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悠燕
汽车摇摇晃晃在一个偏僻山区的道旁停下了。林蒲生想:就这儿吧。他一个人下了车,四周很冷清,只有凌厉的山风呼呼地刮着。进村的时候,他看见几个老人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林蒲生避开那几个人,选人少的路走。渐渐地,他爬到半山腰了。那儿,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青翠欲滴,四周很静,只有满山的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动听的声响。林蒲生从口袋里掏出刀子,在竹林间的空地上蹲下来,慢慢地挖了起来,不一会,就挖出了一个圆形的坑。他把身子躺在圆坑里试了试,感觉窄浅了些,爬出坑又挖了一会,感觉差不多了,躺下去静静地闭了会儿眼睛。许多纷繁的往事纷至沓来,他想:好了,从此,这些事情再也不会来烦我了。他睁开眼,看见从竹林的罅隙间透过来浅浅的阳光,像闪着金光的练带。林蒲生低声说:永别了,我的阳光!
他用刀子在大腿动脉上扎了一刀,只感到一阵剧痛。他怕自己找不准位置,又胡乱在腿上扎了几刀,感觉血正从体内汩汩地流出来。他想:这样也好,我会在昏迷中血流殆尽,然后明天的报上会登载这样一条消息:在浙北某山区发现一具无名尸体。身份证、信用卡、储蓄卡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他销毁得干干净净。阳光和竹林仿佛在他面前迷糊了起来,林蒲生想:真好,我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走了!
突然,林蒲生感到腿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跟刚才他用刀子扎的痛感完全不同。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原来是一只野狗。看见他还活着,野狗吓了一跳,它倒退了几步然后朝林蒲生狂吠起来。
林蒲生愤怒极了,捡了块石头扔了过去。狗逃开去几步,见他手里没了武器又朝他狂吠起来,还龇牙咧嘴扑过来作出一副咬人的架势。
林蒲生只好爬出坑,慌乱中捡了根竹枝,一瘸一拐地边逃边朝狗挥舞。腿还在流着,他的裤脚让狗给撕破了,头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枝叶,看起来狼狈不堪。
因为腿上有伤,林蒲生逃不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前面是一道斜坡,左右边都是竹林,林蒲生想:不就是个死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于是,也不管那坡有多陡,他便顺势滚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蒲生从昏迷中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条浅河里。
河水一漾一漾地在他身边涌动,天空很蓝。谁家的屋顶上升起袅袅的炊烟,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眼前暗了一下,林蒲生看见有两个人站在他跟前。“村长,刚才这小子进村的时候我就看着不对眼,咱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陌生人。”
被唤作村长的人威严地点了点头,问林蒲生:“你是谁?你从哪来?你来这干什么?”
林蒲生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村长打了个手势,旁边的人在林蒲生身上摸了一会儿,摊开手掌,说:
“啥都没有。是个穷小子,兜里只有两块五角钱。”
村长摊开手里的一张纸,一边看一边对着林蒲生反复对照,然后交给旁边的男人,说:“你看仔细了,像不像那个通缉犯?”
男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说:“村长,像是不太像,不过难说,他身上有伤,还带着刀子。现在不是流行整容吗?谁知道他有没有把脸给换了。”
村长“扑哧”一声笑了,点了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把他带到村里去,顺便到卫生所给他包扎一下。这小子命大,差点伤到大腿动脉了。”
两天了,林蒲生待在村委会的一间小房子里,反复地被追问着:你是谁?
你从哪来?你来这干什么?到最后林蒲生被问烦了,他知道如果他不说清楚他们是不会放他走的,于是他说他来自广东,因为生意破产所以才来这选择自杀。
可是他们不信,要自杀广东的楼可高了,那么大的珠江也没被盖子盖着,跑这么远的路来他们这儿自杀,鬼都不相信。
林蒲生火了,他说:“你放我走,老子不死了还不成吗?”
村长一点都不恼,他说:“那可不行,万一我们放走的是一个全国通缉犯呢?”
林蒲生彻底蔫了,他闭着眼睛呆坐了很久,然后慢慢地走到电话机旁,定定神,拨了一个号码,“你来接我吧,我想通了。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寻死都那么难,不如活着。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