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龙瑾兰根本不知道运州发了大水的事儿。
“什么时候?”卖鱼的笑了:“还能是什么时候,前年呗。说什么平叛要粮草,逼着我们种田的卖地卖粮交税。家没了,地没了,家里几个孩子饿得嗷嗷叫,都等着吃饭呢!没法子,我们就只好下水捞鱼,晚上就在岸边搭个棚子睡。这方圆几百里,听说还有更远的人,都靠着江吃饭,才打了一年,江里的鱼就少了,到现在,能捞到这样的鱼,已经算是好的!”
卖鱼得说完,利落得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去。
龙瑾兰见他看过去的方向,只有个破破烂烂的棚子,僵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戚,转身任那渔夫喊着:“爷,鱼,您的鱼!”却再也没有回头。
北凉建国四十年,从建国到中兴,再到今天。龙瑾兰生在盛世,长在皇宫,从来不知道原来自父皇手里接过的江山会被自己折腾到如今的地步。他一直在斗,和废太后斗,和哥哥斗,和张仲庭斗,他一直在拼命得把权利握在掌心,却从来不曾想到,他所做的一切给百姓带来了什么。
突然想起子冉的话:“陛下,之所以用间,是因为即使军事家也不希望挑起战争。”
他只当做孩童之语的话,如今想来,却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陛下。”
犹豫半响,林清夜还是开口了:“陛下不必多心,其实无论哪朝哪代,这样的事情都会有。”贪官,流民,即便盛世也难逃。
“朕知道。”虽如此说,他脸上的凝重却不减分毫:“建国之初,太祖皇帝曾严惩贪官污吏,但收效甚微。后来皇爷爷、父皇,都想尽办法想要铲除这些贪官,法律越来越严,贪得也越来越多,死的更是不计其数。”他叹了口气:“朕还记得册立太子那年,朕第一次随同父皇上朝,本以为满朝官员至少要能将奉先殿的门外站满,熟料看到的,仅是那战战兢兢的几百个人。那时候,朕就想,等朕做了皇帝,必然要人才济济,文臣武将,各显才能。”
说着,他摇了摇头,那样的无奈,是林清夜从未见过的。
“可是等朕真的做了皇帝才知道,那些只能是梦想罢了。朕修改法令,给官员加薪加俸,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贪污百姓得血汗钱。可是,你看到了,该贪,还是贪。”
话题太过沉重,一时间龙瑾兰不语,林清夜也没有再搭话。两个人沉默得才走到客栈门前的时候,突然林清夜问:“陛下,这个问题,您问过子冉吗?”
“子冉?”龙瑾兰站住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个小丫头罢了,读过些书而已,即便问,又怎么可能得到回答?
见似是龙瑾兰不屑,林清夜倒也没勉强,只是低声道:“陛下可以问问。”
贤妃已经洗过澡,子冉见龙瑾兰回来,兑好洗澡水就出去。
夏言正在楼下坐着一个人吃花生,子冉不想和他说话,又不想回去,只好站在二楼看着下面剩余不多的几个人。
天色已经黑透,楼下只剩下几个喝酒的人还在吃着东西划拳。运州当地民风彪悍,这样的人很多。
子冉从前也经过运州,是爹爹任江浙总督时候的事儿,只是他们是从桂云出发,运州是桂云到江浙的必经之地。所以到现在,子冉还没法判断龙瑾兰要去哪儿,他似乎有时候是故意兜圈子。
像是感觉到子冉在上面,夏言抬着眼皮看过去。子冉没看他,而是专心得看那些划拳的人,明亮的双眸有些出神。夏言的目光掠过她眼神到后面,又渐渐暗淡下去,回头继续捻着花生米吃。
不一会儿林清夜回来,抬头看到子冉,笑着朝她打个招呼,子冉也笑了笑,见林清夜在夏言身边坐下,就没下去打扰他们。
两个人见面就凑在一起说话,林清夜的眉端微微蹙着,夏言背对着子冉,表情看不清,但凝重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很重。说了会儿,夏言用手指在桌子上划了个圈,林清夜点了点头,便转身又出去了。
今天屋里似乎没有声音,子冉心情也放松得多。
她现在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走,至少要有机会搞清楚父母是否已经到达高丽。林清夜应该知道,她可以找机会问问。子冉筹谋着。
等到楼下的人都散了,连夏言也上楼来,子冉才转身悄悄的回去。
卧室门已经关上,显然龙瑾兰和贤妃睡了。取出换洗的衣裳,子冉回到屋子里,龙瑾兰和贤妃换下的衣裳早扔在那儿了。子冉没管,先洗了澡,才连同自己的一起扔进洗澡水里淘洗干净,抱着拧干的衣裳出来。
小心翼翼得关上门,回头,盆子撞上个坚实得东西。子冉忙抬起头来,是龙瑾兰正低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