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比尔特说,当他发现机会时,他就会坚守他的立场;他会让他的侦探(律师)一直跟踪我们;如果他不让这些律师来跟踪我们的话,他就是个混蛋。我告诉他,如果我按自己的方式拿走这些股票,我就是个混蛋。我告诉他,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应有惩罚。这让他变柔和了……我告诉他,他就是一个强盗。他说,如果没有结算清楚的话,这些诉讼就永远不会撤回。我说(在与他结算之后),这就是一次完全的抢劫,我们将自己卖给了恶魔。而古尔德跟我的感觉一模一样。
无论怎样,在与古尔德的斗争中,范德比尔特损失了150万美元。并且从此以后,范德比尔特都会与伊利铁路公司的这些新主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他发誓,他将“再也不会与他们这些吹牛皮的人有任何关系”。而且,从那以后他确实没有和这些人有过来往。但是,正如菲斯克所判断的那样,在“高级资本主义”的所有编年史中,这场带来了和平的交易也许是独一无二的。
第三节
“伊利帮”成功地返回了纽约。杰伊·古尔德是伊利铁路公司的主席和财务主管,但是该公司的副主席吉姆·菲斯克则更加出名,他被人们称作“伊利王子”。在他们从新泽西返程后,菲斯克想要以一种能够匹配自己所支配的权力的方式来生活。他将铁路公司的办公室移到了位于二十三街和第八大道的派克大歌剧院(Pikes Grand Opera Palace)的大理石厅里。后来,这个地方成了纽约最宽阔、最时尚的地段之一。
面街的用大理石铺就的歌剧院大厅和它那用壁画装饰的墙面,被带着无数雕花玻璃垂饰的巨大瓦斯吊灯照亮着。镀金的栏杆,沿着一座宏伟的楼梯拾阶而上,一直延伸到位于二楼的铁路公司的办公室。管理人员的套房中也装饰了东方华丽的丝绸门帘、镜子、昂贵的地毯、大理石雕像以及刻镂的橡木家具。办公室附近则有一个巨大的保险箱,或一个几层高的穹顶。在地窖里面,保存着那台着名的印刷机。这是一个如此重要的用于防守和进攻的武器。总经理办公室被一个巨大的铁丝网围住,而且昼夜都有守卫,防范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或方便传唤递送员。
在这里,前马戏团员工、概念贩子菲斯克和他的伙伴——曾经赤足从蓟草中经过去照料他父亲的奶牛的古尔德,现在登上了他们贵族领地的宝座。为了消遣,菲斯克会举办音乐会或邀人演出音乐滑稽剧(诸如点缀在下面歌剧院中的《纽约》)。这些活动经常会变成“时尚的闪耀集会”。菲斯克喜欢被人群簇拥的感觉,喜欢在仰慕者的注视中行动。他围着一件猩红色紧身披肩。在他宽阔的胸前,有一件饰有褶边的衬衣,衬衣中间镶嵌着一块显示名望的硕大、耀眼的钻石。在西二十四街的歌剧院宫殿后面,是菲斯克的住所和马厩,一条秘密的通道将之连在一起。在同一条街道上不远的地方,是菲斯克赠送给乔西·曼斯菲尔德的住宅。而且,菲斯克会带上乔西·曼斯菲尔德或一对剧院女演员(她们穿着蕾丝和荷叶边装饰的裙子,手挽着手),在阳光下驾着他快速的、闪闪发光的蓝色马车,前往中央公园(Central Park)。这经常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菲斯克四周闪耀着一个光环,这个光环是由他花哨的服饰(像是一个民兵团的上校)、耸人听闻的诡计、充满丑闻的私生活以及对那些接近他的贫穷老妇人或是报童的慈善行为组成的。在一些歌曲和故事中,人们说道:“菲斯克从来不背弃穷人。”在那个时代绚丽的编年史中,菲斯克的生活被描述成:
