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8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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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再抢一次

路玉荷

他把刚抽完的一盒香烟的烟盒揉一揉,扔到地上,然后又掏出一盒新的,打开,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心说,哥再不来接他,他就走。

他是川梁区姚家沟乡张家营子的,刚从东北回来。四年前他和哥吵了几句嘴,一赌气,就走了。他就兄弟两个,哥嫌他二十二岁的人了,整天喝酒抽烟,晃晃悠悠不挣钱,将来兄弟两个怎么找媳妇成家?

四年里,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东北四处行抢,提兜里是他这几年中抢来的十几万元,如今,他不想再那么干了,怕被抓,太危险了。于是,他回来了。现在他就在他家乡的县城,昨天到的。来到县城后,他想试一试他哥,看是否真心喜欢他,就立即打了村主任家的电话,托村主任告诉他哥,说他从外地回来了,让他哥今天上午来接他。他知道村主任家的电话。他想,如果哥来接他,说明哥真心喜欢他,他就回去;如果不来接,说明哥根本不喜欢他了,他就重新远走他乡,在外地谋一份正当营生,好好生活。因为倘若哥不喜欢他了,那么再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长途汽车站上一拨一拨的人来了,一拨一拨的人又走了。

他从早晨就在县城汽车站等了,已经好几个小时了,都过了正午,可他始终没有看见哥的影子。是村主任没把话传到?不可能,因为村主任做事是相当细致的;那么是没赶上车,也不可能,虽说从他们家到县城,要走十来里的山路,然后再到镇上去坐车,但这十来里的山路对二十八岁的身强体壮的他哥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只要到了镇上,跑这里的车十分钟就有一辆,非常方便。

那么,为什么还没来呢?唯一的一种解释就是,他哥不喜欢他了。

他又狠狠地抽了几口烟,然后把烟头往外一弹,烟头划了个优美的弧线掉在地上。

他把蹲着的身子从地上站起来,一下一下地离汽车站而去。

他感到无助,心想,没有亲人了,没有了,只有自己朝前闯了。

既然又要远走他乡,以后也不准备回来了。那么就在家乡的县城抢一次吧,也是最后一次,权当是洗手前的纪念,他对自己说,并开始寻找目标。

前面急匆匆走过来一个孕妇,手里拎着个包,一拐一拐的。他想,就是她了,孕妇会容易一些。因为是在家乡,绝不能失手。

于是,在与孕妇擦肩而过,而孕妇尚未反应过来时,他一把夺过孕妇手里的包,嗖地朝前方跑去。

孕妇喊:抢劫,抢劫啊——但他转眼便消失得没了踪迹。

孕妇坐到地上,哭了,因为她回去的路费被抢走了。

没人的地方,他把包打开了。里面一个钱包,还有一卷纸,一封写好信封后还没封口的信,再就是一把梳子。他先把钱包里的钱拿出来,点了点,二百多,放在口袋里,然后准备把钱包丢掉。然而,就在要丢时,他看到了钱包上插着的照片。好奇,他细看了一下,是一张结婚合影,一男一女,男的是他哥,而女的竟是被她刚刚抢劫了的孕妇。怎么是哥和孕妇呢?他立马看信。

原来,他哥今年春节后结婚了,然后到南方打工挣钱去了。孕妇,也就是他离家后他哥才找上的,因而他未曾见过面的嫂子接到村主任的通知后,赶紧给他哥写了封报喜的信,挺着六个月的身孕,天不亮就起来,步行了十来里的山路,然后坐车,急急地赶来接他。她本想着在接上他后,顺便在县城里的邮局,将给他哥的信粘贴好邮票,然后发走,没想到却被他抢劫了。

他蒙了,彻底地蒙了。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呢?啪啪地抽自己,使劲抽。然后急匆匆地寻回来,扑地一下跪在地上,喊:嫂子——第1章午后的电话

