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杰西城之后,伊利铁路公司的这伙人将他们的主要办公室安置在了一家位于伊利车站附近、被称作泰勒城堡(Taylors Castle)的旅馆中。他们在这个地方的四周都布置了持枪的警卫,并且将其重新命名为“泰勒堡垒”(Fort Taylor)。面对日复一日追踪报道这次轰动事件的报纸,活泼的、打不垮的菲斯克做出了如下的表示:
“老船长”拥有纽约,拥有证交所,拥有街道、铁路和绝大多数属于他的蒸汽船。作为一个有雄心的年轻人,我们在那里看不到有我们能够发展的机会。所以,我们来到这里,和这个国家一起成长……是的,告诉格里利先生, 我们现在很遗憾之前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到西部去。
第二节
作为一场巨大的公众娱乐,伊利之战带着不断增强的滑稽感和不祥感,在1868年一整年里不断肆虐着。丹尼尔·德鲁现在似乎成了被古尔德和菲斯克制服的囚犯。这两个人将德鲁绑在身边,这显示了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德鲁那些最为黑暗的勾当。因为受到了他们所掌握的几百万美元现金的强烈刺激,这两位年轻人在与范德比尔特一方作对中不断超越自我,表现出了杰出的谋划才能。首先,他们与当地的政客和法官们进行了一次着名的战利品分配,吝啬的老船长尽管被刺激到了极限,但却没有资金来进行这样规模的分配。接下来,在媒体和大众面前,他们或是戏谑地、或是诚挚地谴责他们着名的敌人是一个不惜代价来贪求“对连接西部的全部铁路公司”进行垄断的人,并且将他们自己称作大众之友。而且,为了使得这些声明更有说服力,杰伊·古尔德将前往水牛城的乘客费用从7美元降到了5美元,这又给了原本就处于困境中的范德比尔特一次重大打击。最终,因为高度敬畏“老船长”的勇猛,而且他们并不相信之前的方法,于是,他们向武装力量求助。杰西城的警察总长在他们的要求下,指派了一堆警察来加强正在“泰勒城堡”附近的街道和码头巡逻的铁路侦探们的力量:码头上安放了三门12磅大炮①。而且,作为48名巡警(装备春田步枪和救生艇)头目的吉姆·菲斯克,四处招摇,自豪地嚷嚷道:“我现在可是吉姆·菲斯克‘上将’了。”
随着“伊利帮”等人的出逃,纽约的金融中心进入了银根紧缩的时期,因为一下子减少了600万~700万美元的现金。而且,据说当时范德比尔特和资助他的银行家们也陷入窘境,导致股票甚至美元的价格下跌。但是带着钢铁般意志的“老船长”还是坚持住了,无人知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虽然他拥有大量的伊利铁路股票,可这些股票已经变成了欺诈性股票,银行拒绝再将资金借给他。只有将他的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股票作为抵押品,银行才会接受给他的贷款。
“很好,先生们,”范德比尔特的经纪人就如同权威一样说道,“如果你们不以每股50美元的价格买入伊利铁路的股票,以此借给范德比尔特50万美元,而且不立刻这么做的话,那么明天他就会将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股票投放到股市中,这样会摧毁这条街上一半的公司。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是不是其中的一位。”
范德比尔特已经准备要摧毁整个金融架构了。在他失意之时,这些银行家和沮丧的投机商被手枪指着头,他们不情不愿地继续追随着他们的领袖。
而逃亡到杰西城的伊利铁路公司的主人们——除了现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并且整天祈祷的德鲁之外——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们已经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相当舒适。个子矮小、几乎有点儿女子气的杰伊·古尔德在这个关头显示出了他的英雄气概。古尔德现在掌控着这个大铁路系统的管理工作,而且它的所有部门都被带到了这家位于杰西城的旅馆里。古尔德安静、无趣,而且总是处在一种习惯性的精神焦虑中。这个带着一双锐利黑眼睛的小个子男人不知疲倦地工作或整天谋划着和其相关的事务。连已届高龄的德鲁都无法看穿这位深沉的年轻人的无穷野心。古尔德寡言少语,总是摸着他的黑胡子,或者有时神经质地在几个小时内将桌上的纸张撕成无数的小碎片。