一颗炽热的流星或一颗巨大的彗星,带着耀眼的光辉,极为迅速地划过地平线,将破碎的财富、怒吼的金融家、市政当局、富豪、公职人员、市民、军人、法官、牧师以及总统卷进它闪耀的轨迹之中。
这个传说的大部分,尤其是菲斯克的慷慨大方,被过度渲染了。但是,它还是能够用来解释这位巴纳姆(Barnum)①般的铁路公司主席所享有的权力和声望。
在菲斯克沉重的轮廓背后,极为冷静的古尔德通过不停地工作来寻找他的机会。现在看起来,这些机会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在繁荣季节,就像范德比尔特一样,伊利铁路的统治者们随心所欲地在他们广阔的领域中征收通行费。当淡季来临时,古尔德要注意的是贸易战、与对手之间的武装冲突、与坦幕尼协会之间的精心谈判、突袭股市以及向西部的融合和扩张。最终,在伊利铁路的线路上发生了许多可怕的灾难。这赋予了这家铁路公司一个独特的、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名声。
但是,古尔德这位年轻的铁路大师还是一年四季永不停息。他几乎是坚定不移地在他的财富之路上勇往直前,刺激着那些有机会看清他的少数同龄人,让他们既惊奇又害怕。
在其他时代,握有军队的诸侯可能会正当地拦截商人、朝圣者、手无寸铁的主教和修道院院长,甚至所有经过他们那里的人。就像这些诸侯一样,古尔德和菲斯克也如此这般。沿着其铁路线,他们也会收取或大或小的贡品。着名的宾夕法尼亚蓝石公司(Pennsylvania Blue Stone Company)的案例就给出了一个生动的说明。同时,这个案例也显示了他们与诸如特维德这样的政治家联合起来的必要性。伊利铁路公司拒绝将建筑材料从这家繁荣公司的采石场运进纽约,除非收到以业务合作的方式所支付的一笔赎金。如果这家采石公司没有这条铁路的话,会有什么价值呢?被切断了市场的蓝石公司经过一场短暂的斗争之后,被迫接受了古尔德、菲斯克以及威廉·特维德作为该公司合伙人的条件。之后,伊利铁路公司的这些董事就刻意地不在他们的线路上运输其他公司的石料。而作为坦幕尼协会的领袖,特维德安排纽约市政府以一个极其优惠的价格购买了蓝石公司所有的石料。
古尔德的其他着名冒险还包括,以同样的方式获得了煤矿、轮渡、港口以及连接到西部的战略性铁路的优先购买权。他们可以利用这条战略性铁路让纽约中央铁路公司和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通过迅速且秘密的操作,古尔德将这条弱小的、运行在辛辛那提和圣路易斯之间的大西洋-大西部铁路(Atlantic &Great Western Railroad)纳入了自己的铁路系统中,接着又把匹兹堡-韦恩堡-芝加哥铁路(Pittsburgh,Fort Wayne&Chicago)收入囊中。不过,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匆忙地召集了一次州议会的特别会议,宣布古尔德的抢夺性入侵是非法行为,又将后者从他手中夺走了。那些在古尔德面前表现得软弱无力的对手,古尔德对他们不屑一顾。1868年被驱逐了的丹尼尔·德鲁也曾经试图用其着名的熊市操作,来攻击伊利铁路公司的股票。在这次金融运动中,古尔德一开始假装对他老导师的行为视而不见,之后突然用一个执行得极好的“圈套”来伏击德鲁。年老的德鲁狂怒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摧毁得难以复原。他发现,这些守财奴就像是习惯于用他们对待别人一样的无情的手段来对待自己。经历了这场最后的灾难性冒险之后,德鲁被永远地驱逐出了华尔街。
