很繁荣,其实人口太多,居民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巴西的贫民窟是拉丁美洲最多的。面对这种厄运,巴西人要忍受,要生存,只能选择暂时的逃避。
逃避已经成为巴西的文化和语言的一部分。巴西人有一句口头禅,就是“一切都好”。这句话最能概括巴西的文化,充分说明了巴西人对生活和对逆境的态度。面对巨大的政治、经济困难,巴西人总能跳着桑巴舞摆脱困境。每天在办公室里你都可以听到巴西人说“一切都好”,即使这一天十分不顺,你照样可以听到这句话。大多数巴西人都相信,失望是生活现实,只有保持积极的态度,才有希望得到好的结果。
美国的经理人员要在巴西做生意就必须意识到,会议不会总是按时开始或按时结束,日程安排也许得不到遵守,提出的要求不会立刻得到答复。正如前面说到的,时间对于巴西人没有像对美国人那么重要,计划安排常常只是无关紧要的形式。
美国人在商业谈判中的那套行为准则在巴西根本行不通。巴西是时间分散型社会,是存在型社会,巴西人在交谈中往往随心所欲,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不大考虑对方的感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意见是最重要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突然打断别人的讲话也不在乎。
此外,同巴西人谈判的时候还要意识到巴西的文化在集体主义/个人主义尺度上的相对位置,这样才能理解为什么巴西人在谈判中老是插话。巴西人在交谈中不断打断对方的话也许反映了他们表现自己的需要,他们希望显得与众不同。巴西人十分开放,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什么都可以谈。
另一方面,由于巴西社会的集体主义倾向,私人生活常常与工作单位联系得非常紧密。例如巴西的大公司就帮助自己的员工解决经济问题,员工有其他私人需求,比如家人生病什么的,公司也愿意给予照顾。
巴西人做生意还有一个方面与桑巴舞的自发逃避特征有关,就是他们喜欢同潜在的生意伙伴在饭桌上交际。同多数拉丁文化的民族一样,巴西人也不认为生活中只有工作而没有娱乐。饭局是巴西商人逃避令人烦恼的工作环境的典型途径。同巴西商人一起吃饭主要就是闲聊,聊一些与工作无关的话题,比如他们会问你一些有关你的家庭和个人爱好方面的问题。饭局是潜在的生意伙伴相互了解的机会,不一定谈价格底线。巴西人非常珍视吃饭的时间,把吃饭看成逃离工作烦恼的机会。在巴西,典型的工作午餐一般持续半个小时到三个小时。要想同巴西人建立良好的关系,美国人就要承认和尊重巴西人的逃避需求,逃避的需求已经成为巴西文化的一部分。
另外,想在巴西做生意的人还必须意识到,巴西是一个没有明确规则的国家。例如像违约这样的不道德行为,如果没有从属关系或不伤面子就被认为是合乎道德的。对于许多西方人来说,这样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不可接受的。巴西人遇到问题不是正视而是绕着走,与巴西人做生意一定要了解他们的这一习惯。巴西的货币、经济、政党不断变换,但桑巴舞却始终是巴西人的最爱。
舞者的矛盾
普通工人不惜花上一个月的工资购买参加狂欢节游行的服装,这在巴西是很平常的事。与桑巴舞学校的朋友排练了整整一年之后,他们就要在花车上面展现自己的舞姿,这将给他们带来妙不可言的感觉。他们的兴奋充分表明了桑巴舞在巴西的影响和冲击。巴西的桑巴舞学校兴起于70多年前,各地的桑巴舞学校如同足球队一样已经成为当地的标志。不过桑巴舞也反映了桑巴舞者的矛盾。
巴西人在为狂欢节排练桑巴舞的过程中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中,在那里他们可以扮演任何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此时此刻,桑巴舞成了他们前往天堂的入场券。桑巴舞的服装价值高达3500美元,这是贫民窟的居民一年的积蓄。然而这些桑巴舞者觉得“他们的投资值,因为他们可以重温祖先的白日梦……就在这一天他们成了国王的朋友”(克里奇,1993年,第69页)。巴西的桑巴舞者就是这样充满着矛盾和反差。这种矛盾的生活方式体现在巴西文化的许多方面。
克里奇指出,桑巴舞游行都是为纪念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而设计的,如一位不知名的作曲者,一次被人遗忘的奴隶起义,种植水稻的历史,甚至香蕉的收成等(克里奇,1993年,第80页)。这种快乐与痛苦的反差在巴西的农村随处可见。尤金·罗宾逊把巴伊亚的萨尔瓦多市称为巴西音乐的脉搏(罗宾逊,1997年)。这座城市中心广场上的活动鲜明地表现了巴西人的形象反差。现在,中心广场是旅游景点,游客在那里摆姿势照相,商贩叫卖工艺品;多少年前,中心广场则是当众拷打奴隶的地方。