尽管与他古怪的同伙相处极好,吉姆·菲斯克与古尔德还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古尔德为人颇有节制,而菲斯克则十分慷慨大方。总是不说话以及将他的资金藏起来的古尔德为人谨慎,或者可以说是缺乏自信;而菲斯克则喧闹又自信,但是,菲斯克表面的夸夸其谈掩藏了他真实的精明。菲斯克的活力十足、爱说笑话和乐善好施——就像个罗宾汉(Robin Hood)①一样——转移了人们对他不朽的功绩的注意力。而且,古尔德的生活就是痛苦的根源,显示了他对金钱的过度热爱;而菲斯克的生活丰富多彩,他带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在办公室里从事着大量的细节工作。在泰勒城堡的铁路公司总部里,菲斯克将他丰满的情妇乔西·曼斯菲尔德(Josie Mansfield)安置在其中。乔西雪白的肌肤、浓密的黑发以及灰色的双眼让他魂神颠倒了很长一段时间。菲斯克为了她抛弃了自己的合法伴侣,而且在她身上疯狂地花了很大一笔钱。尽管古尔德的私生活是清教徒式的,而且也并不认同他搭档的奢侈风格,但他还是没说什么。尽管古尔德才是领导人物,但他知道,他最初的成功是有多么依赖于菲斯克充沛的精力,以及无畏进取和矢志不渝的精神。古尔德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菲斯克狡猾的玩世不恭。
因为被切断了金融资本,古尔德以及其同伴们的处境并不舒适,年老的德鲁正在尖刻地抱怨着。他们掌控了伊利铁路公司,但是敌人却控制了纽约。有传言称范德比尔特曾出价2·5万美元来绑架这个三人组。而且有一天,一群40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纽约恶棍渡过河,围攻了他们的办公室。只是因为占上风的优势兵力的出现,这些恶棍才撤回了纽约。
在被迫逃亡几周之后,杰伊·古尔德身负一个极端重要的秘密任务突然前往奥尔巴尼。他随身带着一个大旅行箱,里面装有50万美元的现钞。正如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所解释的那样,在州政府,“古尔德非常勤勉地与纽约州议会之间达成了一种彻底的谅解”。这种谅解达成之后,一批“法律费用”被算进了伊利铁路公司的账簿,最终开支是100万美元。
古尔德确信他无须充分关注法律条款后,就立即为一项新的法案游说。这项法案将会使得伊利铁路公司为了“建设和改进”而发行新的可转换债券合法化。此时,一群强大的法律顾问在年轻的巧舌如簧的昌西·迪普由(Chauncey Depew)的带领下,突然抵达了奥尔巴尼。他们代表范德比尔特,主张要对“伊利帮”和它的所有非法行为定罪。面临着这样的金钱比赛,民众领袖们感到无比兴奋。州参议员还从来未接受过如此高的奖金。狂乱场景的背后是双方的代理人在大门紧闭的旅馆房间或会客厅之后更为秘密的、窃窃私语的场景。总的来说,在诡计多端的参议员威廉·特维德的带领下,议员们带着非凡的风度导演着这场戏。他们引导着伊利铁路公司和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人们彼此竞价,直到从双方手中征收到最大额度的资金。
被最高法院下令逮捕的古尔德,依然处在一位副警长的监管之下,但他还是在宾馆套间里继续着他的精心谈判。之后,古尔德承认曾经向一个“他不是那么相信的人”超额支付了5000美元。那么他又向那些他相信的人支付了多少呢?据说,有的人收到了多达10万美元。而根据查尔斯·亚当斯的说法,也有的人说收到了7万美元。参议员马顿(Mattoon),也就是报告伊利法案委员会的主席,在与两方进行私密谈话之后,好像就变得极为富有了。这引起了他的同事们对他最为强烈的妒忌。
对于竞争双方愿意花费金钱的数量,在人们中流传着很多种传说(亚当斯报告道)。此前,投票及其所产生影响力的市场行情还从来没有这么高企①过。
此后,也就是1873年4月10日,由参议院下令进行的一次调查显示:德鲁、古尔德和他们的合伙人在1868年一年内,“为额外服务以及法律服务”花费了超过100万美元。但是在最后阶段,当他们在这场战斗中占据上风时,古尔德就其夸张的慷慨——可能是因为缺乏经验——进行了调整。现在人们已经得知,范德比尔特(因为一个更早的誓言,特维德假装偏袒他)将不会再为了挫败这个法案而支付更多。议会在狂怒之中背叛了范德比尔特,大致上通过了古尔德想要的那项法案。而且被“努力培育过的”的芬顿(Fenton)州长也签署了这个法案。不屈不挠、彻夜不眠的古尔德在他的第一次大型政治活动中四处奔波,向每一位议员提供资金或通过在选举中使其落选来威胁议员。最终,他凭借自己勇敢而艰苦的工作而获胜。古尔德的行动被认为是合法的,他对这条800英里长的铁路干线的统治也是不可挑战的——除了纽约市之外。在那里,古尔德头顶上还悬着一项微不足道的藐视法庭罪。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古尔德的敌人们正努力尝试废除1868年的法案。但是,古尔德在纽约参议院铁路委员会面前作证时,充满激情地为自己辩护。这些由人民代表所组织的持续的听证会和调查,是那个时代巨大的公众喜剧。古尔德的法官包括诸如马顿这样的人。古尔德曾经在紧闭的旅馆房间或会客厅门后,通过价值高达2万美元一次的校改,修正过马顿的设计。现在,在同样假装诚实公正的法官们面前,在全世界的面前,古尔德必须表现得和在私底下已经证明过的一样。这种戏法是当时那个时代道德习俗和社会传统的一部分,而且古尔德也显示出他完全能胜任这个角色。虽然古尔德的内心可能充满着对那些掠夺着他生意的秃鹰的蔑视,但通过在为自己辩护时痛苦、激烈的答辩,以及利用他们的恐惧,古尔德将要继续对着上帝和大众,证明他自己的方式是正确的。