根据那些黑色报道,古尔德的胜利之路布满了许多被他的诡计所摧毁的、在财政上枯竭的受害者们的尸体。很快,古尔德就得到了这样一个外号——“华尔街的梅菲斯特①”(the Mephistopheles of Wall Street)。有一天,一位因为古尔德的欺骗性咨询而精神失常的受害者,带着一支装满子弹的手枪,闯进了古尔德的私人办公室。他疯狂地叫喊着,表示他和他的家庭都被刻意地背叛和摧毁了。因为害怕丧命,古尔德给了这个男人一张2·5万美元的支票。这件事情让古尔德及时地意识到,他必须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就像是封建时代意大利的贵族一样,他经常搬家,并由他的敢死队来保护他免受人身攻击。
内战后,铁路贵族之间的反复冲突愈演愈烈。在东部的煤矿或落基山脉(Rockies)的野外峡谷中,这些贵族之间的冲突会随时随地爆发。冲突的规模会因为获胜奖品的大小而有所不同,从小小的街头冲突到夏日游行……这些冲突中并不缺少流血事件,双方都拥有无数的士兵、农民,以及农场工人,彼此之间的交战足够激烈。
“伊利帮”的这些人,从领导层的古尔德和菲斯克,到仅仅是为他们跑腿的法律、政治上的追随者,他们全都了解控制宾夕法尼亚被新开发出来的煤田,以及控制将煤田和市场连接在一起的货运高速通道的重要性。1869年1月,一条位于奥尔巴尼和宾厄姆顿之间的名为奥尔巴尼-萨斯奎哈纳(Albany & Susquehanna)的100英里长的铁路正在建造中。这条铁路由私人修建,以州补贴和郡补贴作为成本。为了控制这条位于无烟煤区和新英格兰之间的通道,一场尖锐的斗争突然爆发。在这场斗争中,“伊利帮”的这些人终于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从一个昏暗的煤矿公司中,涌现出了一位名叫拉姆西(Ramsey)的人,他对抗着古尔德——这位铁路公司的主席。拉姆西努力地修建这条铁路,并且想从中获利。拉姆西所在的煤矿曾经被政府特许由特拉华-哈德逊运河公司(Delaware & Hudson Canal Company)来经营。该公司也有与伊利铁路公司展开合作的理由:他们想要获得伊利铁路的控制权,进而扩充他们自己的铁路系统。伊利铁路的代理商们带着成捆的现金,迅速地分布到了各市镇,去买下沿线城镇因认购部分建筑而持有的股份。亲自上阵的菲斯克,带着他以往的高压手段和决心,向市镇议员们支付奖金。但是,菲斯克遇到了来自对手阵营的、不同寻常的顽强抵抗。支持拉姆西的对手是一家煤炭公司——特拉华-拉克万纳-西部公司(Delaware,Lackawanna&Western)。从这家公司中涌现出了一位新人,一个最具活力的人物, 他几乎和古尔德一样狡猾,却比古尔德还要好斗。他就是32岁的纽约银行家摩根。
由于股权陷入了僵持,一场法律上进攻和反击的决斗开始了。在1869年的春天和夏天,这场决斗一直都持续着:在这两股力量之间,董事会被平均地分为两部分,为了控制股权,双方时不时地就会发生争斗。最终,因为相信已经充分地得到了法律的支持,吉姆·菲斯克带领12位伊利铁路的搬运工前往奥尔巴尼去接管这家小铁路公司。在那里,他遇到了敌人,敌人们让菲斯克站住,并且让他投降。“冲啊,小伙子们,占领这个办公室——将那群人赶出去!”菲斯克叫喊道。但是,大约20个暴徒从一扇门中依次跃出来,冲向菲斯克和他的同伙们。最终,菲斯克等一干人倒在萨斯奎哈纳公司的办公室楼梯上。面对菲斯特,拉姆西-摩根一方以暴制暴,以贿赂对付贿赂,用欺骗对付欺骗。这场斗争第一阶段的结果就是,拉姆西和摩根拥有了这条铁路的奥尔巴尼一端,而菲斯克则撤退到了这条线路的西部或宾厄姆顿的终点站。在那里,因为有当地政府的帮助,菲斯克可以有力地扞卫自己。
