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云翳问龙瑾兰:“陛下没什么话给子冉吗?”龙瑾兰通常不过是苦笑,低着头继续阅读着奏折:“她自己明白。”
这句话倒是没有错,子冉好像很努力得让自己好起来,认真的读了三四个月的书后,她好像又渐渐开朗起来。除却有时候仍旧莫名其妙得发呆,整体来说,子冉和从前还是完全一样的。
而那之后,子冉告诉云翳一件事。很快云翳就自请离开,龙瑾兰鉴于子冉的身体已经大好,也就放她出宫了。
走的那天,云翳突然问子冉:“子冉,你真的,想出宫吗?”
她微微一愣,想起病重时龙瑾兰的承诺,点了点头:“曾经王爷许诺我,等我康复,就带我离开。”她笑的时候仿佛在说,原来他们都一样呵!他和龙瑾兰,都这样许诺过她。
似乎对于子冉的话,云翳细细得想了下,但子冉不想她误会:“云翳,王爷只说让我走。我也只是想走。”
“不是。”云翳摇了摇头,经历了生死,她已经无所谓他是不是爱着子冉了:“我只是想说,陛下对你很好。子冉,你感觉得到,陛下待你,并不比王爷差半分。”迟疑片刻,她看着子冉面色未动,其实子冉身体恢复后,已经很少因为什么事情而改变,她确定子冉不会如她想的那样感动,只好叹了口气。
“你离开,最难过的,是陛下。”
终究是踩着落叶,云翳离开了。她站在花园的尽头朝着子冉拼命的挥着手,仿佛永别般。子冉也抬起手,朝她轻轻挥动着,在云翳转身离开后,她才轻轻得说:“云翳,一路顺风。”去吧,去找你爱的人。
子冉去见龙瑾兰,他正在奉先殿议政,不能见她。夏言依照龙瑾兰的安排让她暂时仍旧恢复原来的工作,只是这次只在承光殿里,龙瑾兰回来她伺候,他若不回来,她则一步也不允许走出那里。
原本以为毕竟是龙瑾兰的寝宫,她至多也就是等到下午总能见到他。可子冉等下去,竟然等了整整半个月,直到她明白了龙瑾兰是故意在躲她,就是不肯回承光殿来。子冉并不着急,多少年她都等了,何况君无戏言,龙瑾兰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寝宫吧?
她并没有猜错,龙瑾兰回来过,但不是在她醒着的时候。他好像习惯了夜间出行,常常是子冉不值班的时候,他才回来,就站在月光里她的床边静静得看着她入睡。有时候,她皱着眉端喊龙锦溪的名字,有时候,她笑着跟他不认识的人说话,甚至有一次他听到她嘟着嘴巴说:“林清夜,商家不欢迎你!”那孩子气的口吻,差点令龙瑾兰笑出来,他从前知道林清夜儿时和子冉是有过段交往的,该是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他自己的锦衣卫,龙瑾兰当然十分了解。
子冉被太后拿去问话,是林清夜隔了夏言这道直接汇报到他这里,否则也许等到他赶去的时候,子冉已经,龙瑾兰不敢想。
然而,她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哪怕是‘陛下’这样的词语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的心,简直比月色都冷。
然而那天夜里,当子冉从梦中醒来看着他的时候,龙瑾兰的心,仿佛又被不可救药的挽回一点,他本准备,无论如何,放弃她!
那已经快要到天佑三年的春节了。
雪覆盖了花园,月色清冷,子冉那间小屋里没什么优待,用的是烟熏火燎的碳。
后宫毕竟是贤妃和太后的天下,张妃倒也占了一席之地,但此人心机深沉,绝不会主动与太后和贤妃作对。如今整个宫里都知道子冉得罪了太后和贤妃,自然人人敬而远之,连同内务府也怠慢,给子冉的东西虽然因为陛下的特别吩咐照数,但总比旁人差。子冉性格向来不那么强,又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愿意计较。所以此时此刻她屋里用的那种火炭,不仅不足以保暖,还让屋子变得特别难闻。子冉不得不开着窗户,风夹着雪吹着,她腿上的老病就又犯了。
云翳留下的药只能减轻疼痛,所以子冉睡得并不沉稳。
她是闻着龙涎香醒来的,寒光的月色中他正蹙着眉端蹲在那只干净的火盆旁边,用手里的扇子小心翼翼得滚动着里面的火炭。子冉没动,是因为她实在不肯相信梦里常常有过的场景会出现在她眼前。
从前,她梦里是常常梦到龙瑾兰站在自己得窗前,或者床边。他总是蹙着点眉端,或者拧着眉头看着她。子冉不知道他是不满意呢,还是特别想搞清楚什么。这样的梦,做了足足有几个月吧。
所以若不是腿上的刺痛加剧,她真不敢相信现在终于站起来用扇子扑打着火炭烟气的男人会是龙瑾兰。
那烟气顺着扇子吹到子冉脸上钻进鼻子里,她没忍住,轻轻咳嗽起来。
她的声音惊动了龙瑾兰,他回头,却只是几近淡漠的凝视着她。子冉不会知道,在他回头前的瞬间,他怎样痛苦的调整过自己的脸部表情。
“陛下。”
子冉起身,爬下来给龙瑾兰行礼。
“起吧。”龙瑾兰似乎半点没有尴尬,即使,身为皇帝他居然大半夜的钻进宫女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