是他,是杰伊·古尔德拯救了伊利铁路公司:
只要(可转换公司债的)法律没有被废除,我就会再做一次我所做过的事情,我应该拯救这条铁路。如果这条法律被废除,我想范德比尔特先生将会拥有这条铁路,但是只要它没有被废除,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警告。
古尔德高呼道:“可能是第一次——这将成为永恒的喜剧——铁路主要垄断者的幽灵正在吞噬着大众。”范德比尔特的纽约中央铁路要想在它的掺水股票里面继续赚取非法利润,唯一的方式就是终结同伊利铁路的竞争,最终控制伊利铁路。
之后,他们将会完全控制太平洋沿岸;他们可以将纽约或新英格兰面粉的价格每天降低1美元或提高5美元;他们可以在整个冬天都这样做……
他,杰伊·古尔德,从一开始到最后,永远都是为了“竞争”。警告、哄骗、上诉,古尔德在这个案子上胜诉了,并且继续着他的胜利之路。
大体而言,公众对无所不能的范德比尔特被新人驱逐这件事情似乎颇为满意。在直接较量中,古尔德已经显示出了不亚于范德比尔特的能力。通过与范德比尔特这位最无情的对手(也是这个国家最富有的人)对抗,并成功占据了一条大铁路线路,他赢得了欢呼声。在狡诈和想象力方面,古尔德已完全不亚于德鲁这样的大师。他带着卓越的才华操纵着市场,带着甚至更为鲁莽的狂热进行着疯狂的投机。当情况最为艰难的时候,当阴谋变得最厉害的时候,古尔德似乎更为冷静,他的声音也更加柔和,只有他的眼睛正在发出更深邃的光芒。而且,从这整场使他变得如此富裕的战斗中,古尔德也吸收到了他将永远牢记心间的在政治方面的丰富经验和教训。
1873年,在纽约州议会的一个调查委员会那里,古尔德宣誓发表了一份声明。在这份声明中,古尔德解释了他成功的政治策略,他说:
在共和党的选区里,我就是共和党人;在民主党的选区里,我就是民主党人;在一个党派不明的选区里,我就不说我的党派。但我这都是为了伊利铁路公司!
此外,古尔德还了解到,征服全体议员并不够,还要收买法官。1868年春天过后,他快活逍遥的同伴菲斯克,带着极大的远见在这方面进行了运作。菲斯克向坦幕尼协会(Tammany Hall)提出了建议,并且很快受到了重视。在确保对伊利铁路公司统治没有威胁的情况下,威廉·特维德和他的同事彼得·斯威尼(Peter Sweeney)被选入了伊利铁路公司董事会。虽然名义上特维德和斯威尼都承诺效忠范德比尔特,但人们普遍认为,他们的秘密影响力还是偏向了古尔德一方。
最终,古尔德他们还是有必要与范德比尔特这位强有力的大人物达成和解,通过某种方式让这位大人物平静。1868年夏天,双方都做出了妥协。范德比尔特亲自给丹尼尔·德鲁写了一封秘密信件。
德鲁:
我已经烦死了这该死的生意。过来看看我吧。
范德比尔特
当他们二人在范德比尔特家中会面时,“老船长”还是以他一贯的直率说了这样一番话:“伊利铁路斗争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去踢一只黄鼠狼。”范德比尔特提出了严苛的条款,但是对于这些流亡者来说,与永久的孤立和来自如此强大的大人物的攻击相比较,这个条款更具吸引力。德鲁、古尔德以及菲斯克将要做出赔偿,他们要偿还给范德比尔特250万美元的现金、100万美元的补贴(作为对范德比尔特5万股股票期权的回报)和125万美元的债券——也就是总计475万美元。范德比尔特坚称,这个数目就是他因多发行的股票而承受的损失。德鲁温顺地接受了这个条款。在1868年9月的一个早晨,在进一步协商的会议中,他们之间建立了永远的和谐。“老船长”免除了对德鲁他们的旧指控。根据菲斯克的描述,伊利铁路公司的这些人似乎多少有些不情愿地同意了范德比尔特的苛刻条款:
“老船长”正坐在床边,一只鞋穿着,另外一只已经脱了。他站起来了,而且我看见他穿上了另外一只鞋。那只鞋子很有特点,它有四个皮扣。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带这种扣子的鞋子。我想,如果他们这种人都爱穿这种鞋子的话,那我可能也要买一双。
①12磅大炮为美国内战时常用的大炮类型之一,以其炮弹重12磅(约合5·44千克)而得名。
①12世纪英国民间传说中家喻户晓的绿林好汉,出没在舍伍德森林之中,以劫富济贫为其宗旨。
①即价位持续停留在较高的位置不落,且有再升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