巴西一向就是一个充满反差和矛盾的国家。前面已经说到,巴西人来自各种各样的种族,来自各种各样的社会背景和经济背景,世界上没有几个国家像巴西这样差异巨大。尽管许多专家认为巴西人基本上是欧洲人的后裔,但是他们也相信,巴西历史上广泛的异族通婚导致巴西的人口构成异常复杂,巴西人已经成为一个新的民族。
巴西人很容易让外人感到困惑。虽然多数巴西人的皮肤是黑色的,至少在美国人眼里是黑色的,但只有大约5%的居民告诉统计人员他们认为自己是黑人。巴西人的这个反差还反映在用来形容混合种族的用语中。例如他们用“煤黑色”来形容皮肤像非洲人一样黑的人,用“土白色”来形容社会地位高的黑人。这种现象可能令人惊奇,因为巴西的社会一直成功地将许多不同种族的成分揉进了巴西的艺术、烹饪和音乐中。尽管在社会中存在着地位的差别,但在有的时候,比如在跳桑巴舞的时候,大家只感觉到“我们是巴西人”。“我们是巴西人”表明了把巴西当作一种文化、甚至当作一个民族单位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统一感也反映在巴西的烹饪中。许多传统菜,如棕榈油和椰汁炖海鲜等,受非洲人的影响非常大。工艺品,特别是木雕,看上去好像是塞内加尔或加纳生产的。诸如此类的事情在巴西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
贫富的反差在巴西文化的每一个方面都可以看到。例如巴西的许多城市,既有现代的摩天大楼,也有殖民地时代的小教堂;既有奢华的别墅区,也有破败的贫民窟。
宗教也体现着巴西人的矛盾和反差。巴西的宗教是罗马天主教和非洲偶像崇拜的混合体,就像一座万神庙。巴西的宗教非常宽容,许多巫术和偶像崇拜所使用的象征,如十字架、圣人等,都是从天主教借用过来的。保守的天主教圣人被改造成具有魔力和超自然神力的神仙。巴西80%到85%的居民都是受洗的天主教徒,因此巴西是世界上最大的天主教国家。然而巴西的大部分天主教徒只是名义上的天主教徒,他们实际上信仰的是民间的天主教,是巫术,或某个来自非洲的偶像。
在整个拉丁美洲,新教徒的数量从1960年的500万增加到1997年的6000万。为了抵抗这一趋势,巴西的天主教神父们试图借助打击乐、桑巴舞曲等把天主教徒拉回天主教会(法约拉,1997年)。
最后,关于巴西和巴西人的矛盾,让我们来看看巴西的国旗。巴西的国旗是绿底衬着一个黄色菱形。绿色象征着巴西郁郁葱葱的田地和森林,黄色代表着巴西的财富,巴西许多地区都发现了黄金。黄色菱形的中央有一个蓝色的圆球,象征着可以在地球的热带地区看到的深蓝色天空。天空中有27颗星,代表着巴西的首都和26个州。圆球的中央有一条白色横幅,上面写着“秩序与进步”。巴西人对巴西所做的这一描述本身就是一个矛盾。尽管巴西人为他们丰富的资源而骄傲,但是这些资源正在受到商业的侵蚀。此外,秩序和进步的概念也与这个国家的多彩历史格格不入。
桑巴舞者的矛盾是同巴西人做生意的人应该注意的。正如前面说到的,巴西是不同种族的熔炉,很难将巴西人分类,因此了解巴西人也不容易。在与巴西人一起工作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他们那丰富的历史和文化成就。巴西人不那么容易相信外国人,正如前面说到的,从同学变成朋友要有一个过程,需要时间。同巴西人建立生意伙伴关系,有耐心是基本功。要想建立政治联盟,谋取战略优势,则需要对阶级差别和多种多样的特殊利益集团有敏锐的洞察力。巴西是一个充满差异的国家,只有了解各种各样的巴西人才能从容应对巴西的经济、社会和文化。
尽管巴西斑驳陆离,但跳桑巴舞可以把巴西人联成一体。有一位巴西老顽固的话可以概括桑巴舞的重要性:
(没有桑巴舞)就会有一个根本无法填补的空白。桑巴舞对于我们来说是治病的药,是治心病的药。没有其它东西可以代替……没有桑巴舞,我们就什么也不是。(克里奇,1993年,第75页)
这段话充分表达了巴西人对桑巴舞的感情,是桑巴舞把巴西人联结在一起,桑巴舞成了巴西人的标识。
展望未来,为了融入世界经济,巴西必须有所改变。巴西的关税自1990年以来已经从150%下降到20%,但巴西的贸易壁垒仍然嫌高。巴西必须大大改善基础设施和制度环境,也能够更快地进行社会经济变革,但巴西人和巴西文化不会变化得这么快。巴西仍将是一个复杂多元的神秘国家,桑巴舞仍将以新的令人激动的方式表现巴西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