现在,奥尔巴尼-萨斯奎哈纳铁路上的所有运输都停止了,该公司所有的事务都处在一种可悲的混乱之中。而铁路沿线的当地居民,他们曾经带着极高的获利希望,将他们的储蓄投入进去,并且为了这条铁路的完工而被迫缴税。如今,他们不仅失去了交通,而且对这些互相敌对的大亨的恐怖行径也感到恐慌和困惑。
这场斗争发生了新奇的转折。人们情绪顿时高涨起来。为了结束僵局,拉姆西-摩根一方最终组织了一支武装队伍,据媒体估计有150~450人。一天早上,这些人在奥尔巴尼登上了一辆火车,向宾厄姆顿杀去。他们的目标是占领沿线的所有站点,并对菲斯克位于宾厄姆顿的堡垒发动猛攻。与此同时,伊利公司的鲍威利恶棍( Bowery toughs)①以及警长们也登上火车。他们从宾厄姆顿出发去参加战斗。在一条长长的隧道之外,也就是离宾厄姆顿15英里远的地方,两队人马的火车疯狂地鸣笛和敲响警铃。它们愤怒地咆哮着,正面撞向了对方。“发生了激烈的碰撞,”根据流传下来的叙述,“从奥尔巴尼出发的火车冲出了轨道,而另一列火车则失去了排障器、前灯或烟囱。”
两辆蒸汽机车相撞后,双方的战士们都跳了下来,并且手持棍棒、铁锹、斧头和火枪,嘴上叫喊着蔑视的话语,打击着对方。但是,拉姆西-摩根的暴徒们的装备更好,而伊利公司的士兵们很快就面临最糟糕的境遇。他们尽快地撤退,并且一边撤退,一边弄断铁轨、毁坏高架桥。最终,他们回到了宾厄姆顿。在这里,他们重新设置了路障,并且让国民警卫队的人过来保护他们。
在多少都有些共谋的民意代表们的安排下,战场也转移到了不同的法庭上。依照杰伊·古尔德的方式,奥尔巴尼一方须进行新股发行;而“伊利帮”则以欺骗性的掺水股票为理由,申请了禁发令。每个站点的敌对双方都在相互打斗着,而两家公司董事们的竞争超过了这些武装的铁路工人们的打斗。双方各自通过了决议,他们毫不脸红地用一种夸张的修辞谴责对方的行为是“诈骗、暴力和犯罪,在道德上应该受到谴责”。 奥尔巴尼-萨斯奎哈纳公司的原有主人们更为喧嚣。他们大声地指控古尔德一方只是些“寡廉鲜耻的篡夺者”,声称其通过骗术获得股东们的资产控制权,盗窃伊利公司的资金,并且因此使得伊利铁路公司的服务水平下降,从而引发了“异乎寻常的恐惧、损害与死亡”。
最终,公众舆论从高度的娱乐、亢奋演变为愤怒。在双方阵营的请求下,纽约州长霍夫曼(Governor Hoffman)最终接管了这条铁路,直到这场纷争被纽约州检察总长终结。当拉姆西在1869年9月6日再次当选为该公司的总裁时,厌倦了这些顽强抵抗的古尔德(在另一条战线上,他已经投身到了更大的冒险中)愿意审慎而退。而且,古尔德允许奥尔巴尼人以一个上涨的价格,将铁路控制权卖给中立的企业。
摩根残酷地指挥了这场战役中的大部分战斗。现在,他带着大量声望走过来,第一次唤起了人们的注意。失败的“伊利帮”也变得跟范德比尔特一样不受人待见,而新来者摩根则受到了赞扬。摩根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和伊利铁路的那帮人一样,他在战斗中凶猛无情,在法律托词上狡猾多端。他的官方传记作者带着情有可原的自豪提道:
1869年,当他在一场为了奥尔巴尼-萨斯奎哈纳铁路公司的控制权(这个之前是落入了菲斯克和古尔德等先生手中)的着名战斗中,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时,摩根被人们认为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能干的金融家。这场竞争不仅仅是法律诉讼,而且也使用了武力。
①着名的马戏表演者。
①歌德《浮士德》中魔鬼的名字,意为恶魔似的人,诱惑者。
①指的是19世纪以来,纽约市本地的小流氓。