非花非雾

吉风回来了。

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分居两地的生活,使蝶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懒散,面对吉风回来后突然有了生机的房间,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午后很安静,春日的暖阳隔着窗子把床烤得暖融融的。有风吹过,窗外阳台上,蝶挂起的贝壳风铃微微摇曳,带来海边的声音。蝶躺在柔软的毛毛熊上,伸出脚丫向着阳光最充足的地方,眯着眼睛独自享受这午后的静谧。

吉风过来了,夸张地大声讲着笑话,一个让蝶第一次听时开怀轻笑的笑话,第二次再听,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但它把蝶从一个人的世界里毫不留情地拽了出来。蝶睁开眼睛无奈地对着吉风笑。蝶知道,以吉风的性格,让他懂得用温柔去体恤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蝶看着吉风——这个曾让她深爱着,并决心托付终身的男人,蝶心底的温柔又被触动,她再一次下决心去学会适应他的方式。

“其实,我也确实应该多陪陪他……”蝶在心里幽幽地叹。

“你也过来一起晒太阳吧!”蝶拉过吉风,伸出修长白嫩的臂膀让他做枕。他躺在旁边,讲那个没有讲完的笑话。蝶顺手拿过吉风的手机,听刚从网上下载的铃声。阳光温柔地洒满他们全身,他们相依着一起听十分搞笑的铃声,一起放肆地大笑,甚至一起夸张地手舞足蹈。那一刻蝶想:为什么我一直不懂幸福呢?吉风不是轻易地就出现在我身边了吗?我不该总是做个贪心的小女人。

吉风的手机被蝶拿在手里,一个个搞笑的铃声,让她笑得前俯后仰,满脸绯红。蝶正乐不可支的时候,突然一个清脆的铃声飘出来,跟刚才的搞笑铃声相比真是判若云泥。

“这个还像个铃声。”蝶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去看手机。原来是吉风的电话来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女孩的名字。

“不是铃声,快点接吧!是你的电话。”蝶赶快把手机递给吉风。吉风拿过手机,直起身来,笑容渐渐有点扭曲。他拿着手机看了许久,按下了挂断的键:“哦,是个员工,又要问工资的事情,不理她。”

蝶一把把手机抢过来,仍旧跟刚才一样,继续听铃声,边听边笑,还加以评论。

因为蝶可怜吉风,可怜这个此刻在自己身边紧张不安的男人!蝶想装得自然一点,不想让他知道,其实那个名字发给他的短信她已经无意看到过好几次了,刚刚还有一条短信:宝贝,天热了,别穿那么厚,既浪费衣服,又浪费汗水,很吃亏的。

蝶也不想让吉风知道有一次自己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就是那个女孩接的,女孩反客为主,审问蝶好久,倒让蝶仓皇挂机。

突然觉得很凄凉,像清楚地看一出自己配合别人演出的戏,因为不想触碰那个伤口,而彼此心照不宣。

“爱你不是两三天……”那个铃声又响起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僵硬着不动,手机却依然在尴尬的气氛中不屈不挠地响着。蝶再次把手机递过去,静候吉风的反应,吉风终还是没有敢接,轻轻把电池取了。

“好了,这样,谁再打电话就无法接通,不会再烦人了。”吉风尴尬地笑了笑。

“天哪,你真聪明!”蝶夸张地狂笑,并紧紧地抱住吉风。蝶把脸贴在吉风的背上,让止不住的泪水尽情地流淌。多少个夫妻异地的午后,蝶忍不住心中的挂念和寂寞,打电话给吉风,得到的都是一句冰冷的电脑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蝶说:“我辞了公职,到你公司帮忙吧。”

吉风坚决摇头:“你受不了那份辛苦,我也不想你跟我一起担当商界的风险。安心做你的音乐教师吧。”

蝶说:“咱们分开吧。你可以找一个照顾你生活的人。”

吉风说:“你是我的宝贝,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蝶摇头:“可你也是别人的宝贝呀!”

蝶从家里搬出来,租屋而居。她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状。蝶反反复复只陈述着一句理由:“我只是想在寂寞的午后,能打通他的电话,可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