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德,你若为国捐躯,我亦生死相随。只是,冉冉还小,你舍得她与我们共赴黄泉么?”
“冉冉,冉冉!”
究竟,谁在呼唤她?她分明见他深邃的漆黑凤眸里燃着狂暴的怒意,在那些死人堆里咆哮着,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他仍旧美艳的如同天人,花瓣般的唇,落在她脸上,冰凉,却让人迷恋的呼吸。
阳光充足,透过红窗照进屋里,在屋里绕着灰尘旋转在琉璃花樽两侧,连同碧绿的矮松、红木的桌椅,都蒙了层淡淡的昏黄色光。帷幔上垂着的流苏寂静柔软得仿若女子,正勾引着她起身抚摸,确认并非梦里,而是事实,事实她还活着。可是痛用更加剧烈得方式回答了她的问题。
子冉习惯性的咬住嘴唇,却咬到痛处,陷入黑暗再归来时早已听到远远的属于她粗嘎的发出的呻吟声。她蹙着眉端,对自己生气。却在聚焦的眼里,看清了一张不太干净的脸和发红的双眼,若不是他呼唤她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原有的清脆,子冉简直认不出他了。
龙锦溪,怎么会是龙锦溪?心口燃烧的火骤然灭了,灭的有点不甘心。闭上眼睛,那双发疯般嘶吼的愤怒眸子,依然狠狠得抓住她的心。若非龙锦溪带着恐惧的呼唤她的名字,子冉甚至宁愿闭着眼睛去看他生气的模样。
虽然,她实在不清楚那个人是谁,可他生气的时候,她很高兴,很幸福。
她疲惫的睁开眼睛,回应如释重负的龙锦溪,他跌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子冉,别吓我了!”
她点了点头,柔顺的如同一只绵羊。
龙锦溪满足而疲惫的笑起来,一只粗糙的手指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子冉转动眼睛看到跪在床边的太医,没力气阻止。半响太医起身,她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什么阴阳的,龙锦溪仿佛听得懂般不断点着头,可直到太医最终说了那句话:“姑娘性命无虞,只是尚虚弱,恐怕要四五月才能恢复。”龙锦溪眼里的担忧才落了,叫了人送太医出去。便将浑身的注意力转回子冉身上。
“总算性命无虞。”他随之叹息:“简直要吓死了!”
子冉挣扎着张开嘴唇,想至少说句谢谢,却被龙锦溪阻止住了:“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就在这里养病。”
她勉强的垂下眼眸。什么都别想么?若是死了便可以,现在活着,那些痛苦和仇恨就如同潮水般的涌上来,爹爹,娘,哥哥,还有梦中不停呼唤着她冉冉的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只有那恨,刻骨铭心得继续在心底燃烧着,灼痛,却无能为力。如今她恨得已不再是他,而是自己,她恨得是自己无能!
龙锦溪见她合上眼皮,以为她累了,没敢再打扰她。只静静伏在她手边,用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凉的手指,为她消除白布包裹了胳膊无法行动而造成的冰凉的麻木的感觉。子冉再次睁开眼睛,龙锦溪已经睡着了。她松了口气,呆呆得把目光定格在床帏上吊着的如意勾上。
许多许多的死人,恶臭的味道,那一张张青白的骨瘦嶙峋的脸,那一双双百念皆灰行尸走肉的灰色眼睛令她心口的灼热再次燃烧起来,甚至烧的胃和嗓子都剧痛,她想抱住肚子抑制住强烈的憎恶和恨意,却几乎被手臂的疼痛扯得再次晕过去。原来两条胳膊都断了,她还一直以为是一条,还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
是龙锦溪救了她么?
子冉不知道对于天佑朝第一王爷来说救个宫女是不是容易,如果太后,应该已经是龙瑾兰,想起那个名字,那团火烧的更旺了,子冉强令自己避开这名字的危害,想到应该是瑾妃了吧,如果她已经忘记她,或者从暴室里弄出个半死不活的宫女是件容易的事。龙锦溪又怎么知道她在暴室?
那也很容易,只要用心而已。前太后的所有宫女都进了暴室,找到她也许容易的很。所有!她心惊胆战的想到了几个名字,鱼儿,小润子!不,她并没有见到她们不是吗,也许他们还活着,但也许他们。
她的呼吸又开始困难了,而这次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想想她的锁链加身,鱼儿会好到哪里?那个人会在乎她吗,也许鱼儿,可能他在乎呢?毕竟她与她是不同的,可能确实不同寻常?
子冉不敢抱什么希望,可这是唯一能让她不那么痛下去的办法。否则,她一定会被自己心底的火烧成灰烬。不,还有更加绝望的,小润子,他救了她,如果她反而害了他,灼痛终于淹没了她,静谧中她昏睡过去,极其痛苦的。
子冉在惊叫中醒来,她觉得有块石头重重压着她的两条胳膊和胸口,使她叫不出来,但她同时也听到他的声音喊着:“子冉,子冉!别怕,别怕!”
她睁开眼睛,龙锦溪焦急的甚至生出细密汗珠的脸近在咫尺,子冉苍白无力得喘气着,把自己从梦里那一张张流血的脸里抽出来,屋里的阳光已经比昨天亮了,她又睡着了,而且,又做噩梦了。
“王爷,我没事了。”
子冉摇着头,缓缓靠在身边的侧榻上。那是连着两个月来龙锦溪为了方便她起身和休息用柜子支撑起的,铺了十几层的被子,柔软舒适,又不至于无力。她和他都已经习惯了噩梦和尖叫。
“子冉,我是不是应该叫太医给你弄些安神的药?”龙锦溪不知所措得用担忧的干净双眸望着她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你天天做噩梦。”
两个月了,她确实天天都是在噩梦里尖叫着醒过来,她甚至开始能听得到自己的喊声,有时候是父母,有时候是哥哥,有时候是鱼儿和小润子,有时候,是连她都觉得恐怖的嘶吼声,就像脑子里那双挥之不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