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常说,他每年最快乐的日子就是这天,而十几年来,陵安城正月十五夜里的天气总是最好的,能看到明亮的圆月和满天的繁星,爹说,那是因为合家团圆,夫妇和谐,兄妹友爱,老天都羡慕。
只是这样的月夜,如今再也没有。而她的声音里,也没有抚琴唱出的歌儿。
永寿宫的屋子里,也没人回应她的声音。子冉担心是里面的人病了或者睡了没听到,只好主动推开门,不忘礼貌:“娘娘,奴婢进来了。”
可屋里的情形着实吓了她一跳,窗棱破烂,桌椅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月光照着破烂不堪的帷幔上竟然还挂着蜘蛛网。
这地方,能住人吗?她怀疑,却不敢不细细查看耽误时间,只得一步步小心翼翼得往里走,布底的绣花鞋在地上发出声音沉淀在月光里。
突地,门外一阵风刮来,破烂的门窗映着斑驳的树影左右摇摆,发出尖锐的响声。子冉吓得慌忙逃出来,却听外面一把清冷好听的男声在院子里。
“你来了。”
她不解的借着窗户朝外看,只看到修长挺拔的侧影。那是个男子,白皙如玉的面孔在月光下清晰的透着冷峻,俊眉英挺鼻梁如峰,狭长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来,被细密的睫毛掩盖住了眼角。他薄唇该是柔软而凉薄的,此时衬着月色,却非常柔软,他不再说话,而是望着那个方向。
窗棂有阻碍,子冉不敢轻举妄动,也就看不到他说话的对象。但能听到是女子婉媚的回答,略显羞涩的一声:“嗯。”
难道是宫里偷情的男女,约到深夜无人地方相见?可看那男子,仪表堂堂一副天生的威严之态,身上看似简洁的白衣上却是,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宫廷中有谁敢在身上用那种绣纹!
看来,今夜只能听天由命,只盼他们不要说出什么就好。
可偏偏的,老天就是要和她作对。只见那女子已经被男人拥在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只怕我已经被发现了,她近日来许多事情都让赵德去做,若是今夜不见,我真怕有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你!”
男子略作沉默,推开女子的拥抱:“明日我就找个借口,让夏言把你调到奉天殿供职。”
“不可!”女子忙阻止:“她天性多疑,你这么做,她必定认为我是你的人,以后再想探听出消息就更难。”
“难便难,不能比你的性命要紧”男人的声音略有些紧缩,子冉没有看到,只觉得脖子被人掐住了。
她才十三岁,完全不懂的这是怎样的感觉,只是本能的知道如果不是手里有篮子不敢动怕发出声音,她现在应该堵住耳朵!因为听到这些唯一的结果就是不明不白的死在皇宫里。
女子笑了,幸福像是从胸腔里溢出来,子冉能听到她轻微的笑声:“有你这句话,我便满足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真到了那时候,我还有你。”
她把头深深的埋进男子怀里,男子挺立着,一手环住女子的肩,只凝视着她前方的天空,一言未发。半饷他压低声音说话,却仍然清晰得钻进子冉的耳朵里。
“这段时间你不要轻举妄动,她这么紧张,肯定是怀疑有线索被人发现。以她的个性,肯定会让人去查看,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男人手指抚摸着女子的耳垂,又沉郁的加了句:“你自己小心,不要勉强。”
“我知道。”
女子利索的回答,方才语气里的担忧像是已去了大半。片刻又问:“我让人送去的茶,你喝了没有?”
“喝了,这些事,还是你最明白。”说完这句话,子冉见了男人今夜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只是侧影。
她也不会料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今夜的笑容将清晰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甚至成为支撑她生命的唯一希望。
但是现在,高兴的是男人怀里的女子,她环住他的腰身,子冉能看到那袖口绣的是如意云卷的图案。听她婉转的声音,该是大家闺秀才有:“想起你喜欢,特地留了点。过几日得了,我再让人送过去。”
男人的答案是:“好”,简单的一个字而已。
天色早已漆黑,子冉抱着篮子的手酸了,脚也麻木了。她想两个人正浓情蜜意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脚,觉得像是绊到什么,低头查看后手中的篮子啪一声摔在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句或者想想如何应对就觉得身子一轻,狼狈不堪的重重得落在满是树叶的地上,摔得浑身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